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關南洋的報告中張作霖聽出來的意思是邢士廉失去了信心。這個情況雖然算是實情，但其中有趙三本添油加醋的成分。趙三本需要的就是張作霖形成這個印象：邢士廉不能擔當此重任。那麽麵對如此險惡的局麵，東北軍的將領中能選出一個比邢士廉得力的嗎？很難啊！起碼邢士廉還了解南洋的情況，與英法各國都混熟了，有人脈，找一個替代的人真是不容易。趙三本出這個題目就是暗暗地提醒老將：考慮趙三本出馬吧！

    張作霖陷入了沉思，良久沒有出聲。

    老將那邊沒有了聲音，以至於五小姐懷疑他睡著了，難免有些失望，於是她試探著問道：“父親，您累了吧？休息吧。”

    “還沒睡。”

    張作霖睜開眼邊說邊看著五小姐，看得五小姐內心慌亂，心想，不是看出來什麽吧？正所謂做賊心虛呀。

    張作霖是精明人，他有病，可頭腦清楚。張學良與趙三本的關係曆來不和睦，互相間多有提防。這情況他怎麽會看不出來呢？現在他如果不能很快痊愈恢複健康，那麽權利必然會向他兒子移交。張學良和趙三本這兩個人要是鬧起來後果真的很麻煩，不管誰輸誰贏都會給東北軍帶來巨大的損失。雖然他兒子大權在握，可是論心智張學良與趙三本比較可是差遠了，不是一個數量級，這可是後患無窮啊！造成分裂也是可能的，此非東北軍之福啊！

    這麽多年來張作霖對趙三本不放手，一個是需要另一個是不放心。趙三本是個智囊，所以張作霖需要他，離不開。所謂的不放心當然提防這個智囊被別人利用對東北軍不利。這裏也有趙三本求自我保全的因素，在張作霖的保護之下，隻要張作霖不起疑心他就是安全的。可是張學良掌權後形勢就變了，張學良視趙三本為眼中釘，趙三本本人有了危險，同時對東北軍也是威脅，再留著趙三本有害而無益了。

    這是張作霖的內心所想。一方麵是南洋的大局需要一個得力的人去主持，並且是有關國家戰略通道的安危，是大事。另一方麵東北軍不能有內亂的隱患。想到此處他漸漸下了決心，他說道：“我真的要睡一會了，暫時不要念了吧。”

    張懷曦哪能知道他父親心裏想什麽呢？隻能忐忑不安的安排老將躺下睡覺，如此關鍵時刻，她更不能遠離，隻能躺在外間沙發上休憩，可哪能睡得著呢？

    其實張作霖也是睡不著，他們都各自想著心事。

    ......

    珍珠港事件之後，美軍嚴重受挫，英美荷等各國均對日宣戰{法國早就宣戰了}，南洋和南亞地區立即進入了戰爭狀態，往日的和平不再。馬來、暹羅和菲律賓都進入了緊張的戰爭狀態。

    南洋宣慰使邢士廉的報告昭示了危機的嚴重性，對於中國來說最重要的是中緬印鐵路，這可是生命線啊！其重要性怎麽說也不過分，對於國家是致命的。

    張作霖有心放趙三本去南洋是出於大局的考慮，至於張懷曦是他的女兒，趙三本是女婿，對於子女遭遇不測的擔心這種親情對於帝王之家倒是不在考慮之列了。殘酷啊！這是百姓人家無法理解的。

    兩個多小時以後，大約是後半夜的三點鍾，張作霖輕聲召喚：“小五！睡著了嗎？”

    “父親有什麽事？”張懷曦趕緊進入內室，來到床前，問：“要不要叫醫生？”

    “你去把三本找來......哦，叫杜醫生......”

    杜醫生就是杜澤先，他是大帥的私人醫生。

    找趙三本這就是有戲，張懷曦心中高興，同時也忐忑不安，福兮禍兮？誰知道啊？一切都在老將的一念之間！

    張懷曦出去先招呼了杜澤先，然後急急忙忙去找趙三本了。

    “三本你可要小心啊！千萬不要有事！三本啊，我心裏怕......”

    “別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此時再聰明也沒辦法，隻有聽天由命，一切都是命運安排。

    趙三本來到張作霖的臥室，張作霖讓閑雜人等都出去，隻留下趙三本夫婦。這個動作讓趙三本稍微安心，起碼眼前沒有多少危險了。

    張作霖說道：“你跟我......十年了吧？”

    趙三本：“是！大帥，有十一年了。”

    張作霖：“哦......緣分......緣分......東北軍的今日也有你一份......”

    “卑職不敢！”

    “邢士廉廢物......邢士廉真的不行嗎？”

    “這......”這回輪到趙三本張口結舌了，邢士廉本來沒那麽不堪啊。

    “龍歸大海......也該......”

    “請大帥的示下！”

    “唉！你也是......參謀處長，我的意思......還用說嗎？按我的意思草擬一份命令吧......軍銜晉......中將吧。”

    趙三本現在是少將軍銜，那還是當誌願軍參謀長時晉升的，現在老將一句話晉升中將了。

    趙三本思考一下說道：“大帥，我還要帶幾個幫手......”

    張作霖擺擺手：“這......一些雜事隨你的意......再帶一個衛隊吧......兩百......哦，五百人把......加強連。”

    這個話有點糊塗，加強連也就是兩百多人，五百人快夠一個營了。這個衛隊恐怕更是從五小姐的角度來考慮了，畢竟是親生女兒啊！

    張作霖掙紮著試圖坐得更直一些，張懷曦趕緊上前，與趙三本一起，把後背墊得更高一些。一番掙紮，張作霖有些氣喘籲籲，但兩眼似乎更有神了。他說道：“唯有一條，要盡一切之力保......中......鐵路之安全！否則......我......”

    趙三本立正敬禮：“是！大帥！三本以身家性命擔保，絕不讓小鬼子靠近中緬印鐵路一步，確保鐵路運輸的絕對安全！大帥，為了增強英國人的信心，在必要時我有可能請求人力物力的支援，還希望大帥應允。”

    他說的“確保鐵路絕對安全”是針對曆史上中緬印公路經常遭到日軍飛機的空襲。

    “這個......再說吧......”

    張作霖沒有答應出兵支援，這是對的，因為日後不是他說了算而是他兒子張學良說了算了。試想趙三本有什麽要求張學良能答應嗎？從國家利益，從東北軍利益應該支援，可是這要看張學良的心胸寬不寬了。知子莫如父！所以張作霖沒把握，沒把握的事怎麽能答應呢？

    趙三本為什麽有這麽一個要求，那還是因為他知道曆史。在原本的曆史上，中國的遠征軍進入緬甸，經過艱苦卓絕的戰鬥，以付出重大傷亡損失的代價，恨恨地打擊了日軍的瘋狂氣焰，遏製了日軍進攻的勢頭。

    曆史上英軍主動撤出緬甸是為了縮短戰線全力保住印度{包括現代的孟加拉部分}，如果說這是英軍的總體戰略，那麽中國遠征軍的貢獻就在於使得這個戰略成為現實。反過來說，如果沒有中國遠征軍出兵緬甸，印度的東部{孟加拉}未必能守得住，丟了這一地區，當時的中緬印公路必然中斷。

    所以說中國的遠征軍幫了英軍，同時也幫了中國自己。

    ......

    張作霖把大原則已經敲定，趙三本在張作霖的臥室中起草了命令，張作霖審閱後用畫圈{已經不能簽字了}代替簽名，然後用大元帥的印。這就是東北軍最高的命令，也是趙三本的尚方寶劍！東北軍的軍政各部都要遵照執行。

    張作霖畫個圈這叫做“圈閱”。趙三本起草的命令後邊落款是大元帥張作霖。他用筆在名字上畫個圈，這就叫圈閱，現代裏領導圈閱文件也是這麽回事。

    一旁的張懷曦已經是涕淚俱下，她跪在床前向父親叩拜道別。她說：“女兒到那邊安頓妥當之後，希望能接父親去南洋療養。據說那邊的氣候很好，適於老人生活。”

    張作霖也很動情：“小五......起來吧！你們有心就好......唉，還能離開......東北嗎？”

    張作霖又吩咐道：“三本，找輔帥......”

    “是！”此時張作相也在大帥府內，趙三本去找他也很方便。

    張作霖：“你們......不必等......天一亮就走......走吧......”

    說到此，張作霖也有些哽咽。

    趙三本夫婦再次給張作霖跪拜扣頭，起身退出。傳喚張作相之後，趙三本讓張懷曦回家做準備，他囑咐說：“人能平安離開就是最大的幸運，除了路上用的和手頭的錢，其他什麽都不要帶，宅子裏盡量保持原樣，留下管家打理就行了。最遲早晨五點必須到機場。哦，金鼎凱！”

    “卑職在！”

    趙三本命令：“你在帥府衛隊選幾名衛士跟五小姐一起走！聽五小姐的命令！我馬上跟鄭隊長打招呼。”

    “是！”

    鄭山是大帥府的衛隊長。有大帥的手令，趙三本盡可以隨意安排。這幾個兵是保護家屬的。金鼎凱是趙三本的下屬，也是他要帶走的人。

    然後他來到參謀處，還有幾項必須的工作：第一，要湊幾個隨員需要跟有關部門打招呼；第二，從大帥府直屬的東北軍第一旅中調出一個營充當他的私人衛隊；第三，調動兩架運輸機和一個火車專列來運送他的部屬人員和物資。

    張作霖把張作相找來幹什麽？也是這件事。張作霖有決策的權利，可是按規矩，邢士廉的解職和趙三本的任命都是軍政府的事，這個行政命令和委任狀等等都是要政府出公文的。張作霖這是當麵交代，以避免紕漏，也要避免命令走樣。特別是此時張作霖即將放棄權利，下麵的人陽奉陰違也不奇怪甚至軟磨抗命也未可知。如此重大事件不能疏忽，這也是張作霖為官多年的經驗了。

    張作霖對張作相交代的是邢士廉回國述職，任命趙三本接替邢士廉的三個職務等等。還有其他的細節，如趙三本要帶走的隨從和衛隊，包括飛機的交通工具以及物資給養的安排。

    邢士廉的職務中有民國駐達卡總領事一職，按規矩這個任命應該是南京政府。但是南洋的局麵是東北軍開拓的，領事館主要的外交事務有兩個，一個是西藏事務，另一個是中緬印鐵路。這些都在東北軍的控製之下，所以這個領事就以東北軍為主導了，從手續上還需要到南京政府走一走。

    邢士廉可不可以留任做趙三本的副手呢？從工作角度看，他熟悉南洋和印度的情況，多年的經營也會有暢通的人脈關係。可是從權利的角度，新主官上任從來就沒有保留原主官的例子，在和平的現代也是如此。這也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吧，這個容易理解也就不必解釋了。

    未完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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