雅加達，荷蘭總督府。

    荷屬東印度總督班尼迪克特的辦公桌上放著兩份文件，一份是阿姆斯特丹內閣發來的緊急電報，另一份是雅加達市政廳呈報的公文。這兩份東西來的突然，打破了總督悠閑愜意的生活。問題重大，他委實難於決策，於是就招來了總督外交助理尼科-拿維斯和雅加達市長施坦恩。兩份文件都讓他們傳看。

    內閣的電報是關於“中國單晶”的。

    德國電子科學家伯蘭特發表的論文“單晶體電子單向管的原理”震驚了世界，經過科學家們通俗的解釋，道理也不難理解，各國的政客們也就懂得了它潛在的重大意義。於是，世界的目光都投向了中國，投向了奉天，當然荷蘭也就不能例外了。

    荷蘭已經沒有了曾經的輝煌，但是畢竟還是當過世界老大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此時的家底還算厚實，國際地位也不低，算是二流的前排，這種可以決定國力的科技豈能落後。晶體電子管即將問世，作為一個強國、大國是不能不擁有的，否則，就是仰人鼻息的尷尬地位了。

    荷蘭在中國的影響太小了，特別是東北軍，那隻是中國的一個地方軍閥，他們幾乎沒有來往，連成規模的貿易都沒有，想聯係都摸不到門路。也真是天隨人願呐，東北軍的一個使團剛好到達了東印度（這個外交活動荷蘭政府當然是知道的），這為聯絡奉天方麵提供了大好的機會，目標當然是獲得單晶矽的穩定貨源啦。據說還有戰略夥伴最惠國的區別，價格差距巨大。

    阿姆斯特丹的電報就是責令東印度總督辦妥此事，事關國家前途，隻能成功，不準辦砸了！言外之意：要是辦砸了，你這個總督之位也就算坐到頭了。

    此時的邢士廉還不知道，他連單晶矽都不是特別的清楚。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在了他的頭上。這個事件成了他完成使命的最大助力。

    另一份文件是市政廳的呈文，是施坦恩市長呈報的。那是一份談話記錄，內容就是中國東北使團在華人聚會上的講話記錄稿。果不其然，事情不出三天，邢士廉講話的詳盡記錄就擺到了總督的辦公桌上了。

    “實在是想不通，這個‘中國單晶’怎麽就會出在中國？它是礦物還是提煉的產品呢？”這是尼科在說話，有點牢騷。

    總督大人有些煩躁，他立即訓示：“我們不是科學家，管它是不是礦物，我們要的是貨物，是貿易。我可以告訴你們，從阿姆斯特丹傳來的消息，說此物有價無市，越炒越高，現在可是150美元到200美元一粒，還無貨。東北的使團就在這裏，找你們來就是商議談判的策略。內閣的指令是：第一，獲得貨物，第二，爭取最惠國價格待遇。市政廳的這份文件就是最好的談判參考。我們的科學院可是急等著貨物呢。”

    這個價格是怎麽回事？東北軍政府不是定下來了嗎，標準售價15美元一粒，對戰略夥伴的優惠價為10美元。

    可是東北的商業廳長張景惠說：新產品，15美元的定價沒有依據。

    那麽如何定呢？

    西方好幾個國家都要求訂貨，當然英美最快，最積極，他們就在遼寧嘛，方便。可是東北的商業廳說：缺貨！

    購買者詢問價格？則回答：暫時還未定價。

    這就是張景惠的辦法：壓下貨物不出手，壓它一個月再說！市場自然會有定價！這才是現產品的定價標準。

    這個辦法銅臭味太大，似乎是奸商所為，結果還沒出十天就抄到了200美元一粒。趙三本告誡：雖說商業的原則是物以稀為貴，但是不可過分，在世界貿易的舞台上信譽更值錢。張作霖想想趙三本說的也有理，東北不少事情還仰仗著西方列強嘛。結果東北內部爭執再三，最後決定打了一半的折扣：標準價100美元，優惠價70美元。並且約定，每季度降價一次，以平衡西方人的心理，不要造成奸商的形象。

    這可是不得了，因為單晶體的需求量很大，並且是穩步增加的態勢。初期每個月的貿易量也要在10萬粒以上，這要賺多少錢！讀者自己算吧。

    真是點石成金啊！原本就是頑石，現在捏起一粒就是100美元！黃金也沒這麽貴呀？

    雅加達市政廳呈報的文件就說明了有人通風報信，討好荷蘭人。但是此人還算有點良心，東北軍給華人培訓軍事人員的話題還是瞞下沒說，其他的就一股腦的出賣給了荷蘭人。

    “說什麽日本人要打過來？天方夜譚啊！這怎麽可能？”這又是尼科，他嘴快，說話沒有遮攔。不過眼下的西方人都是這個觀點。

    荷蘭人此時的心理有點類似於清王朝的腐朽官僚——盲目自大。端著西方列強的架子，很看不起日本人，認為他們也是小個子亞洲人，在歐洲白人麵前還要矮一等。

    尼科這種人作外交有點不夠格。

    還是市長施坦恩多少實際一點，他說道：“我們東印度的實力還是差了一點，可是英美法不弱呀？日本人敢向他們挑戰嗎？”

    在南洋這個範圍內，老牌的殖民者——西班牙人被徹底地趕走了，現在還有：英、美、法三個大國，加上荷蘭葡萄牙，一共有五個。日本人單獨挑戰東印度那是不可想象的，要進軍南洋，則首先要打敗英美法。施坦恩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總督班尼迪克特問道：“可是他們搬出日本人是什麽意思呢？有什麽用意嗎？”

    西方人都不相信日本人敢於挑戰歐洲列強，自然就會懷疑到使團的頭上，也就會有這個疑問。

    施坦恩說道：“通篇的看中國人的講話，他們對我荷蘭人還沒有過分的惡意，甚至勸告華人與我們合作。他們要討好此地的華人，騙他們手中的錢，搞什麽籌款募捐，那就要為華人撐腰，與我們討價還價，這都是做做樣子。他們拉出日本人來，就是為自己遮羞，遮擋自己的軟弱，為談判失利找借口。總督大人，我的理解對嗎？”

    總督：“嗯，你說的有些道理。由此看來，這個叫邢士廉的人有點本事，他還說‘募捐不能索娟’，這可比前任的很多中國籌款官員高明多了，是個騙錢的高手！”

    尼科：“這麽說我們的談判就容易了，少少地給點好處就能得到那個什麽‘中國單晶’的貿易啦！不錯，不錯！總督大人，這個貿易我去談，一定能讓阿姆斯特丹滿意！”

    施坦恩說道：“沒那麽簡單吧？”

    總督也感覺到了，尼科不是中國使團的對手。可是有什麽辦法？這個尼科是首相大人托付給他的，外交助理本來是個閑職，東印度能有什麽外交？可是現在真碰到了重要的外交，總不能讓總督出麵談判吧？那成何體統？

    總督說道：“先殺一殺中國人的威風吧，把談判的級別降低，以市政廳的名義開始談判，看一看中國人的路數。我們的目標就是中國單晶，取得了單晶就大功告成。施坦恩先生為談判正使，尼科參讚。”

    班尼迪克特總督小施手段，本應主持談判的尼科就成了副手。

    雙方都有交涉談判的意願，9月19日，中荷雙方的談判就在雅加達市政廳舉行了。

    首次談判就是雙方遞交備忘錄，亮出各自的條件，散會，研究對策，然後正式的交鋒。

    荷蘭的條件就是單晶貿易啦，作為遮掩，也提了一些中國政府不能幹預東印度殖民地事務的內容。

    這可就讓邢士廉摸不著頭腦了，單晶是怎麽回事，還“中國單晶”，他完全不知道，隻好發電報請示。

    東北使團的條件就是改善華人的生存環境啦，具體的就是那三條。荷蘭人的想法就是：找個無關痛癢之處，象征性的讓一讓，目的就是得到單晶。

    單晶矽在科技、軍事以及經濟民生方麵上都有重大的意義，可沒想到的是它成了南洋外交上的大助力，能夠把荷蘭人拉到了談判桌上來，協助使團完成他們的使命。

    如果沒有這個巧合的機緣，中國使團要爭取一個談判的機會就艱難了，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荷蘭人是可以拒絕談判的，東北軍有什麽辦法？反正中國人的軍艦開不過來。

    東北軍政府對使團的指示電報很快就到了邢士廉的手中。電報說：

    我方要求的改善華人環境的具體條件由邢士廉做主決定。

    如果荷蘭一方不配合，達不到我方的基本要求，可以把荷蘭國定位於不友好國家，拒絕單晶矽產品的貿易。其他的貿易也將受到限製。

    如果談判有進展，則視其友好程度決定單晶矽的貿易數量配額和價格標準。電報的後麵就附上了配額等級和各種價格，還有其他可行的貿易貨物種類，供使團參考。

    電報最後還提醒：單晶矽僅僅是一種工業產品，外交行動不要過分依賴某一種產品的作用，國家的實力、靈活的外交是更重要的。

    9月20日談判繼續，這就是真正的外交交鋒了，焦點當然是中方提出的條件。

    邢士廉說：“貴方提出的貿易請求我使團已經向東北軍政府報告，很快就會有答複。

    西方列強諸國都標榜自己的國度是講民主平等的，荷蘭也不例外。因此我東北軍政府希望看到東印度的殖民當局也能執行平等的原則。現在你們對我中華民國的國民征收的營業稅居然達到了百分之十四......還有其他的不少稅種都是高稅賦。同等經營的荷蘭籍商人，營業稅隻有百分之三，相差了一成多。世界各國的營業稅慣例上極少有超過五分（百分之五）的，高達一成四的稅率就是扼殺工商業。......

    ......殖民當局不經審判，隨意抓捕我中國公民充當苦力......本地的公立學校對我公民收取超高的學費......

    基於以上事實，我方認為這是東印度當局對我中華民國的歧視，是我們不能容忍的。”

    殖民地的殘酷統治是不能擺到桌麵上的，在談判桌上，荷蘭人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解釋。因此，邢士廉的開場白就讓荷蘭人啞口無言，他們沒能說一句話就宣布休會。

    邢士廉在講話中明確使用了“中華民國國民”來代替“東印度的華人”，那就是表示中國政府有權利維護自己國民的利益，是合法的，正當的。

    荷蘭人將如何應付這次談判？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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