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 被動苦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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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緯國心情鬱鬱寡歡,蔣介石同樣心情很不好,因為在10月6日這天閉幕的國聯大會並未出現一個他希望的結果。雖然蘇聯代表在大會上強烈主張製裁日本,阻止日本繼續侵華,但英法態度都不置可否、模棱兩可,隻是發表了一些“對中日戰爭深感震驚、深表不安”“強烈呼籲中日兩國解決分歧、化解矛盾、停止戰爭,早日恢複遠東地區的和平”等毫無營養的官樣文章式廢話,根本就沒有拿出切實有效的措施。對此,蔣介石十分失望和失落,蔣緯國則沒什麽感覺,因為他壓根就一點點都沒指望過這個辦事能力還不如後世聯合國的所謂國際聯盟。蔣緯國甚至對蔣介石的“白日夢”感到很好笑:國聯怎麽會阻止得住日本人呢?國聯其實就是英法蘇三國主導的(美國從來沒有加入國聯,德國在希特勒上台後退出國聯,日本在九一八事變後退出,意大利在今年年底也會退出),蘇聯當局的戰略目光還是比較長遠的,但英法兩國此時都安逸怠惰、消極鬆懈,對正在或已經露出滿嘴獠牙的日本、德國、意大利采取類似掩耳盜鈴的鴕鳥對策(所以後來被德國和日本分別在歐洲和東南亞打得滿地找牙),在國際戰略上更是鼠目寸光,不知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道理,不敢為中國而跟日本撕破臉,再加上意識形態上的巨大差距,所以英法沒跟蘇聯齊心協力地遏製日本、援助中國。

    “父親,這其實也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蔣緯國打電話給蔣介石進行安慰道,“雖然外界援助是我們贏得這場戰爭的重要因素,但最重要、最主要的因素還是我們自己的浴血奮戰!我們雖然窮、弱,但我們要有骨氣!我們並不需要對國際列強卑躬屈膝,我們靠我們自己也是可以打敗日本人的!”

    “嗯…你說得對…”蔣介石聲音明顯有點低落,“接下來就看下個月初的九國公約組織會議是否產生有利於我國的結果了。”

    “靠!”蔣緯國在心裏很是無語,“我都白說了!你怎麽還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洋鬼子的身上?”但他肯定不敢把這句話直接說出來的,而是繼續好聲好氣地安慰蔣介石一番,勸他多多保重身體之類的,他沒敢問一些“敏感問題”,生怕讓本就心情不好的蔣介石更不高興。

    “對了,緯兒,滬東戰局怎麽樣了?到底要多久才能全殲第101旅團?”蔣介石隨即把注意力從國際上放回了眼下的淞滬戰場上。

    “這個…真的不好說…”蔣緯國吞吞吐吐,“畢竟日軍援兵已經到了…”

    “日軍援兵到了,我也給你們派去了援兵嘛!”蔣介石有點不高興,“這事不能再拖了!區區一個旅團,磨磨蹭蹭打到現在都還沒幹脆利索地收拾掉!國內外都已經等得不太耐煩了!這樣吧,國慶節(10月10日)之前給我徹底攻占三墩鎮、全殲第101旅團!”

    “啊?國慶節?就四天時間?”蔣緯國吃了一驚,“時間太緊了...”

    “還不夠?”蔣介石語氣微微有點嚴厲,“給我不惜一切代價完成!”

    掛上電話後,蔣緯國長長地歎口氣,他現在非常理解在原先曆史上長沙會戰時薛嶽的做法了:作為長沙會戰的國軍總指揮官,薛嶽經常“戰地失蹤”,抱著電話機躲到偏僻地方,隻跟部隊用電話聯係,不帶電台,不接收來自蔣介石的電報,別人問他為何這麽做?他憤憤不平地道:“我隻有這麽做,老頭子才找不到我,才不會給我下達那些烏七八糟的荒唐命令。”

    三墩鎮的作戰核心已經不在於三墩鎮本身了,此時的三墩鎮戰局是這樣的:近萬國軍官兵在鎮內與日軍第101旅團(包括第102旅團增援的兩個加強大隊)展開犬牙交錯的巷戰;鎮子的西、西北、西南三麵,第101師團(主要是第102旅團,還有很多附屬部隊)在拚死衝擊國軍阻擊線和包圍圈,意圖進入三墩鎮救援第101旅團(第101旅團實際上已經不存在,日軍一方麵是為了攻占三墩鎮,向外界證明第101旅團並未被全殲,另一方麵則是為了拔除三墩鎮這個要地,打開前往海邊的通道);鎮子的東、東北、東南三麵,已經登的日軍三路援兵也對國軍阻擊線和包圍圈展開衝擊,意圖救援整個第101師團。鎮內鎮外盡是屍山血海。

    在整體態勢上,國軍包圍了三墩鎮內的第101旅團,但包圍住三墩鎮的國軍卻又遭到日軍前後夾擊。負責在鎮東阻擊日軍援兵的國軍主要是李玉堂的第3師和黃維的第11師(黃維是三墩鎮戰役總指揮,所以第11師實際上由副師長彭善負責指揮),這兩個師在日軍登陸當夜進行了臨時補充,雖然參戰各部隊都損失慘重,都急著要求補充兵員,但黃維當機立斷,把新抵達滬東的五千餘屬於江蘇省後備軍的新兵都補充給了第3師和第11師,兩個師迅速與日軍援兵展開了殊死激戰。

    無條件無時間挖掘戰壕、構建工事的第3師和第11師隻能依靠鎮東的一些村莊居民點進行防禦作戰。第3師堅守左翼,第11師堅守右翼。開戰前,第128團的偵察連迅速查清日軍最前端部隊是偽滿軍的第5、第10混成步兵旅,兩旅約8000兵力。很顯然,在畑俊六中將看來,他手上三支部隊裏最寶貴的是由“純血統日本人”組成的三浦支隊,其次是由“半純血統日本人”組成的台籍日軍重藤支隊,最差的是偽滿軍,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完全就是全軍覆沒也不需要心疼的炮灰,所以他把偽滿軍頂在最前頭,試探國軍火力,消耗國軍實力。

    得知這件事後,第3師師長李玉堂沉思了一下,急忙召集部隊裏幾百名有文化的官兵,寫下了幾千張紙條,然後把這些紙條密密麻麻、零零散散地放在第3師陣地前一公裏範圍內的大片地域內。上午八點,一麵麵太陽旗和黃底五色旗(偽滿洲國的國旗)出現在第3師的遠處,偽滿軍第5混成步兵旅在後麵日軍的威逼下以及部隊裏日本顧問的督促下,小心翼翼地對第3師陣地發動進攻,很快,偽滿軍官兵們就發現地上的那些紙條,因為紙條數量太多,日軍顧問沒法一下子都沒收,因此偽滿軍官兵們基本上都看到了紙條上的內容,紙條上寫道:

    我們都是中國人!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我們在開槍時會特意打不中你們的,希望你們在開槍時也不要瞄準我們!

    “八嘎!都不許看!”偽滿軍裏的日本顧問們氣急敗壞地道,“這是支那軍擾亂軍心的詭計!你們不要上當!你們是大滿洲國的軍隊!那些是支那軍!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你們記住,是大日本帝國給滿洲帶來了繁榮昌盛!你們現在協助大日本皇軍作戰也是天經地義的!都不許看了!再看一律以‘通敵叛國罪’論處!”

    偽滿軍官兵們都敢怒不敢言地看著那些殺氣騰騰的日軍顧問。

    “快前進!快戰鬥!”日本顧問們凶神惡煞地命令著偽滿軍官兵們。

    戰鬥隨之爆發,槍林彈雨、殺聲震天,但打了一個多小時,國軍和偽滿軍的傷亡總和不超過五百人,不排除偽滿軍裏有部分官兵是死心塌地地為虎作倀的,但大部分偽滿軍官兵確實把子彈都打到天上去了,國軍言而有信、投桃報李,同樣把子彈都打到了天上。隻不過,雙方是有區別的。偽滿軍官兵們都在拚命地開火,彈彈虛發,子彈打得像潑水,完全白白地浪費了,因為偽滿軍的彈藥補給都來自日本人,所以偽滿軍官兵們浪費子彈一點兒都不心疼,官兵們暗想道:“反正都是狗日的給的子彈,不打光也沒法交差,打光拉倒,打得沒子彈了,我們也就不需要繼續參戰了。”而國軍官兵們的槍聲密度隻有偽滿軍的十分之一,因為國軍不能像偽滿軍那樣大手大腳地浪費子彈,偽滿軍反正是“崽賣爺田心不疼”,國軍則要必須節約子彈等著收拾“正主”日軍,所以偽滿軍大肆開槍放炮,國軍隻是配合一下“意思意思”。

    “八格牙路!”偽滿軍陣地上,日本顧問們一個個都氣炸肺了:

    “你眼睛瞎了?白受皇軍訓練了!子彈都打到哪裏去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你把子彈都打到天上去了!”

    “八嘎!那裏根本就沒有支那軍!你連續扔三顆手榴彈到空地上是什麽意思?”

    “八嘎!你機槍一直對那棵小樹掃射是什麽意思?浪費彈藥是軍法不允許的!”

    任憑日本顧問們如何聲色俱厲,如何破口大罵,如何歇斯底裏,偽滿軍官兵們仍然“心不在焉地進行著戰鬥”,在這個時候,偷懶就是愛國。部分國軍和部分偽滿軍互相進行喊話:

    “你們是中國人啊!怎麽能幫日本鬼子打仗呢!這可是當漢奸啊!”

    “沒辦法啊!我們是被強征來的!我們也不想當漢奸啊!”

    “你們不如直接過來吧!到我們這邊來!我們都是中國人,一起打鬼子!”

    “不能啊!部隊裏有很多日本顧問,一半軍官都是日本人,死死地看著我們呢!我們的爹娘和老婆孩子也在關外被日本人監視著呢!”

    “你們也不容易啊!”

    “唉!你們國軍到底啥時候打回東北啊?我們都盼著呢!”

    “不知道啊!”

    雙方一問一答著,偽滿軍那邊突然有人大喊:“癟犢子(日本顧問)來了!”

    密集的槍聲霎那間淹沒戰場,偽滿軍官兵們都在全力以赴地、裝模作樣地開火,子彈全部飛到天上。

    不斷接到“滿洲軍故意消極避戰”報告的畑俊六中將雖然不感到意外,但也十分不悅,他知道時間寶貴,不能白白地浪費,偽滿軍跟中國軍隊打仗簡直就是“打太極”,打到猴年馬月都不會有什麽實質性進展。在沉吟一下後,畑俊六中將命令道:“把滿洲軍先替換下來,讓重藤支隊上吧!”

    接到命令的重藤支隊隨即對第11師負責的三墩鎮右翼防線展開了攻擊。

    受到李玉堂的啟發,第11師副師長彭善也急忙派人寫了很多紙條放在陣地前,紙條上是差不多的話:“我們都是中國人!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戰鬥爆發後,彭善和第11師的官兵們都大吃一驚,因為他們發現進攻自己的台籍日軍根本就是毫不留情,完全就是正規日軍的進攻態度和進攻方式。刺眼的太陽旗下,重藤支隊的台籍日軍官兵發出不折不扣的日語嗥叫,狼群般凶猛地衝向第11師防線,子彈密如雨點,並且打得又準又狠,迫擊炮彈、擲彈筒炮彈更是劈頭蓋腦地砸向第11師。第11師猝不及防,陣地上立刻被撕開幾道缺口,台籍日軍端著刺刀蜂擁而入,打光槍膛裏的子彈後,直接與國軍官兵展開白刃戰。

    國軍官兵喊道:“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台籍日軍回道:“八格牙路!”

    彭善在事後說道:“看著台灣日本兵以標準正宗的日軍作戰方式以及日本人特有的瘋勁與弟兄們拚刺刀、互相用槍托砸、拉響手榴彈、殊死搏鬥,我算是明白了,這些台灣人除了血管裏還流著的中國人的血以外,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地方跟日本人不同了,從身上的軍裝到嘴裏的日語,都是不折不扣的日本人。”

    第11師的防線上是一幕足以讓所有中國人都感到悲哀的畫麵:兩群中國人在血戰廝殺,並且互相下手都毫不留情,流滿戰壕的鮮血都屬於中國人。

    重藤支隊擁有一萬兵力,第11師雖然經過好幾次補充,此時參戰官兵人數超過六千人,但防線在重藤支隊驚濤駭浪般的強勁衝擊下迅速四分五裂,部分日軍(台籍日軍)衝破缺口,突至三墩鎮北部邊緣,其主力則與被分割成多段的第11師展開血雨腥風的混戰。獲悉後的李玉堂急忙從第3師裏抽調一個主力團增援第11師,勉強堵住防線上的幾個缺口,但防線在整體上已是搖搖欲墜。

    三墩鎮的總指揮部內,一名年約三旬、濃眉明目但卻滿麵風霜、渾身硝煙的上校軍官正在急切地向黃維提出他的建議:“黃長官,阻擊日軍援兵不能使用常規的防禦戰和陣地戰,第11師和第3師還是轉到鎮裏參加巷戰吧!應該把第128團、第813團、獨立第8騎兵團用於防禦戰!”

    “哦?”黃維蹙眉思索,“可是第128團和第813團都是機械化部隊(第813團“投效”蔣緯國後,蔣緯國補充了一些輕型坦克裝甲車汽車給第813團),更加適合打野戰和機動戰,不適合打防禦戰吧?”他說著,他看到蔣緯國正好進來,便招呼道,“建鎬,你來聽聽伯玉的建議。”

    “伯玉?”蔣緯國納悶地看著這位上校。

    “哦,這是第11師第66團團長胡璉,表字伯玉。”黃維介紹道。黃維和胡璉都是陳誠土木係的重要成員,黃維此時已是骨幹人物,胡璉此時隻是“初步嶄露頭角”,還沒有成名,但眾所周知,他在幾年後會成為土木係乃至國軍的核心大將。

    “胡璉?”蔣緯國愣了愣,然後笑起來,他暗想道,“老子當初還打算挖你呢!沒想到這麽巧,你居然也在滬東!”他顯得很客氣地道,“不知胡團座有何高見妙計啊?”

    胡璉笑了笑,他其實是一個不拘小節、玩世不恭的人,精忠報國的同時也精通嫖賭。“二公子,我們想要阻擋住日軍援兵,打陣地戰其實是下策,因為整個戰場都在日軍艦炮射程內,我軍若死守某地,日軍若久攻不下後必然艦炮火力覆蓋,所以,我軍固定呆在某個地方就是等死,因此,我們應該用運動戰的方式來打防禦戰。”胡璉目光閃亮,顯得胸有成竹,“第一,日軍並不擁有製空權,我空軍戰鬥機稱雄天空,日軍轟炸機難有作為,我軍部隊即便暴露在白天的野地上是無所謂的;第二,日軍艦炮殺傷力極大,我軍若不斷移動位置,日軍艦炮以及日軍陸地重炮自然難以瞄準鎖定我軍部隊。我的想法是,以部分部隊堅守防線,再以精銳部隊組成幾股強大的運動戰力量,不斷地從日軍的側翼和後方展開攻擊性襲擾,一方麵可以牽製日軍攻堅力量,一方麵可以在運動戰中不斷地消耗日軍力量。”他看著蔣緯國,“二公子你的部隊擁有那麽多坦克、裝甲車、汽車,你還有騎兵團,所以這個運動戰的任務自然就要交給你的部隊了。”

    蔣緯國聽得茅塞頓開,他思緒頓時撥雲見日:“是啊,小日本的飛機現在又不獨霸天空,部隊在白天暴露在野地上也不怕,並且,小日本的艦炮和重炮確實殺傷力巨大,部隊死守在某處簡直是等著挨炮彈,胡璉說的運動戰確實不錯!”他立刻表示讚同:“好!這個主意很好!黃長官,我讚同這種遊擊戰!”

    “不是遊擊戰!”胡璉更正,“是運動戰!遊擊戰隻是搞破壞式的襲擾,而運動戰則是要在運動中展開強攻!展開野戰!我軍雖然實力遜於日軍,但打起野戰,我軍其實更有利!”

    蔣緯國和黃維一起點頭。

    胡璉向黃維敬禮,準備離開,他突然又對蔣緯國眨眨眼:“二公子,你那些毒氣彈雖然因為聲稱是繳獲來的所以‘不多’,所以不能繼續再用,但白天不能用,晚上照樣可以用嘛!”

    蔣緯國一拍大腿:“對啊!老子幹這事因為心裏有鬼,所以思維都僵化了!白天是不能繼續用毒氣彈了,老子就夜裏偷偷地用嘛!月黑風高夜正是放毒殺人天!”他看著胡璉,“難怪毛主席都說你‘狡如狐,勇如虎’,還真是名不虛傳啊!”他已經下定決心,打完這一仗後,一定要把胡璉從陳誠那裏挖過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