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節蔣緯國之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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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軍即將展開的第四次全麵大整頓在廣義上的“目標”是陸軍裏的所有派係,實際上,有心人都會因此而得出一個結論:此次大整頓分明就是給南京軍量身定做的。陸軍裏的眾多派係,南京軍是最龐大、最強大的,此次的大整頓,不是針對南京軍又是針對誰?至於別的派係,隻不過是“上峰”想要撤銷南京軍的附帶犧牲品罷了。毋庸置疑,撤銷南京軍,這是一個重大決定,也是一個重磅消息,軍委會、軍政部、陸軍總司令部的大員們都不敢“輕舉妄動”,沒有公開宣布,而是遮遮掩掩、含含糊糊,隻是,南京軍在軍委會、軍政部、陸軍總司令部裏也不是“沒有人”,使得這個極其敏感的情報沒過多久就被南京軍高層們知曉了。

    南京軍高層們在知道“南京軍即將被撤銷”後,反響可想而知。

    非南,美靈市。郊區某處,第17師師部。

    第17師第18旅旅長張雲臉色鐵青、大步流星地走進師部,在他身後,十多名該旅的青年軍官緊緊地跟隨著他,所有人的臉上表情都是強忍著的憤怒。師部門口的衛兵看到張雲等人後,先是疑惑,隨後吃驚,帶隊的一名少校急忙上前詢問:“張旅座,發生什麽事了嗎?”

    “滾!”張雲冷冷地從牙縫裏蹦出一個字,同時腳步沒有任何停止。

    少校有點膽怯,他不敢得罪張雲,但職責讓他咬著牙迎上去阻擋:“非常抱歉,張旅長,你不能進去,更加不能帶著這麽多人進去。”

    張雲停止腳步,兩眼如電地看著少校:“你說什麽?”

    少校努力地保持著鎮定:“根據軍隊規定,你不可以在沒有師座手令的情況下聚眾配槍硬闖師部,否則會被視為武裝嘩變,師部衛隊有權開槍阻攔。”

    張雲臉上的肌肉在抖動著,他掏出配槍,交給少校,接著又轉過頭對部下們吩咐道:“你們在這裏等著。”

    少校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急忙給張雲讓路。

    師長辦公室裏,正在辦公的師長馮聖法被一陣近乎粗暴的敲門聲給驚斷思緒,他臉上露出苦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進來吧,張旅長。”

    張雲冷著臉推門而入,然後硬邦邦地向馮聖法敬了個禮。

    馮聖法苦笑著搖搖頭:“坐吧!”

    張雲一動不動地站著,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師座怎麽知道是我?”

    馮聖法再度苦笑:“敢這樣硬闖師部的,隻有三個旅長。三個旅長裏,就你脾氣最火爆,並且你也是…”他稍微頓了頓,顯得意味深長地道,“你也是最擁護二公子的,近乎崇拜他。”

    張雲臉色動了動:“師座已經知道我為什麽要來了?”

    馮聖法點點頭,然後走到窗戶邊,看了看師部大門外那群等著張雲的青年軍官:“知道,並且你還是不止你一個人,你代表著很多人過來集體請願的,是吧?不過,張雲啊,我必須提醒你,你我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是上級的命令,直接來自武漢軍委會!你懂不懂?別說你了,就是我,連討價還價的資格都沒有,我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服從!”

    “可是…我不理解!”張雲強忍著的情緒幾乎要爆發,“為什麽我們第17師要被拆解掉?師座,根據你一個多小時前發給我的文件,我們師的三個旅,每個旅隻能保留一個原來的團,也就是說,全師隻能保留三個原來的團,另外六個步兵團都要被調走,以我的第18旅舉例,第170團留下,第189團要被調入第91師,第190團要被調入第137師,我本人要被調到第69師擔任師長。”

    “這不是挺好的嗎?”馮聖法看著張雲,“當了這麽久的旅長,你終於升為師長了。”

    “我寧可在二公子麾下當一個團長甚至當一個士兵,也不要去別的部隊當師長,就算讓我去別的部隊當軍長,我也不稀罕!”張雲咬牙切齒。

    “我不理解你的想法。”馮聖法看著張雲的目光近乎審視,略帶著一點淡淡的笑意,“你是中國軍人,中國軍隊進行內部調整,把你升官了,你居然拒絕?還有,我問你,中國軍隊難道還有好幾支?二公子的部隊,難道不是委員長的部隊?”

    張雲頓時有點語塞,他隨後惱怒起來:“師座!您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我們是南京軍!我是!你也是!我們都屬於這個大集體!南京軍既是委員長的部隊,也是二公子的部隊!不,應該說,南京軍是委員長的部隊,但更是二公子的部隊!”

    馮聖法眯著眼看著張雲:“張雲,你知道嗎?你的思想很危險,你這就是軍閥思想。”

    張雲幾乎跳起來:“師座,都這個時候了,您還說這種話?我們師快沒了!就要被拆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了!以後,第17師仍然存在,但根本就不是現在這個第17師了!全師分崩離析,弟兄們被打散、被分解,然後被吞並、被融合,師座,您真的一點觸動都沒有嗎?”

    馮聖法看著張雲,半晌後才淡淡地道:“你以為隻有我們第17師嗎?”

    張雲頓時目瞪口呆:“難道第77師、第88師、第99師、第74師等部隊也…”

    馮聖法點點頭:“第77師是第一個,我們這五個師是第一批。”

    張雲感到嘴巴發幹,腦子裏嗡嗡響:“這是為什麽…”

    馮聖法雙手交叉在辦公桌上:“沒有為什麽,因為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中國軍隊的領袖是委員長,委員長想要調整他的軍隊,有何不可?南京軍、南京軍…”他喃喃地念叨著這個詞語,“南京軍隻是一個榮譽稱號,並不是什麽嚴格意義上的東西,南京軍屬於委員長,懂不懂?南京軍雖然一直都由二公子統領、指揮、管理,很多人都產生了‘南京軍是二公子的軍隊’這個概念,但這個概念是錯誤的,因為南京軍不屬於二公子,屬於委員長。一個國家,隻能有一個政府、一個主義、一個領袖,一支軍隊也是一樣的,隻能有一個係統、一個信念、一個效忠對象。時間太長了,你們心裏都潛移默化地認為南京軍是屬於二公子的,是二公子的私人武裝,你們自己想想看,你們的這種思想有利於國家嗎?如果二公子的部隊隻效忠於二公子,那麽,全國那麽多的統軍大將,他們的部下們個個都把軍隊總指揮官視為效忠對象,這支軍隊、這個國家,豈不是再次陷入軍閥割據的分裂中?擁兵自重,這種思想是萬萬要不得的,是大錯特錯的。中日戰爭前,全國那麽多軍閥,那麽多地頭蛇,為何形成那種局勢?就是人的私心在作怪,把國家的軍隊看出自己的私人物品,被權欲貪念迷住心智,結果日本人打過來了,個個都不肯上前線為國血戰,隻想消極避戰、保存實力,比如韓複榘,山東軍隊是中國軍隊的一部分,是屬於國家的,是聽命於委員長的,但韓複榘卻把山東軍隊當初他韓複榘自己的軍隊,從而導致山東全境輕易淪陷。這種事,真的不能再出現了,這種局麵,真的不能再重演了。國家想要真正地強大起來,就不能分裂。我知道,你們在情感上極其難以接受,拿起容易,放下難,更何況是最讓人難以放下的權力呢?但是,你們的理性必須壓製住情感。南京軍在法理上不是屬於二公子的,懂嗎?保持南京軍的獨立性,對我們國家是有害而無益的。為了國家,我們必須做出犧牲和讓步。”馮聖法的目光既悵然又堅定。

    張雲沉默地聽著,最後露出一個輕蔑的表情:“師座,這套鬼話你也信?以冠冕堂皇的名義幹齷蹉肮髒的事情,是那幫無恥的政客和權貴的慣用伎倆。二公子的南京軍要被撤銷掉,陳誠的土木係呢?胡宗南的呢?湯恩伯的呢?何應欽的呢?”

    馮聖法平靜地道:“我們是第一個,接下來就逐個輪到他們了。南京軍最強大、最龐大,並且還是二公子的部隊,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才會成為第一個,從而向全軍做出表率榜樣。”

    張雲冷冷地道:“師座,我們現在確實暫時不打仗了,但世界大戰還在進行中!武漢的高層們該不會天真地認為我們中國從此可以置身事外、獨善其身?所以他們開始像古時曆朝曆代的奸臣們一樣殘害忠良、自毀長城?這份大整頓方案是誰提出來的?是何應欽吧?他就不怕他成為當代秦檜?他以為二公子是當代嶽飛嗎?嶽家軍當年不敢違抗十二道金牌,我們南京軍可不是嶽家軍!”

    馮聖法頓了頓,說道:“世界大戰進行到眼下這個微妙的時期裏,武漢確實有不少高層認為戰爭已經跟我國無關了,聯盟國離不開我國,同盟國也忌憚額外增加我國這麽一個不容小覷的對手,我國在兩大陣營裏是左右逢源的,如果德日打敗美英,我國當然也會是戰勝國,如果美英打敗德日,我國到時候是中立國,美英那時候必然已經損失慘重,不可能主動挑起對我國的戰爭,我國現在國力強盛、軍力強大,再加上特殊的局勢大環境,我國已經在這場戰爭裏立於不敗之地了。不過,把話說回來,解散南京軍,把南京軍部隊化整為零地分散進全軍各部隊裏,對我國軍隊的整體戰鬥力肯定會起到提升作用的,因此,此舉絕非自毀長城。”

    張雲笑起來,笑得憤慨無比:“是啊,這確實不是自毀長城,而是卸磨殺驢、忘恩負義!委員長和武漢的那幫官僚們難道忘了?南京軍是在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組建的?是在南京!是在中國被日本打得一敗塗地的時候組建的!那場戰爭以及整個中國的國運,都是在南京軍於南京組建後被扭轉的!沒有二公子的嘔心瀝血,沒有南京軍的拚死奮戰,這個國家,會有眼下這個洗盡國恥、全麵崛起、開疆拓土、國運大開的局勢?如今,武漢的那些老東西一邊享受著我們用鮮血換來的成果,一邊卻在背後整我們?我不服!”

    “你不服也要服!”馮聖法微微地動怒了,“二公子自己都同意了!”

    “不可能!”張雲怒不可遏,“肯定是委員長受到那些老東西的蒙蔽欺騙,強迫二公子同意的!”

    “夠了!”馮聖法揮揮手,“多說無益!你給我服從命令就好!現在,我命令你,帶著你的部隊連夜前去采玉港,你的第18旅第一個從非南返回國內接受這次的大整頓。出去吧!”

    張雲臉色緊繃地看著馮聖法,冷冷地敬了一個禮,甩門而出。

    辦公室裏,馮聖法看著被張雲呯的一聲關上的房門,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

    兩個多小時後,郊區遠處某地,一個荒廢的村莊。

    這個村莊一片殘垣斷壁,因為村民即當地黑人都在黃俄軍的“大清洗”中“被處理了”,村莊也變成了一片荒無人煙的廢墟。瓦礫間,兩個軍人正在秘密地交談著,其中一人是張雲。

    “社長,事態發展得正如你預料的那樣。”張雲抽著煙,“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嗬嗬,真是沒想到,這麽爛俗老套的故事,還真要發生在統帥的身上了。以前,我們認為統帥畢竟是委員長的兒子,不會落得那個結局,沒想到,委員長也不知道是真糊塗了,還是受到身邊那些老東西的蒙蔽欺騙,竟然做出這麽不理智的決定。南京軍,是二公子創立的,是二公子帶著我們,一路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的,我們不是愚忠,而是感恩。”他長長地噴出一個煙圈。

    “委員長是怎麽想的,我們無法猜測,也許委員長有著更深層的原因。”被張雲稱為“社長”的軍人語氣幽微地道,“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委員長要開始‘動’南京軍了,這是迫在眉睫的事實。委員長必然知道‘動’南京軍對統帥意味著什麽,但他還是選擇‘動’了。”

    “社長,我們該怎麽辦?”

    “人無害虎意,虎有食人心。沒辦法,我們真的不願意這麽做,但現實讓我們不得不這麽做,因為我們是被逼的。張雲,你還記得我們這個社團的宗旨嗎?”

    “記得。南京軍大部分人的第一效忠對象是委員長,第二效忠對象是統帥,長期以來,委員長和統帥的意誌是一致的,所以這種‘雙重效忠’原則沒有太大的問題,可是,有一個問題必須麵對,這個問題非常尖銳、非常敏感,那就是,如果委員長和統帥的意誌並不一致,我們應該效忠誰?這個問題,很多人從來沒有考慮過,很多人不敢考慮,很多人假裝不考慮,唯獨我們,真正地麵對這個問題並且擁有我們自己的答案。我們這些人,隻有一個效忠對象,那就是統帥。委員長的意誌與統帥一致也好,不一致也好,我們始終隻效忠統帥,對他絕對忠誠!”張雲兩眼猶如炭火般炯炯有神。

    “我們隻效忠統帥,這是我們唯一的效忠對象。”社長點點頭,“我們之所以要這麽做,一是感恩,二是為了國家。沒有統帥,我們就沒有今天,這個國家也沒有今天。為了國家的未來,我們必須為統帥鏟除一切阻礙他成為國家領袖的障礙!因為,這個國家必須交給統帥進行領導,才能長久地興盛下去!隻要能把統帥推送上那個位置,我們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也許,外人認為我們是想要攀附統帥,統帥成為國家領袖,我們自然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樣的看法,真是太小瞧我們了!”張雲狠狠地抽著煙,眼裏噴射出兩道炙熱的目光,“我們之所以要把統帥推送上那個位置,因為這是符合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五萬萬同胞的利益的最正確的選擇!我們是為了國家的未來,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在這個國家陷入最危險的時候,是統帥力挽狂瀾、扭轉乾坤!隻有他做到了!所以,也隻有他擁有那個資格!別人休想取代他!如果接下來領導這個國家的人不是統帥,那麽,這個國家,以及我們已經取得的所有成就,都要完了!那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發生!我們是為了國家的命運而奮鬥的!犧牲我們的生命、榮譽、名節,我們都是在所不惜的!隻要統帥能上台,哪怕統帥在上台後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我們是國家叛徒,背上罵名並被統帥親自下令處決的我們也會含笑九泉!”

    社長看著在精神上已經陷入亢奮的張雲:“是的,這就是我們的信仰和理想。”

    張雲丟掉手裏的煙蒂:“社長,按照你的計劃,我們準備就要…”他用莊嚴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出接下來的三個字,“清君側!”

    社長緩緩地但重重地點了點頭。

    張雲遲疑了一下,問道:“社長,解散我們南京軍真的不是委員長本人的意思嗎?”

    社長淡淡地笑了笑:“是不是委員長本人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給委員長一個間接而嚴厲的警告,告訴他,統帥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我們南京軍不是嶽家軍,十二道金牌對我們不管用!到時候,我們無論成敗,委員長都知道該怎麽做,統帥最終都會一樣的。”

    張雲看著社長,肅然立正,行禮,但他行的不是軍禮,而是一種奇特的禮儀:他左臂彎曲著握拳緊貼到後背上,右臂彎曲著握拳緊貼著左胸即心髒部位。“青天白日,鐵血龍魂!”張雲莊嚴地道。

    “青天白日,鐵血龍魂。”社長以同樣的動作進行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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