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們剛才說的那個話題和我原本打算說的距離有點遠。”布雷恩先生踟躕了一下，“我想我現在需要一點時間來回憶。”

    瑪麗對蘇說：“如果可以控製人的行為的話，我希望他沒那麽快回憶起來。如果他說了，我擔心父親會失去一個合他心意的朋友。”

    “那就給他充足的時間去回憶吧，”蘇對瑪麗說，“他要是到最後也沒有開口，我認為這件事也就結束了。不管你是覺得他出於紳士風度不願增加女士的困擾而保持沉默，或是因為發現了你恐怖一麵而猶豫不決，這都沒有關係。關鍵是你的想法，瑪麗。如果……我是說如果，他不懼任何危險的對你說出來的話。我願意再和你商量一下。”

    “可你並不喜歡他。”

    “我當然不喜歡他，就像你不喜歡達西先生一樣。可我發現你對他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的。而且我也覺得你不該對他無動於衷。如果你曾經設想那個人的話，我想布雷恩先生可能就是最接近你想象的那個人。而且我覺得這事情最幸運又最離奇的部分就是，他是那個更加付出感情的人。”

    “所以我想我們也不必提早用這麽誠惶誠恐的語氣討論還未發生的事。我想他應該是喜歡我的，但我並沒有同樣的情感回報於他。他的條件和地位，還不足以讓我為了報答這份愛慕而放棄真實的想法。我既然立誌成為一個浪漫主義者，我對婚姻的必然條件中肯定要有愛——這種程度的喜歡（甚至還說不上是喜歡）是遠遠不夠的。”

    “我希望你沒有因為善良而欺騙自己。雖然我倒是真的希望你對他僅止於此。”

    “你認為我們該不該試著去找找我們都喜歡的那個人？”

    “這才是最可怕的念頭，傻姑娘，婚床上隻能躺得下兩個人。”

    “可我不覺得這有多麽可怕。你知道的，你和我講過人格分裂症，也講過連體嬰。我們的情況可能和他們的很相似。他們肯定也需要解決這樣的問題。”

    “他們或許根本沒能解決問題。”

    “那我們不結婚，各自找一個＂qing　ren＂吧。”

    “……你要是還想這麽不正經地和我說話，那麽我們就沉默的等待布雷恩先生做思想鬥爭吧。”

    “哦對了。我們之前在說身高和年齡的問題。”布雷恩先生的思想鬥爭估計已經結束了。

    “是的，我們說到我的個子比較矮。”

    “可我現在仔細地想了想以後，覺得這種身高其實也不能算矮。”

    “看來不僅是戀愛減智商，單戀也是減智商的。”蘇忍不住這麽說道。

    瑪麗忍著不去搭理她：“好吧，其實我家不止是我。麗萃——伊麗莎白的身高也和我差不多。我父母的身高都不太高，但是我的祖父和祖母都很高。媽媽常說家族裏隻要出過高個子，以後的孩子們都有可能受惠——莉迪亞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不幸是個矮個子家族，那就得依靠婚姻來改變命運。我媽媽和盧卡斯夫人都喜歡比較孩子們的身高，好像這真是什麽要緊事兒似的。”

    瑪麗對於分神和不同人聊天很有心得，因此和布雷恩先生說話的時候，和蘇說話也毫無困難。她在對布雷恩先生說話，蘇就在對她說話。

    “這個話題差不多就行了。你要也和他一樣揪著這個話題沒完沒了，這個低智商——我還是說他低情商吧——這個低情商的家夥搞不好就會問你滿不滿意他的身高了。”

    “他還沒有傻到這份上，雖然我承認大部分人都會在知道他喜歡我的時候就認定他傻，但我作為被恭維的人，是不會隨隨便便說他傻的——除非他真的非要我評論一下他的身高。”

    他果然沒有傻到那個份上。他這種漫無邊際的交談主要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來談那件事才能打動一顆還不屬於他的心。他也許在有些方麵顯得很笨拙，但是在另一些方麵卻極其敏銳。他在兩年前的馬車上就不動聲色的用自己在世人眼中最大的那個優點來試探過她。但是那沒啥作用——這個小姑娘有種很神奇的篤定，盡管她家的條件並不理想，但她對此並不擔心——好像完全沒有考慮過她會在父親過世後她回落到什麽樣的境地。他想要和她談論他感興趣的科學，她也不像一般人那樣對知識保持尊重，尤其是在他說起某些來自英國皇家科學院的最新發現的時候，他的確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不以為意。她喜歡戶外卻不挑剔風景，她也想要享受便利的生活，想要時不時讓仆人按照自己的要求跑來跑去，但在沒有仆人的情況下她也同樣自在。她給她妹妹的通信中湊了很多用來描述她琢磨出來的小點心的句子——她在沒有仆人可使喚的學校裏，也絲毫不怕要自己動手。

    雖然她說她並不是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但他分明感到她需要幫助的情況一定極為罕見。她是一個習慣自己解決問題的少女。他想象不出他能做什麽讓她需要他的事情。他絕不是希望她落難，隻是畢竟有很多感情都是起源於感激之情。他所希望的不僅隻是批評和指導，他還希望分享她生活中更多的部分。

    “你還能再長高的，不管怎麽說你才十七歲，在身高上還有大有前途的。雖然你離開的學校，但隻要保持一定的運動習慣，你的身體就能保持在一個良好的狀態。配合上合理的膳食習慣……這點是毋庸置疑的，貝內特夫人在替家人安排飯菜的事上可以說是大部分母親的表率。我這不是恭維，因為我可以以自己前年在你家做客的經曆來替自己的觀點作證。”

    “可那不隻是替家人準備的飯菜，這準確的說來是招待客人的飯菜。”瑪麗微微一笑，“我媽媽認為不這麽做就是對客人胃口的不尊重。”

    “這樣是不是給你母親添了很多麻煩。我開始有點擔心剛才貿然答應貝內特先生邀我做客的請求，是不是給貝內特夫人添了很多額外的工作？”

    “你實在不用這麽擔心。你要是賞臉去了，我母親才會欣喜不已，她很少像這樣器重一個年輕人。你要知道，她雖然是那麽一個……熱情好客的女主人，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她那過分熱情的方式的。”

    “我並不隻是擔心這一點。我還擔心別的人和別的方麵……”

    蘇覺得這位先生馬上就要準備問出“你喜不喜歡我到你家去做客”這句話了，但是此刻化身為超級門將的瑪麗不動聲色的封死了他的角度。

    “不管什麽你都不必擔心。很少有人是能同時贏得我父母的歡心的——因為他們的喜好總是有種種特別之處，而這世上又很少有人能兼顧這些特別之處。但我想你一定是其中一個。”

    “難道我不會給你們姐妹帶來帶去麻煩嗎？”

    “絕對不會。你還記得我和我的二姐都很喜歡旅行嗎？前幾年因為我在學校讀書所以我們沒有什麽計劃。我和麗萃約定等我畢業了，就和她到處去訪勝。今年溫特沃斯小姐邀請我和我的姐妹們到她家去做客，麗萃也會跟我們一道去，然後我們還會分開走。莉迪亞要跟著基蒂去拜訪她的聲樂老師。而我們會盤桓的稍久一些。我的同學告訴我，她的養父邀請了一些很特別的客人。那些客人打算去征服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我們一定能聽好幾晚的奇聞趣事。不管怎麽說，我想到時候留在家裏的隻有我的大姐簡。簡這個人，你總該有所了解吧。和她相處你是很難感到任何不愉快的。我們這些做妹妹的就很難說啦，我想我們加起來都不如簡那麽適合與人做伴。所以你的運氣可是相當不錯，四個要惹麻煩的家夥都不在。”

    “瑪麗·貝內特小姐，這對我來說可不算是幸運。你的想法我可能的確避免了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不愉快，但是我肯定我會失去的更多。我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令人舒適的一些夥伴的陪伴。”

    “布雷恩先生，我很感謝你覺得和我以及我的妹妹們相處起來很舒適。這可不是容易得到的評價。人的矛盾總是發生在彼此接觸的時候。人要是想要永遠不和人拌嘴吵架，那麽就最好永遠不要去接受別人。隻有嚐遍了另一個人的存在所帶來的種種苦頭，我們才能比較那個人帶來的舒適和不適到底是哪一方麵更多。我們有時候難免會因為某些原因——諸如風俗習慣和理所當然，認為和大部分人相處都是愉快。但我認為那是本身就令人愉快的人才會有的感覺，而從另一方的角度來看的話，也許這份愉悅就要大打折扣。”

    “我總是希望從我那些好朋友的角度來看，我是一個令人感覺愉快的人。”

    “在恰到好處的距離上，你的確是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