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豆腐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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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派”是龍門地區西部邊沿上的一個小鎮,縣大隊曾經夜間偷襲這裏的日偽據點,但損兵折將。最後還是紅軍主力的到來,用大炮擊毀了炮樓才收複的。現在,由於此地是交通要道,縣大隊的一中隊就駐紮在這裏,作為地方政府執政的依仗。這個中隊就是曾經夜襲的炮樓的那個中隊,中隊長沈一飛,指導員是肖振中。他們的隊部就占了一家豆腐坊的兩間屋子,在這個小鎮上,豆腐坊可就算是大買賣了。

    大道從地派鎮穿過,沿著這條大道向西,出了山區就進入了廣州平原。從地理位置上說,這裏屬於抗日的前線了。因此,在小鎮西邊不遠還駐紮著紅軍的主力部隊。

    紅軍奪取龍門地區,就表明紅軍的活動範圍在逐步的擴張,並且開始向核心地帶的廣州平原滲透。

    在豆腐坊的隔壁是一家祠堂,紅軍在祠堂中占用了兩間屋子,就是這個鎮的臨時政府所在地了。因此,在祠堂的大門處掛一塊牌子,牌子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紅軍駐派地辦事處”。文字簡潔明白,可琢磨著也令人費解。

    第一個問題:這是政府嗎?還是紅軍的司令部?

    中國的曆朝曆代,政權隻是到了縣這一級,民國時期算是個過度,但是正規的政府也是到縣一級,縣以下是保甲製度。此時的國統區裏,保甲製度還是初創階段,也很混亂。紅軍的根據地政府就更加不完善了。

    此時的井岡山根據地,政權的最高一級叫做“中華蘇維埃政府”主席是毛太祖。到了龍門縣,肯定有縣政府,可是縣以下,此時還沒有區(鄉)、村鎮一級的政府名稱。實際執行地方權力的就是紅軍的部隊。

    在戰爭的年代裏,紅軍管轄的地域變化極其頻繁,建立完備的政權體係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就出現了這種情況,那就是軍隊打到哪裏,一些行政事務(主要就是收稅)就由軍隊負責辦理。軍隊的指揮機關也就相當於地方政府了。這就是辦事處的由來。什麽“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等等太複雜,也容易糊塗,所以就是“某某辦事處”,簡潔明了。

    早飯後,豆腐坊的門前有十幾個人,這是肖振中、沈一飛一起在送客。

    肖振中在客套:“戴專員、李縣長,你們昨天沒有休息好啊,今天也沒吃好,就這麽急急忙忙地上路了,我們過意不去啊!沒盡到地主之誼。”

    這位戴專員名叫戴炳中。

    昨天,在祠堂裏的會議開了一夜,時間很長,與會者都疲乏了,今天起床晚,已經日上三竿。

    祠堂那邊是會議室,晚間就是通鋪,工作人員,警衛都在那邊休息,官員就住在了這邊的豆腐坊。這是早飯後的送客場麵。客人就是來此視察的專員一行人。

    在現代已經很少聽說專員這個官銜了。專區就相當於現代省之下的“市”。一般的省下設十幾個地區,也叫專區,每個地區管幾個縣。地區的行政長官就叫“專員”。我們新中國初期也是這套行政製度,省之下是地區。後來逐漸城市化,城市越來越大,就逐步的變地區為市了。

    客人們騎上馬走了,肖振中等人轉身返回豆腐坊院內。

    他們剛進院子,就看到豆腐坊老板佝僂著腰,戰戰兢兢地站在院子裏,旁邊他的女兒攙扶著他的胳膊。豆腐坊老板紮著圍裙,"chi luo"雙臂,手上還有水滴下來,顯然還在幹他的活計。

    老板哆哆嗦嗦地說道:“老總......”

    沈一飛打斷了他的話:“什麽老總?不許亂叫!”

    老板:“是,是......長官......”

    沈一飛很不耐煩的樣子,旁邊的警衛員趕緊說道:“叫首長!”

    老板:“這......手掌......”

    他抬起一雙濕漉漉的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不敢說話了,心裏尋思:我這手也沒毛病啊!是不是嫌我的手不幹淨,於是趕緊拉起圍裙擦手。

    肖振中一看這是誤會了,趕緊說:“莫急,莫急,叫同誌好了,我姓肖,你叫我肖同誌,他姓沈,叫他沈同誌就可以了。”

    “同誌?這......可以嗎?”

    同誌也是新詞,新稱呼,但是廣東的人們不陌生,還聽說過。不為別的,廣東是國民黨發跡的地方,是國民黨早期的大本營。國民黨引進了“同誌”這個詞匯,大小官員們都這麽叫。就是陳濟棠這個軍閥內部的官員也互稱同誌。當然了,平頭百姓,大頭兵們沒有這個稱呼。久而久之,廣東的百姓們也就懂了,“同誌”是個官員通用的官稱,就類似於前清的“大人”“老爺”。嗬嗬,“同誌”之意被歪曲了,可百姓們的確是如此理解的。

    在紅軍內部,“首長”是對長官的尊稱,好像也有個級別限製,縣團級以下似乎還不夠格。但是也沒有明確的界定,沒規定縣團級以下就不能稱呼“首長”。沈、肖二位隻相當於連級,稱首長似乎過分點,警衛員有點拍馬屁了。

    學校裏的老師不也讓學生們列隊喊“首長好!”嘛,那個感覺也是美滋滋的。官本位思想嚴重啊!可豆腐坊老板理解為“手掌”了,有什麽辦法?

    豆腐坊老板總算得到了釋放,一連聲地喊“肖同誌!”“沈同誌!”

    光職稱就扯了半天,中國真是禮儀之邦啊!正事還沒說呢?

    肖振中問道:“紀老板,有事嗎?”

    不過還要扯幾句“稱呼”,因為肖振中對豆腐坊老板又有了一個新稱呼,叫“紀老板”。此前可不是這麽叫的,昨天還稱呼他“老倌子”呢。這個叫法是湖南、江西一帶對老者的稱呼。紅軍的幹部大多數是湖南江西人,當然就真麽叫了。今天稱呼的變化直接的說是關係的變化,細品起來有更多的內容。

    紀老板能不能聽出這個變化來呢?

    他這兩天經曆了太多的變化,也經受了太多的驚嚇,現在他的兩條腿還在打哆嗦呢,就未必能注意這個細節了。

    紀老板:“肖長官......哦,肖同......同誌,那100大洋能不能減點,我實在拿不出來呀!”

    不知道他下了多大的決心,終於把話說出來了。

    100大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啊!一個豆腐坊怕是拿不出來,除非典賣房地產。

    肖振中:“哦,這個......這......明天吧,明天再說。紀老板,我們紅軍不會難為你的。”

    這回輪到肖指導員磕巴了,他不太好回答,因為還沒有研究,沒有仔細地討論。紅軍的政策的確正在調整,地區戴專員來到這裏就是傳達貫徹根據地紅軍政府的有關經濟行政等各方麵政策的。昨天那麽長時間的會議,說的就是這些事。戴專員剛走,地派鎮如何貫徹執行也需要討論研究,貫徹執行,不是一個人就說了算的事。

    紀老板真是喜出望外,笑容立刻掛在了臉上,隻是不停地用圍裙擦他的手掌。

    “阿爸,肖同誌他們還忙,咱們回去吧!”這是老板的女兒在小聲地勸她的父親,攙扶著她父親的胳膊往回拉。那聲音甜美,像磁石一樣吸引著肖振中和沈一飛。

    紀老板:“嗬嗬,阿秀,前幾天才買來的好茶泡一壺,給肖同誌、沈同誌送過去嚐嚐。嗬嗬......你們忙,你們忙。”說著慢慢轉身回自己的作坊了。

    ......

    這個時期紅軍對待富人的政策比較激烈,是不是受蘇俄的影響呢?蘇俄在取得政權後很長的時間裏,都采取從肉體上消滅剝削階級的政策,即便不是槍斃也是關入集中營,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就是集中營特別多的地方。這個曆史時期我們受蘇俄的影響很大,這也是曆史造成的。

    可是在我們的故事裏,蘇俄對中國的影響已經極大的減弱了。不說別的,單是人員往來幾乎已經不可能了。中國人在蘇俄的不少,除了遠東這一部分,其它蘇俄地區與中國的交通基本斷絕了。在蘇俄歐洲部分生活,或者學習的中國人,隻能輾轉通過歐洲回國。可是此時的歐洲國家與蘇俄的關係極差,甚至基本的外交都沒有。因此這些人離開蘇俄到歐洲國家就等同於偷渡,艱難且危險。在這種情況之下,人員的交流就等於中斷了。共產國際的組織還存在,可是與中國基本斷絕了聯係。

    這種實際的情況就導致中國黨的各項政策不能像原來那麽緊跟蘇俄。具體到對待地主、資本家的政策也會有所變化。

    在曆史上,新中國建立之後,解放軍進入了大城市。開始的時候,對待資本家依然像對待地主富農一樣,采用激烈鬥爭的辦法。但是中央非常迅速地結束了舊政策,轉為溫和的對待民族資本的政策。那時候與蘇聯的關係還很好,還叫“蘇聯老大哥”嘛,但是中國顯現出自己的獨立性,而且獨立性很強,強到讓蘇俄不好受。

    那麽目前的情況下,中共的高層更加會注重實際,研究製定自己的政策。蘇俄的影響減弱了,我們更加不會照搬蘇俄的那一套了。

    戴專員昨天會議上的講話還在肖振中的大腦中回響:

    戴專員說:“城市經濟與農村的確有很大的不同。在農村,地主沒了,田地財產被分了,但是土地還在,農民還繼續耕作,農業生產照樣進行。地主的更換會影響到農業生產,但不是原則性的,農業生產不會就此中斷。

    可是城市經濟就不同了。商業、工業、廠礦、錢莊等等,原來的體製如果突然間被搗毀,那麽生產、流通、資金將全部斷裂,全部被摧毀。城市則會立即癱瘓。建立新秩序是那麽容易的嗎?特別是戰亂的年代裏,極有可能徹底摧毀了城市,短期內無法恢複。

    這種結果受損失的是誰?紅軍不但經濟上受到損失,政治上的損失更大。紅軍還能在這裏站住腳嗎?”

    紅軍的中央局及時調整政策,就是基於城鄉的差別。

    中國的農村是小農經濟,還達不到發達國家例如美國哪種規模化生產,所以,打破了地主對土地的壟斷,把土地分割成小塊,一家一戶的去耕種,不會造成農業經濟的破壞,農村的經濟照樣運行。城市的特殊情況必須重視,否則立即會造成紅軍的經濟困境。

    戴專員還說:“地方經濟毀了,我們的稅收何在?沒有錢,什麽事情也辦不成。經濟發展是硬道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