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節蔣緯國之死(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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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湖之變”二十二天後,1944年1月23日,中國東海上空。

    一架中型運輸機平穩地飛行著,十六架戰鬥機眾星拱月地護衛其前後左右。運輸機裏,蔣緯國倚靠在飛機的舷窗邊,看著外麵一望無垠的碧海晴空,心情平靜而複雜,正如外麵的大海和天空,風平浪靜下是靜水流深,風和日麗後是暴風驟雨,無法預測、無法控製。沉默良久後,蔣緯國微微地長出一口氣,輕聲地吟誦起了一首詩:“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穿暖花開。”

    “好詩!好詩!”機艙對麵一人立刻連連鼓掌喝彩,“這首詩雖然用詞樸素無華,但卻意境深遠、清新明朗,令人回味無窮。小蔣將軍,想不到你不但在軍政謀略上堪稱絕世天才,在文學修為上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厲害!厲害!小蔣將軍,你真是文武雙全、文武兼備啊!”

    蔣緯國笑了笑:“近衛首相,您過獎了,我隻是隨口胡謅罷了。”

    近衛文麿連連擺手,滿臉真誠:“鄙人絕非刻意吹捧,而是真心誇讚。”

    坐在蔣緯國身邊的孫濤用一種冷淡甚至厭惡的眼神看著近衛文麿,他沒有忘記,當初在武漢觀江樓飯店,蔣緯國曾經遭遇了一場刺殺,跟近衛文麿長子近衛文麿有著極大的關係,考慮到中日關係以及外交程序,蔣緯國命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孫濤則一直耿耿於懷。

    近衛文麿身邊的私人秘書石井花子抿嘴笑道:“‘麵朝大海,春暖花開’,說得多美好啊,小蔣將軍此詩當真是‘妙手偶得之,粹然無疵瑕’。”

    楊梅端著茶托走過來,給蔣緯國、近衛文麿、孫濤、石井花子遞上茶水。

    蔣緯國有些心疼地看著楊梅高高隆起的肚子:“你都七個月的身孕了,幹嘛還非要跟我跑一趟呢?萬一顛簸了身子,動了胎氣,怎麽辦?當初你在南京就流產過一次,心疼死我了。”

    楊梅微微地笑了笑:“沒事的,我一直很想去日本看看,富士山、琵琶湖,特別是櫻花,我真的很想看看日本的櫻花。”

    蔣緯國無奈地搖頭:“櫻花不是四月份才開嗎?現在才一月下旬,早著呢。”

    石井花子笑道:“小蔣將軍,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吧?櫻花種類很多的,足有二三百種呢,你說的是大部分的櫻花的開花時期,但是,河津櫻、高盆櫻、冬櫻等十多種櫻花在這個時候就已經盛開了,楊小姐現在就去日本,是可以看到櫻花了。”

    蔣緯國笑了笑:“我確實孤陋寡聞了。”

    蔣緯國這次乘坐飛機出國,目的地是日本,畢竟日本首相近衛文麿就在飛機上,他是親自來到中國邀請蔣緯國的,作為日本政府裏的頭號親華派,對於這種能跟蔣緯國拉關係的事情,近衛文麿向來是不遺餘力的。二十二天前,震驚中外的“玄武湖之變”爆發,南京軍反叛部隊成功地突襲了、攻入了南京,繼而一舉控製包括蔣介石、何應欽、陳誠等人在內的國民政府一大半軍政高層。說起來,這是一件很諷刺的“巧合”結果:南京軍反叛部隊因為認為蔣緯國在南京結婚是“國府內部的陰謀家們給他設下的一個圈套陷阱”,以結婚為幌子,試圖把他長久地軟禁在南京,同時解散南京軍、肢解寧係,所以選擇在蔣緯國結婚這天動手;至於蔣介石、何應欽、陳誠等國府軍政高層,則是來到南京參加婚禮的,於是被南京軍叛亂部隊搞了一個“一鍋端”。當時,由於叛亂部隊組織嚴密、策劃周詳,一開始就控製了南京長江大橋、大勝關等出入南京的陸路通道,同時,中國海軍對於南京軍的這場叛亂采取了“默認支持”態度,坐視被叛軍控製的軍艦封鎖了長江,斷絕了出入南京的水路通道,不僅如此,中國空軍對於南京軍的這場叛亂也采取了近乎默認支持的“中立”態度,拒絕出動飛機轟炸叛軍,使得何應欽等人害怕在乘坐飛機離開南京會遭到被叛軍控製的飛機的攔截,導致進入南京的空路通道也陷入中斷。整個南京城成了一個完全在叛軍掌控下的孤島,或者可以說是一座巨大的監獄,包括蔣介石本人在內,身處南京城內的所有國府軍政高層一股腦地都成了叛軍的俘虜(叛軍隻是嚴密地控製著南京城,並沒有真的去逮捕蔣介石、何應欽、陳誠等人,但蔣介石等人是無法離開南京城的)。

    這場“南京事變”堪稱當年“西安事變”的放大版,並且兩場事變在客觀上都成功了。西安事變之所以會成功,主要原因是蔣介石掉以輕心、麻痹大意(也可以說是蔣介石太過於信任張學良。張學良和楊虎城的軍隊已經在西安張網以待了,蔣介石居然就帶著一個衛隊團便去了西安,根本就是自投羅網),南京事變之所以會成功,主要原因是“蔣緯國本事太大”。南京事變是南京軍部分部隊發動的,作為南京軍的真正統帥,蔣緯國完全不知情,但事變後,中國海軍、中國空軍、中國軍政界裏很多實權人物…都給予了暗中配合甚至公然支持,導致這場事變成功得堪稱幹脆利索。中國海軍總司令陳紹寬後來在私下裏是這樣說的:“…當時,我隱隱約約地猜到了南京軍那些部隊想要幹什麽,我不知道他們的行動是不是出自蔣緯國的授意,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蔣緯國本人的態度,但是,我知道南京軍是絕對服從蔣緯國的,南京軍既然這麽幹了,很難讓我相信不是蔣緯國讓他們這麽幹的。我還能怎麽辦呢?蔣緯國,是我們中國海軍的大恩人,要不是他,中國海軍能有今天的強大?我的強大海軍夢又怎麽能實現?於公於私,我都不可能站在他的對立麵。就算我不能公開支持他,我也要保持‘中立’,雖然我的‘中立’在客觀上就是配合他了。”《西遊記》裏有這麽一段情節:孫悟空因為三打白骨精而被唐僧驅逐了,他回到花果山繼續當妖王,當時的花果山已經千瘡百孔,但他很快就把花果山恢複成綠水青山了,因為書裏說他“人情又大,手段又高”。蔣緯國很像孫悟空,都是“人情又大,手段又高”,所以,蔣緯國向來“一人做事、八方支援”,哪怕他“做壞事”,哪怕他的部下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做壞事”,也是“八方支援”,就這樣,南京事變成功了。

    南京城以及被困在南京城內的眾多國府軍政高層都處於叛軍的控製下,而叛軍的真正統帥是蔣緯國,因此,南京事變後,中國的權力中樞完全落入了蔣緯國的掌握中。

    “統帥!您現在共有兩個選擇,一是趁勢奪取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畢竟連委員長都在您手裏了,您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更何況,您實力強大,所以您又有實力又有正統名義,成為真正的國家統帥完全是水到渠成的!沒有委員長製約您,您可以真正地放開手腳大幹了!一舉掃蕩幹淨這個國家內部的所有的毒瘤沉屙!徹底地讓這個國家脫胎換骨、浴火重生!至於第二個選擇,就是宣布我們是叛軍,宣布您繼續忠於中央,讓委員長以及他的那些昏聵無能的老派高層繼續當權,繼續讓這個國家就像‘同治中興’時的滿清那樣,外表光鮮亮麗,內部卻在繼續腐朽惡化。…”

    易水寒死前的這番話久久地回蕩在蔣緯國的腦中。正如易水寒所言,南京事變結束後,蔣緯國隻有這兩個選擇。

    蔣緯國記得,他是從1936年夏正式展開他的奮鬥征途的,他當時清醒地認識到,他的最大優勢或者說最大資本就是他是蔣介石的小兒子,當時的蔣緯國其實也是一窮二白、白手起家,好在,他有一個“全國第一爹”,所以具有極其強大的靠山、後台,具有普通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先天性優勢,可以設想,如果蔣緯國隻是民國時期一個普通民間青年,七八年的時間,他是絕無可能打拚出今天的輝煌事業的,作為蔣介石的小兒子,他的奮鬥起點是非常高的。因為認識到這一點,所以蔣緯國一直不敢“惹蔣介石不高興”,幾乎從來不敢“違逆蔣介石的意思”,實際上,從那時到此時,蔣緯國和蔣介石在利益上、個人意誌上還是比較相同的,不存在太大的分歧,所以父子關係一直十分和睦,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蔣緯國和蔣介石之間的分歧還是出現了,並且越來越大了。為什麽?因為蔣緯國的目的是複興中國,他要對中國進行全麵的“整頓、清洗、掃蕩”,擊退了外敵,他不可避免地要開始收拾內部敵人,而他要收拾的內部敵人裏有很多人卻是蔣介石的部下、跟隨、親信。比如孔家,對於中國而言,孔家是一顆毒瘤,但對於蔣介石而言,孔家則是維持他政權的基石之一。說到底,蔣緯國第一在乎的是中國,蔣介石第一在乎的是蔣氏政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東西,在表麵上出現裂縫時,說明內部裂縫已經徹底地一發不可收拾了。蔣緯國以前不敢不聽蔣介石的話,因為他翅膀還沒有硬,但現在,他翅膀已經硬了。麵對被叛軍控製的南京城,蔣緯國能做的隻有兩件事:要麽為了國家,與蔣介石決裂;要麽繼續忠於蔣介石、蔣氏政權、國民政府。

    “我選第一種。”蔣緯國在思考了足足一天後,平靜地說道。

    幾秒鍾後,蔣緯國身邊響起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很多人甚至喜極而泣。

    “我看似有兩個選擇,其實我根本沒有選擇。我能選擇第二種嗎?如果我選擇第二種,那麽,我必然會落得張學良的結局。張學良是什麽結局?他在西安事變結束後選擇向我父親悔過,然後就一直被軟禁了,再無為國出力的機會。我一萬個不想落得那樣的結局,‘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有報國之心報國之力,卻無報國的機會,太可悲了。我被你們‘黃袍加身’,被你們推到了一個我無法回頭的地方,我不會把我父親取而代之的,但我也能趁勢做我一直想幹但顧慮重重不敢幹的事情。破罐子破摔吧!這個國家,就像南京這座城市,徹底地被推倒,然後再展開徹底的重建。”蔣緯國表情深邃、語氣幽然。

    “也好。”蕭爻把手放在蔣緯國的肩膀上,“徹底撕破臉了,就能徹底放開手了,索性就把以前很多想幹但不敢幹的事情都幹了吧!”

    南京事變,讓蔣緯國真正地成為了中國的最高實權統治者,接下來,真正的“大清洗”開始了。軍政商三界,蔣緯國沒有對政界動手,這讓很多人大失所望,但卻是必然的,因為蔣緯國說過他不會把他父親取而代之,因此他真正對其展開全麵“大清洗”的是軍界和商界。

    沒有了蔣介石的束縛和製約,蔣緯國終於可以放手大幹他想幹的事情了。

    整個中國隨之被掀起了一場真正的暴風驟雨,時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1月22日這天,近衛文麿再次來到中國(近衛文麿在元旦那天來中國的,後來回去了),他給蔣緯國帶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先說好消息吧!”蔣緯國感到心情很亂,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近衛文麿通過私人秘書兼漢語翻譯石井花子告訴蔣緯國,日本方麵作為純子嫁妝的“大鳳號”航空母艦終於全麵完工了,特地邀請蔣緯國前去日本參加完工典禮,蔣緯國回中國時直接就可以把這艘航空母艦一起帶回中國。

    “不錯,壞消息呢?”蔣緯國點點頭。

    近衛文麿露出一種緊張和慚愧的表情:“壞消息就是…小蔣將軍你母親出事了。”

    “我母親?”

    “是的,你母親重鬆金子女士出事了。”

    重鬆金子是蔣緯國的生母,蔣緯國對這個日本女人其實沒什麽感情,但他肯定要裝作緊張、關切、擔憂的表情:“近衛首相,您快說,我母親到底出什麽事了?”

    近衛文麿吞吞吐吐地道:“重鬆金子女士因為身份特殊,所以長期處於日本政府的密切保護下,前兩天,她因為長期閑居、心情憋悶,所以出去逛街放鬆心情,結果被人認了出來。”

    “然後呢?”

    “小蔣將軍,你是知道的,中日現在雖然是親密的盟友,但以前畢竟…打過仗,中日戰爭期間,你…導致很多日本人死於非命,現在…雖然兩國的高層人士已經達成共識,一起推動中日親善、中日聯盟,但民間很多目光短淺的村夫愚婦還是…唉,我就直說吧,在日本,有不少人還是非常仇恨你的。重鬆金子女士在街上被人認出來後,人群裏有人大喊‘你這個下賤的女人,跟支那野男人生出了一個雜種,害死我們無數人’,然後衝上去用刀捅了重鬆金子女士…事後調查,行凶者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弟弟都死於中日戰爭。”近衛文麿有點不敢直視蔣緯國,“我們感到非常慚愧、非常愧疚,沒有保護好你母親…”

    “我母親傷勢怎麽樣?嚴重嗎?”蔣緯國聽得“大吃一驚”。

    近衛文麿歎口氣:“我們在第一時間把重鬆金子女士送去了最好的醫院,讓最好的醫生負責救治她,隻是…她傷勢太重了,行凶者連續捅了她三刀,刀刀都命中要害,她的肺葉和肝髒都受到重創,加上失血過多…我們嚴密地封鎖了消息,醫生說,她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頂多還能堅持兩三天吧,她…她知道她快不行了,所以她很想在…離開前能再次看你一眼。”

    蔣緯國點起一根香煙,悶聲地抽著。說心裏話,蔣緯國對重鬆金子是死是活其實不是很在乎,隻是,人畢竟是有感情的,蔣緯國這個身體是重鬆金子帶到世界上的,可能是源於母子連心的那種血緣關係,蔣緯國聽完近衛文麿說的這番話後,心裏還是湧起了一陣陣難過。

    “我明天就去日本。”蔣緯國說道,他去日本,一半是為了看望重鬆金子,一半是為了大鳳號航空母艦。

    蔣緯國可能真的流年不利、黴運連連,他剛剛得知他生母出了事,隨後就接到柳無垢從香港打來的電話,在電話裏,柳無垢哭哭啼啼地告訴蔣緯國“蔣孝揚、蔣孝婉在香港可能感染了南方的某種傳染病,兩個孩子都病倒了並且病情還很嚴重”。柳無垢畢竟是一個女人,在兩個孩子都生了重病的情況下,男人又不在身邊,她自然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希望“蔣緯國能來香港跟她一起照顧孝揚、孝婉”。接到柳無垢的這個電話後,蔣緯國頓時心急如焚,一邊是生母在日本快不行了,一邊是兒子和女兒在香港生了重病,讓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去日本還是該去香港,好在當天晚上,柳無垢又發來一封電報,說兩個孩子的病情出現了好轉,讓蔣緯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次日上午,蔣緯國前去機場登機,車子在半路上居然撞上一輛運糞車,潑灑出來的一些糞水通過車窗戶濺進了車子裏,弄得蔣緯國等人狼狽不堪,隻好臨時去最近的浴室洗了個澡換了套新衣服。

    “老子最近還真是不順啊!”蔣緯國仰天長歎。

    “二公子,我們還有一個小時就抵達東京了。”駕駛飛機的飛行員報告道。

    思緒被飛行員的提示聲從遐想中驚醒拉回來的蔣緯國點點頭:“好的。”他看了看機艙,近衛文麿已經睡著了,石井花子也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地打瞌睡,孫濤坐在蔣緯國身邊,目光如炬、全神貫注,楊梅則正在從座位上站起身。

    蔣緯國感到很奇怪地看著楊梅。

    楊梅站在機艙裏,看著蔣緯國,表情和目光都是讓蔣緯國感到陌生的平靜。長期以來,楊梅給蔣緯國的感覺都是“表情稀少”“外冷內熱”,但此時,楊梅真的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人。楊梅就像一把一直呆在刀鞘裏的利刃,此時,她亮出了她的青鋒,也亮出了她的真麵目。“蔣緯國。”楊梅語氣和聲音仍然非常平靜,平靜得不帶有一點感情,“我很抱歉。”她的表情和目光裏出現了一種怪異的憂傷。

    “抱…歉?”蔣緯國艱難地重複著楊梅說出的這兩個字,他感到現實變得很恍惚縹緲,完全沒有了真實感,楊梅的聲音讓他聽起來覺得發飄,仿佛如夢如幻。

    “我沒有懷孕。”楊梅說的話讓蔣緯國腦子眩暈發昏,“裝七個月的孕婦,真是很困難。我的腹部裏,沒有孩子,但有別的東西。”她語氣和聲音依然很平靜,正因為這樣,機艙內因為她說的話而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氣氛,“一顆炸彈,內部裝填著三公斤的炸藥,雖然不能炸毀這架飛機,但足以把這架飛機炸開一個大洞,讓它一分為二、空中解體,讓這架飛機裏所有人都喪命。當然了,在你們摔成肉泥前,我已經被炸得血肉橫飛了。”她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煙盒大的東西,是炸彈遙控引爆器,她右手食指輕輕地按在引爆器上的紅色按鈕上。

    蔣緯國傻傻地看著楊梅,楊梅完全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並且眼前的場景簡直是匪夷所思,孫濤同樣呆若木雞,石井花子張口結舌,隻有近衛文麿還在酣然熟睡中。駕駛艙內的兩個飛行員聽到了機艙裏的聲音,一起向後看,都露出極度的驚愕的表情。“認真開你們的飛機,不要讓我沒有使用這顆炸彈就達到了我的目的,另外,請你們不要使用無線電,否者我會立刻引爆炸彈。”楊梅冷冷地道。

    “梅梅…你瘋了?”蔣緯國感到腦漿結冰了,思維幾乎停滯了,“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最近我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發瘋?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瘋了?”他想要抓狂。

    “二夫人,你到底在做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孫濤聲音發抖地問道。孫濤是願意用生命保護蔣緯國的人,但在這種“所有人共坐一架飛機”的特殊情況下,他根本發揮不出能力保護蔣緯國,隻要楊梅引爆炸彈,所有人一起玉石俱焚。

    “蔣緯國,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可能你已經忘了。”楊梅冷淡地看著蔣緯國,“當年,我被夫人(宋美齡)從侍衛隊裏調出來,被安排到你身邊,但我可沒有脫離侍衛隊。侍衛隊,共有四個營,前麵三個營是保護委員長的,第四個營則是保護夫人的,隻不過,第四營沒有對外公布,我當初是第四營的少尉排長,我現在是第四營的中校副營長,上級是王世和團長。”

    “二夫人,你什麽時候獲得中校軍銜了?”孫濤愣愣地看著楊梅。

    “從少尉到中校,一步一步地、秘密地獲得的。”楊梅回答道。

    “這些年來…”蔣緯國覺得自己在精神上掉進了一個黑洞,然後又從黑洞另一端出口掉了出來,他覺得自己的精神一下子變異了,低聲地說出讓他自己無法接受的一種猜測,“你在我身邊…其實是我父親派你在我身邊監視我?”

    楊梅沒有說話,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可以被視為默認。

    “你現在是要殺我?”蔣緯國簡直想笑,他感到眼前場景堪稱荒誕絕倫。

    “蔣緯國,你自己說呢?你在南京發動的那場具有叛國性質以及危害國家性質的事變,還不足以讓你被處決嗎?”楊梅露出一個跟蔣緯國相似的表情,“張學良和楊虎城發動西安事變,他們是什麽下場?你發動南京事變,你也應該有那樣的下場。隻是,委員長無力將你逮捕,更加不方便將你公開審判,委員長不想殺你,可他沒有選擇,他就算想把你跟張學良一樣法外開恩,你的部下也會全麵叛亂,這個國家就毀了。你的南京軍豈是張學良的東北軍能比的?戰鬥力越強,破壞力也越大。東北軍叛亂起來,不足為慮,南京軍叛亂起來,則是一發不可收拾。委員長真的沒有辦法,他不能繼續縱容你,但他無法公開地逮捕你、審判你,因為那麽做,你的南京軍必定全麵叛亂,唯有把你秘密地處決掉,並且還要精心偽裝成意外。”

    “日本首相也在這架飛機上呢!”蔣緯國苦笑起來,他的苦笑簡直就像傻笑。

    “對。”楊梅點點頭,“這樣,飛機爆炸失事後,你的喪命不是更像意外了嗎?連日本首相都跟你一起死了,你的部下肯定不會想到這起意外其實是對你的秘密處決。我們幾個人,死得最舒服的就是近衛首相了,我在他的茶水裏放了迷藥,所以他可以在昏睡中毫無知覺地、沒有痛苦地死去。”楊梅說著,露出一種悲涼的表情,“還有我,你不是說我是你最愛的女人嗎?我跟你一起死了,更顯得沒有破綻了,你的部下做夢也想不到是我執行了委員長的命令,處決了你,一切都是天衣無縫的。在這架飛機裏,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將會永遠成為秘密。”

    “二夫人,你居然是委員長安插在緯哥身邊的人?天呐…二夫人,你真的要這麽做?”孫濤表情恐懼,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蔣緯國,“你和緯哥一直很恩愛的,緯哥他也一直很愛你的,你們倆還有孩子呢!孝明、孝和…還有夭折了的孝寧…二夫人,你真的要這麽做嗎?你對緯哥難道沒有感情嗎?你要是下了這個手,孝明、孝和…就都一下子沒有爸爸媽媽了!”

    楊梅眼中湧出淚水:“我當然不想的。夫人告訴過我,如果蔣緯國一直是她和委員長的好兒子,我就沒有第二個身份,我一直都隻是蔣緯國的愛人,但是…蔣緯國發動了武裝叛亂,他已經蛻化了,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蔣緯國了,我這顆棋子,也就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委員長…還有夫人,對我下達了命令,我必須執行…蔣緯國,你應該記得吧?當初在重慶時,我告訴過你的,我有一個哥哥,叫楊柳,是黃埔軍校第五期畢業生,民國十六年(1927年),他跟眾多黃埔生一樣參加了龍潭戰役,死在了棲霞山爭奪戰中,他是我唯一的親人,那一年,我十三歲,無依無靠,龍潭戰役結束後的第二年,夫人(宋美齡)跟委員長結婚,夫人看到很多黃埔學生、革命軍人的家眷遺屬都因為失去家中支柱而生活艱辛,因此一手創辦了國民革命軍遺族學校(創辦國民革命軍遺族學校被宋美齡稱為“我辦的最滿意的一件事”,此舉確實善莫大焉,遺族學校的學生都非常愛戴宋美齡,稱呼她“媽媽”),收養了很多未成年的烈士遺孤,包括我在內,我非常感激她,視她為我的母親,後來我聽說她遭到一場未遂刺殺,被驚嚇得流產,我就參軍了,報名侍衛隊,我想保護夫人,報答她的恩情。”她看著蔣緯國,目光空洞,“我在心裏發過誓,不惜犧牲我的一切,報答夫人。現在,我隻是兌現我的誓言。”

    “我母親(宋美齡)也要殺我?”蔣緯國嘿嘿嘿地笑起來,“到底是我和她關係太淡薄,還是我和她的親情終究敵不過她對權力的欲望?權力,真的會把人性都給異化嗎?嘿嘿嘿!”

    孫濤已經把手按在了腰間手槍上,試圖做奮力一搏,但他在心理上已經放棄了,已經絕望了,因為他心裏很清楚,他拔槍射擊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楊梅按下炸彈引爆器的按鈕。

    “我父親、我母親,居然都要我的命!”蔣緯國悲涼無比地歎息道,“帝者無親、霸者無情,古人說的真是好啊!”

    “嗬嗬…”楊梅突然笑了出來。

    蔣緯國茫然地看著楊梅。

    楊梅笑道:“蔣緯國,你是否很絕望?心如死灰?是了,委員長和夫人就是要給你這種徹頭徹尾的絕望,讓你知道,你其實根本就沒有、一直都沒有逃脫他們的掌控。你放下心吧!委員長和夫人對你這個兒子是真的非常有感情的,他們就算在萬不得已的時候,仍然會給你一條活路。蔣緯國,你聽好,隻要你立刻使用飛機上的無線電台給你的部下下達命令,命令他們立刻全力地援助澳洲戰場上的日軍,隻要你做到,他們就對你網開一麵,不會要你的命。”

    “啊?”蔣緯國感到自己的腦子不夠用,思維一片混亂。

    “委員長對你的對日策略其實一直不太滿意。”楊梅解釋道,“他有他的策略,隻不過,你翅膀已經硬了,他都不太敢違逆你的意思了。這件事過後,你肯定不能繼續統領南京軍了,但是,委員長一時間還不能駕馭南京軍,他需要時間慢慢來,可是,澳洲戰場上的被圍日軍已經沒有時間了,已經不能繼續等了,委員長為了抓緊時間,隻能強迫你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原來如此…”蔣緯國若有所思。

    “二夫人!你剛才其實是在嚇我們?”孫濤大喜過望。

    楊梅沒有來得及說話,機艙裏突然響起一聲喝叫,是石井花子。石井花子被嚇得瑟瑟發抖,一直躲在一邊,但此時,她就像一頭母豹子般猛然暴起,撲向楊梅,搶奪炸彈引爆器。

    楊梅吃了一驚,她護住炸彈引爆器,同時毫不客氣地側身甩腿飛踹向石井花子,如果換成蔣緯國,他肯定躲都沒法躲地被楊梅一腳踹到幾米外,因為楊梅踹得不但力道十足並且速度極快,但石井花子卻敏捷異常地閃避躲開,同時爆發出跟她身份毫不相符合的淩厲身手,縱身躍撲向楊梅。機艙內空間狹小,楊梅和石井花子都施展不開,無法回避,隻能硬碰硬地展開近身格鬥。看到石井花子躲開自己的攻擊,楊梅雖然再次吃驚,但動作沒有任何的停息,她隨即反身回旋踢,同時用沒有拿著炸彈引爆器的左手彎成手肘橫向劈去。石井花子被楊梅踹中腹部並且被楊梅手肘劈在麵部,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神色,她的鼻梁骨被砸斷,鼻血橫流,牙齒都被打飛了幾顆,但她並非打不過楊梅,而是她在不顧一切地搶奪炸彈引爆器,強行地承受住楊梅的進攻,從而能兩手抓住楊梅拿著炸彈引爆器的右手。“啊!”石井花子近乎瘋狂地大叫一聲。

    蔣緯國和孫濤來不及做出反應,眼睜睜地看著石井花子因為用力過猛而壓住楊梅右手按下了炸彈引爆器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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