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女人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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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三月初,南國早已是繁花似錦的時候,呼蘭草原的春天終於姍姍的來了。
不像是南荒鳳凰花開,漫山遍野都是春意;也不像是大梁國瓊花漸次綻放,盎然了小橋流水人家,鋪陳出大街小巷擋不住的春情…呼蘭草原的春天,很是含蓄。
戰事連年,草原上堆積著隨處可見的陳年枯草。大風一吹,滿天都是黑黃色。在這些黑黃色被掀開還沒來得及落下的時候,能看見一點點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冒出來的嫩黃草芽兒。
呼蘭草原的草芽兒也不是暖和地方的那種嫩綠的、汁水豐盈的,這裏的草,剛剛冒出頭的時候,幹瘦、皺巴、在寒風中抖抖索索,像是草原上麵黃肌瘦的孩子。
月寒枝急行軍,這些天已經看過了太多這樣的孩子。他們在這樣的草芽兒邊上逗留著不肯離去。當然,不是玩耍,他們在找吃食。冬天已經過去,新鮮的嫩草就是開春第一頓飽餐。
這些孩子都是蓬頭垢麵、破衣爛衫的,年歲不大,都是剛到馬肚子的身量。使勁兒深處雙手,方才能接過馬背上遞出來的幹糧吃食。
三月初五那天,是個陰天,不知道是不是要下第一場春雨了,烏壓壓的雲朵遮掩了日光。草原上的天穹很奇怪,晴天的時候,天高雲淡;陰沉著的日子,天頂又像是個大鍋蓋一樣,沉悶悶地壓在頭頂上,難受的緊。
這裏是呼蘭草原的腹地,再向南,就快要遇見東盛新派來的二十萬大軍了。
月寒枝帶著子合國的三十萬大軍,在這裏暫時歇息。
“王爺,前方河灘上,又發現了人”
“得了,我去看看,王爺您歇著”川穹放下手中的鐵皮碗,提著自己的鞭子就起身。她知道月寒枝身體不好,這些天急行軍已經足夠他勞累的,她皮糙肉厚,能者多勞,這些體力活就搶著做了。
河灘上還生著年前的葦草,高高的晃蕩著,騎著馬走在蘆葦叢中,將將隻能看見一個人頭。
有幾個士兵守在那裏,川穹走近一瞧,是個年輕人。穿著很樸素,身量瘦削單薄,看起來就是又冷又餓。
“川將軍!”
“死的活的?”川穹用馬鞭將那人卷起來,翻了個個兒,一瞧,胸口還有起伏,活人,能救便救吧,反正這些天攝政王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變得善良起來了,路上遇見什麽人都要接濟一下。
川穹滿不在乎地撇撇嘴,這小子運氣好,正好遇見他們開飯。“帶回去,給灌點熱湯暖暖”
回到營地,月寒枝已經收起了自己的飯碗,坐在一處僻靜地兒,鋪著一張獸皮,就倚著他那凶神惡煞的乖大狗看書。
川穹使喚幾人將那撿回來的小子往月寒枝麵前一帶,“王爺您瞧瞧,這小子有問題沒有?”她口中詢問著月寒枝的意思,身體卻是站得遠遠的,絲毫不敢靠近月寒枝一丈以內,實在是那白茶太凶猛,她…害怕!
月寒枝起身走近,瞧了瞧,目光落在那年輕人的衣著、手臉上一一看過,沒說什麽,坐回他的獸皮上繼續歇息去了。
川穹招呼軍醫過來瞧過了,軍醫也說,年輕人餓得狠了,身體倒是沒什麽大礙。
川穹便將這件事情暫時放下了,夜裏少年醒來,眾人問了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這少年幾番哽咽,“小人名喚小翼,是家中獨子,本是草原上的牧民,年前北邊兒打仗,長輩們都沒了,就剩下小人自己,前些日子聽說北邊又來了軍隊,這才想著往南走一些,興許還能混口飯吃,沒成想半路上便饑餓難耐…”
這話,月寒枝自然是聽屬下一一轉述了。他聽完,心中略略思索,便對屬下說——“既然醒來了,給一份盤纏吧”
那小翼從百夫長手中接過銀錢以上的時候,很是詫異。他已經跟百夫長說過的,既然自己已經無牽無掛,便想要留在軍中,跟著大家夥一樣的行軍打仗,討一口軍家飯吃,誰曾想,竟然沒能成功留下。
第二日一大早,青年人便離開了,與他一起用過一頓夜膳的幾個小兵送了他幾裏地。
上午的時候,月寒枝竟然沒有急於行軍,一直等到外出“溜達消食”的白茶回來之後,方才啟程。
白茶是悄悄跟著那小翼一起離開的,這才過了三個時辰,白茶便回來了。看來,東盛的大軍就在前方不遠了。
所以,這天下午,行至一處寬闊的河灘之時,月寒枝在幾座起伏的小山旁邊安營紮寨了。
“川穹,吩咐下去,今夜開始戒嚴,十裏以內都要巡夜”
月寒枝仔細研究著地圖,這還是木仁花費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帶著幾個小隊親自測繪趕製出來的。月寒枝飛快地在地圖上標畫著,“陳靖,你帶人,圖上的所有地點都要設下崗哨”
川穹與陳靖雖然不知道,月寒枝是怎樣確定東盛大軍就在前方不遠處的,但他們這幾年跟在月寒枝身邊,早已習慣了對他言聽計從,絕無二心。
“小翼”,真是意外的蠢。月寒枝唇邊的笑意,清淺又淡薄,三分哂笑嘲諷,七分冷酷肅殺。
……
小桑走的是左翼,她將要迎接的,是顧兮之,當然還有他的夫人,小桑的岑姑姑。
雙方似乎都不急於正麵對上,這些天明明已經隔了三十裏地紮營了,竟然好沒有真正的開戰過。小桑並不著急,她暫時還不想下戰書。出於對岑姑姑養育之恩的感激,也出於對月寒枝的保護。
月寒枝那裏還沒有傳來明確的消息,小桑便需要暫時按兵不動,還有君莫笑的右翼,小桑希望這一回的戰事,三方能夠相互配合,最好能錯開時間。否則,一方一旦陷入被動,連個救援的人都沒有!
初三夜裏,正是寒食的晚上。極北人過寒食節很簡單,隻是吃一頓素膳罷了,一整天不沾葷腥,用新鮮的嫩蒿草做了團子,沾著老醬汁兒吃了,就是傳統的過法。
今日軍中也是做了寒食團子的,味道甘而不苦,最是爽口清肺。很好吃,小桑吃的有點多,拳頭大的團子,她一個人解決了二三十個。這樣的戰鬥力,自然隻有一個結果——吃得太撐,夜裏獨自實在是漲得難受。
於是,桑丘氏專用消食法派上了用場——軟榻,一壺小酒,三兩美人,呆萌傻寵兒一隻,任君調戲。
美人輾轉輕笑,素手揉在腹部的力道,不輕不重,很是舒坦。帳子裏酒香四溢,清冽又臻醇,真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手中傻寵兒,一直睡著,“普洱,你說說,你都睡了幾年了,虧得我還養著你,也不知道沒了書冊,你該吃什麽,離人醉要不要?”
也不管普洱是不是能喝酒的品種,她倒了小半杯離人醉,一點也不溫柔的掰開普洱的小嘴巴,一下,就將半杯酒液全灌進去了。
“咦?神奇,你的毛怎麽紅啦?”渾身毛發嗖變紅了,這是什麽鬼反應?看來,是能喝酒的。真好,賤人不在,她又找了個新酒友。
就這樣,她自己喝一杯,給普洱灌半杯,一壺離人醉很快就喝完了。
小桑半醉的時候,就把暫時充當美人的秦不二和童菲給打發走了。夜裏躺在床上,還緊緊摟著渾身紅彤彤的普洱。
半夜時分,帳子一角忽然出現了一小截亮閃閃的刀刃,接著,那刀刃再轉了幾圈,好端端的帳子,就這樣被人輕手輕腳地打開了一道縫隙。
有個黑衣人,身量不高,從那縫隙中擠進來了。
小桑睡得很熟,沒有反應,隔壁帳子中的秦不二竟然也沒有醒過來!
那黑衣人摸到床榻邊上,借著一點點月光,貪婪地打量著床上熟睡的人影。這人,就是自己心中記掛了好幾年,每一年都比前一年記得更清晰的人。這張臉,越發的明豔攝人心魂…
床邊的人,看得癡了。
她的發也長得更長了,如今怕是到了腳踝了吧?腳踝…可恨!聞人玖的發也是到腳踝的長度!黑衣人露出來的眉眼中,癡迷不再,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鬱漸漸浮現。是呀,這人和聞人玖早已傳遍天下了,誰不知道桑丘和聞人玖是一對戀人!
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這麽多年不出現我的眼前?當年你明明說過喜歡我的!為什麽要和聞人玖在一起?
黑衣人手中的刀刃,終於指向了床榻上的小桑。殺了她!殺了她!死了就是我一個人的!
殺!
刀刃刺穿小桑胸口的前一瞬間,被一隻手截住了。
這是一隻雪白的手,在月光下閃爍著瑩白的光澤,細嫩滑膩,女人的手,卻不是小桑的。
“小姑娘,你父親沒有教過你與人為善?”這是一個冷昭蘭從來就沒有聽過的聲音,很好聽。與小桑的清冽中帶著幾分魅惑的磁性不一樣,這人的聲音是清淩淩的,水一樣的明媚悅耳,不一樣的味道,卻都是世間少有。
“你是誰?”
冷昭蘭掙了掙被人製住的手,沒有掙開。心下大駭,她強製鎮定,對身後的人厲聲問道。
“嗬嗬,床上躺著的,是本宮的珍寶,你算是個什麽東西,嗯?你也想染指我的人,蠢貨!”
那人輕飄飄的聲音在冷昭蘭耳邊響起,那話語中的不削一顧,讓冷昭蘭一個冷戰。這裏是幾十萬人的軍營,這人竟敢這般大聲音的說話,絲毫不怕被人發現,這是誰?
冷昭蘭不敢動彈,她知道,身後的人,不是她能反抗的。
“我家的珍寶,不是誰都能染指的,小姑娘,你最好回去梳妝打扮一下,你看看你的姿色,能配的上小桑麽?”
那人的話,讓冷昭蘭如墜冰窖,她唯一的倚仗,就是自己這幅好皮囊,竟然被人狠狠貶低、碾壓、踩在腳下。
“唔唔~”床榻上忽然拱出了一個小腦袋來。迷迷糊糊地睜著一雙睡眼,看到了床下站著的人影,對著熟悉的人“唔唔”兩聲,好似是在打招呼。
“喲,你這小家夥終於知道醒來了,小桑倒是歪打正著,給你灌了酒”接下來的事情,冷昭蘭就不知道了,她在那小東西鑽出被窩的時候,就被人打昏了。
“小家夥,來,咬她一口,乖~”
普洱竟然真的從床上溜溜地爬下來,飛快地在冷昭蘭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大口!呸!吃了它一嘴的脂粉!
解決了冷昭蘭,那女子終於坐到了床邊。
朦朦朧朧的月色中,那女子的容顏顯出來,和小桑有好幾分相像的一張臉,是小桑的娘,鳳辰星,極北人口中的阿日善神女。
鳳辰星伸手,將小桑伸到被子外麵的一條腿塞了回去,“都十六了,睡覺還踢被子,也不知道你三爺爺是怎麽照顧你的…”
她一直跟在小桑身後,這些天裏,也隻敢在深夜裏潛進營中來,把附近的秦不二等人都弄混了,再來悄悄看看小桑。
還不是她出現的時候,如今聞人正的龍魂衛還在四處搜尋她的下落,寂泉和小桑都有大事要做,容不得一點點閃失,至於桑丘戟,她就更不敢見了,偷偷的都不敢。
盼了十幾年的親人,眼看著都好端端地火災世上,她卻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總覺得,自己應該出現在他們身邊沒了危險的時候,不然,她害怕自己又要給親人們帶去危險。
這般漫無邊際地想著,天就要亮了。
鳳辰星輕輕摸了摸小桑睡出了一頭呆毛的腦袋,將懷裏的普洱塞進被窩裏,“你可要好好守著小桑,她身體不好,我又不能照顧,你一定要好好守著她,知道嗎……”說著,她便起身來,悄悄抹去臉上的淚意,出了帳子。
小桑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秦不二在帳外守了許久了。
“唔唔~”有什麽聲音在她耳邊不住地叫喚著,像是小獸…小獸?
小桑一個驚起!
“啊!天哪!普洱,你踏馬噠居然是睡醒的!”這坑爹玩意兒都睡了好幾年了,自從幾年前,她從望海崖地宮裏那神秘的草廬裏將這貨帶出來,九輪沒有睜開過眼睛好不好!
“哎呀!你不要舔我的臉!”這小玩意兒的眼睛,竟然是湛藍色的!簡直比布偶貓還要呆萌好看!
“女王?”
秦不二衝進來,被腳下倒著的不明黑衣人給絆到了,差點摔倒。
“啊,不二,普洱醒了。你腳下,是誰?”
秦不二將那人蒙麵的黑巾取下,小說那個湊近一瞧,“是她?真是稀客!”
看冷昭蘭這拿著匕首、穿著夜行衣的養殖場,這是來殺…她的?嗯,世道艱險,人心不古,昨夜醉死過去,竟然都沒被冷昭蘭殺死,這肯定都是她尋常時候日行一善的結果!
“關起來,好好問問,然後,讓寒枝給子合傳個令,處理一下冷昭蘭”
冷昭蘭是子合公主,還是寒枝處理比較合適。
秦不二將冷昭蘭從地上提溜起來,拖走了。
冷昭蘭被人用冷水澆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醒了?”
她抬頭,發現自己被捆成了大字,渾身冰涼刺骨,還在滴著水,麵前坐著一個女人,冷酷的年輕女人,渾身透著地獄一樣陰寒的氣息。
“醒了就好,你想殺小桑?為什麽?”
“關你…何事?”冷昭蘭慘淡一笑。
“嗬嗬,你要是說的好了,我就讓你輕鬆點兒,這買賣多劃算”秦不二站起身來,走到冷昭蘭身邊,她手中,是一隻金光閃閃的毛筆。
“你是秦不二?”冷昭蘭目光觸及秦不二手中的那支筆,眸子狠狠一縮!判官秦不二,江湖中誰都知道,這人的陰狠…她頭皮發麻。
“說說,你是誰?為何要殺小桑?”
“冷昭蘭,我愛桑丘”
愛?秦不二嗤笑一聲。
“冷昭蘭,就憑你也敢覬覦小桑?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也敢說自己愛小桑,你算個什麽東西!”她大笑著,忽然一手掐上冷昭蘭的頸脖,猙獰著麵目低聲嘶吼道。
“秦不二…你…你橫什麽,你不也是個愛而不得的…可憐人…咳咳”冷昭蘭看著她的麵容,反駁道。
“我和你不一樣,我愛,但我不會說出來,她沒那樣的人,我秦不二配不上,我有自知之明,不像你,一顆心都是醃臢的猙獰的”秦不二笑笑,抬起了握筆的右手。
過了一會兒,就隻能聽見帳子裏麵,傳出來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小桑傍晚時候問過秦不二冷昭厲的事情,秦不二麵色再正常不過了。
她秦不二,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她愛著小桑,卻不會蠢到去和聞人玖爭,聞人玖那樣的妖魔,豈是她能抗衡的。
冷昭蘭被遣送回到子合國了。月寒枝已經安排好了她的身份,畢竟是個公主,自然是有用處的。
鳳辰星這些夜裏再也沒有來小桑的帳中了。
她聽說,寂泉在東海上也很辛苦,她不放心,要去看看他。
兒子女兒都是她的心肝,她對誰也放心不下,把誰也不敢放下心來。失而複得的寶貝,她要好好護著呐。
三月初五,鳳辰星就離開了呼蘭草原,神出鬼沒地朝著東海邊的景安城去了。唔,代郡的糖油饃饃很好吃,不知道寂泉喜不喜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