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走得不慢，布雷恩先生還沒有找到更合適的時機，便已經把人送到了旅館門口。

    蘇覺得他眼巴巴的望著旅館的門口，就像小孩子望著婚禮蛋糕，她這樣冷酷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說出打發人走的話。但是瑪麗沒有什麽同感——她認為布雷恩先生不過是送她回家，顯然他的目的應該已經達成了。

    瑪麗站在門口客氣備至但又十分堅定的向他告別。布雷恩先生走了，她一直目送他離開離開大路，走進岔路口。

    她走進旅館的公用客廳的時候，發現貝內特先生並沒有會房間休息。

    “瑪麗，你媽媽托我向你轉達一句話。”貝內特先生放下手中翻動著的女仆精心熨好的報紙，“她本想自己說的，但是她怕因為是她來對你說，你會因為事事要和她作對的原則，而找出理由不去聽。所以她要我很認真的和你談一談。過來吧，孩子，到我的房間來坐一會兒，我可是向你媽媽做了榮譽的擔保。”

    瑪麗微微歪了下頭：“好的，父親。”

    他們走到公用客廳旁邊的那個房間。

    貝內特先生讓瑪麗先不要關上門，他說他以為還會有客人要來坐一會兒，因此請旅館的女仆總管替他們準備了下午茶。

    “我不是說點心隻是為別人準備的，我就是覺得現在看來它的分量稍微多了一些。……我原本以為你會讓他進來稍微坐一會兒。我以為你會這麽做，所以本該我來邀請他的，而我把責任交給了你。別，別，別，別這麽撅著嘴看著我。你以為我是在責備你嗎？好吧，是的，我就是在責備你。公平一點吧，瑪麗，你不能因為想要避免某些事，而讓另一些本該做到的事情也變得一團糟。詹姆斯·泰迪·布雷恩，即使這個人不能擔任其他更親密的角色了，我還是堅持認為他作為朋友對你來說是大有裨益的。應該對他保持朋友的友好和尊重，你不能因為他喜歡你（我可沒有什麽是不敢說的），就覺得傷害他的一些自尊和怠慢一些禮節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喜歡你不是他在感情的地位上比你劣勢的正當理由。瑪麗，這是一個高尚的年輕人。我說一個人高尚的時候可是從來不考慮他口袋裏有多少錢的。有錢人有另一種近似高尚但我不稱之為高尚的品質，我想你會有很多詞來代替高尚這個詞。高檔？這個詞用得可不大文雅。好吧，言歸正傳，你知道我和你媽媽都很喜歡布雷恩先生，同時我和你媽媽也都知道你並不喜歡那麽一個難得一見的青年人。別和我爭，小討厭鬼，我說你不喜歡他並不是說你討厭他，你不要想從字眼上岔開話題。我說你不喜歡他，你的確就是不喜歡他。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你都長大了，這點事總能自己做主了。按理說我不該對你做主的事情指手畫腳。但是就這麽放過一個可以做你丈夫的優秀的人選，如果不拿出好的理由來——你就算能和我一起出門，恐怕你也不能回去了。你媽媽會拷問你這幾天發生的每一個片段的細節，然後你我都知道肯定是你犯了大錯。你媽媽要是不能逼你就範（當然她肯定是沒有這個能耐的），那麽我想我們住的那個村子肯定會再度迎來大洪水。孩子，上帝讓天使把你帶到人間的主要目的，就是避免洪水再度侵襲大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所以，即使你不喜歡他，最好也想清楚為什麽不喜歡。你不用著急回答，好的答案都不在於一時。我還是先把你媽媽要我轉告你的話告訴你吧——你是喜歡聽原版的，還是經過傑出的翻譯家翻譯的？”

    瑪麗想了想覺得還是聽聽父親添油加醋以後版本。母親的話雖然趣味更多，但是貝內特先生總是能夠在這種天然的喜劇中提取出刺痛的部分，再包上另一種形式的喜劇讓人吞服。

    “明智的選擇。有時候我真不願意讓你們的母親和你們說話。我不是說她的話有問題，我隻是擔憂她說那些話的特殊方式。她那些對我而言十分有效的小手段，我一直不希望你們有樣學樣的將它學過去。我不願意你或是你的姐妹中有哪一個會養成依靠哭泣和哀嚎來達成目的的習慣。習慣的力量太令人害怕了。人常說自己總是會被老習慣控製，這簡直比債務還難以甩掉。”貝內特先生往剛端來的紅茶裏擠入了檸檬汁，征詢了女兒的意願後放入半塊糖，“真難得，我還以為你會像兩年前一樣放兩塊糖。”

    “為了保護牙齒。”瑪麗柔聲說道，“隻要知道什麽對自己比較重要，就能抵製習慣的誘惑。要是有人一直在旁邊監督，做到這事就更加容易了。校長嬤嬤和醫生的觀點很類似，認為吃多了甜食就不利於讓小孩子保持安靜。”

    貝內特先生笑了笑：“看來你在學校獲得的東西的確不少。可是不管基於什麽理由我都不能讓你再去學校了。如果你們的媽媽手下沒有足夠使喚的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突破書房的防線，要來使喚我了。”

    “要說使喚人，媽媽無非是想讓我們順利的嫁出去。”

    “是啊，但是如果你們不聽她的話，她就要讓我逼迫你們聽話了。”你們都知道的，我和她在這上麵的分歧和爭鬥並非總是一邊倒的。總的來說是互有勝負。我可不保證我要是輸了的話，會不把你們交出去。

    “所以，媽媽要你轉達的話語，就是你失敗的證據？”

    “雖然我在這件事上的看法你母親差不多，但是這次的確是我輸了。我很難得的被你媽媽說服了。瑪麗，你知道布雷恩先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我是說單從他的優點去考慮他這個人。”

    “爸爸。我想你和媽媽都有點誤會了。就算你們都認為那位先生有意抬舉我，但我真的和他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種熟稔的關係。他對我而言隻是個年長十歲的異性朋友，要是更加具體一點的話，我感覺他最近有些侵略性——這一點讓我很不習慣。他的優點我說不上來，我想你們可能是要我想清楚他有多少錢，將來又要繼承多大的家業，可老實說我認為的優點不是這樣的。我覺得適合結婚的人的最大優點應該是容易被人真心喜愛。雖然有點錢的確更加容易讓人喜愛，但是有時候這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布雷恩先生隻是我的朋友，我喜歡這樣一個朋友，但是我不願意他的身份有更近一步的轉變。”

    “任何想要改變你生活的男人當然有他可惡的地方——這幾乎是你媽媽的原話了。他會把你從你的家人身邊帶走，會讓你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扮演一個陌生的角色，要不是有莫大的勇氣，沒有什麽女人會答應這種事情的——這差不多也是你的媽媽的原話。但是你不能隻看到改變帶來的恐怖，你要知道這同樣能夠給你帶來新的生活。新衣服，新首飾，新馬車，新房子——你媽媽這幾個詞兒說的不太好，可我一時也找不到更好的例子來讓你明白你媽媽總結的畢生的經驗。女兒，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有時候即使你仍舊站在同樣的窗子麵前，那個人也能改變你對世界的看法，所以所有東西都會發生變化。”

    “我想你們在對我談論愛情。可能你們認為十七歲的姑娘就已經能夠承受這種巨大的變故了，但是我沒有感到時機已到。”

    “你覺得你還需要多久，才能發現自己已經從小孩子變為了大人？瑪麗，你媽媽說她有個東西沒來得及教你，你就已經學會自行其是了。她非要讓我轉告你，女人是有權利接受愛慕者的追求的，哪怕你對他們沒什麽意思，也能享受這種權利——我想你媽媽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要你玩弄誰的感情，而是要告誡你懂得嚐試。失敗有什麽關係，沒有什麽人的戀情是一蹴而就的。”貝內特先生覺得自己和女兒說這些真是有點難為情，可幸好他的一貫形象就是有那麽一點不按理出牌的亂來，因此他女兒也不覺得和父親討論這些事有什麽荒誕的地方。

    “爸爸難道我非要接受某個人的愛戀，才能證明我已經長大了嗎？”瑪麗有些懊惱的低聲嚷道，“好吧，既然這樣的話，那就試試吧，就讓我來把他的心弄個粉碎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