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五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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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五,正端午。

    榴花照眼,新綠宜人。

    “供佛的哎桑葚來——好蒲子、好艾子、江米兒、小棗兒的、涼涼的——大粽子來——哎……神符!”

    行腳貨郎背著竹篾筐子,從一個村吆喝到另一個村。

    秦深聞著聲兒來,向他買了不少東西,折算下來的價錢兒也比小貨棧公道許多。

    除了艾虎、菖蒲、神符黃貼紙這些眼邊就要用上的,她還打了三兩雄黃、二兩梨花醉,等著晚上同五毒餅一道兒食。

    荊禾在院子裏忙活,給牲口上了兩篩子軋好的苞穀杆兒,又舀了半瓢子幹癟穀子去喂雞——春上抱的小雞娃漸漸大了,隻等著秋天抱窩下蛋。

    因家裏有酸筍子的進項,故而廖氏也大方了許多,加之今兒又是過節,她便抓了隻從秦家老院抱過來的老母雞,綁了丟在灶房裏,打算晚上殺了吃。

    秦深在院門口貼好神符、掛上了蒲艾,然後去灶房給廖氏打下手。

    端午粽子是提前備下的,這會兒隻需往飯甑裏一擺,蒸熟了便能食,倒是五毒餅,還需現做起來。

    擼起袖子,秦深抱起發好的麵團兒,扔在案板上擰成一段段劑子,她擦了擦臉上的麵粉,笑談道:

    “外頭不知緣故的,隻當咱們出生苗疆,專弄些毒物來做餅,什麽蠍子、蜈蚣、蛤蟆這些,才能有了這個五毒的名號哩。”

    廖氏瞪了她一眼,自顧自拿著木鏟子,熬煮著鍋裏的餡子。

    “滿口胡謅,老祖宗傳下來的名字,你也敢編排瞎想!這五毒餅用料奢侈,若不是家裏現在好轉一些,你哪有這口福能吃上一口?”

    秦深不可置否的一聳肩:說是五毒,不過因為天氣漸熱,各種毒蟲要出來了,取個名字應應時,其實就是鮮花餅而已。

    她家用的是玫瑰花,先把花瓣搗成嬌紅的玫瑰醬,添之蜂蜜、白糖用小火熬稀,有條件的還能加上鬆仁果料,調成餡子,最後做成雪白的翻毛酥皮餅。

    咬一口,滿嘴花香,甜蜜沁脾,保準甜到心裏頭去。

    隻是這蜂蜜、白糖要花老價兒買,所以在原主的記憶中,她也隻吃了一兩次罷了。

    “哎呀,多大的人了,真是的……姑爺呢?下地頭去了?”

    廖氏見秦深偷摸著伸手,抹了些餡子湊進嘴裏吃,氣得伸手拍在她背上!

    秦深哎喲叫喚,躲著廖氏的巴掌,笑嘻嘻跳開一步遠,添了句:

    “他陪著庚哥兒去村頭的桑樹林摘桑葚去了——娘,多放點糖,還欠甜一些!”

    民間有講究,說是端午吃了黑色的桑葚,夏天便不沾蒼蠅了。

    “臭丫頭,不幹活就曉得指手畫腳的……灶房不要你幫忙了,你去菜地割些菜回來吧。”

    廖氏熬好了餡子,想著晚上有雞有酒,有粽子還有五毒餅,再焯兩個蔬菜便齊全了。

    “好,我這就去。”

    秦深想著這陣子,家裏的地頭和菜地都是二叔秦水再打理,去看看也好。

    ……

    挎著籃子,秦深踩著菜地邊的地壟,走到了自家菜地邊上。

    連著幾日晴好無雨,壟子泛著黃,四麵幹裂著,人一踩便塌了一半。

    她無奈搖了搖頭。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指望著她那個懶散慣的二叔,替她家的菜地澆水保墒,簡直是癡人說夢。

    挑了兩顆白崧,割了一茬韭菜,順手又揪了幾把荇菜,等籃子裝滿當了,她才從菜地裏直起腰,等著回家去,

    這時,不遠處有狗吠聲傳來。

    秦深抬頭看去,原是殷老伯家的阿黃。

    “你又餓了幾天哇?跟我回家吧,晚上有雞骨頭吃噢!”

    殷老伯常年去青山裏尋藥材,有時入山深了,好幾日也不見回家,阿黃守在院子裏,也隻有餓肚子的份。

    秦深愛狗,平常也會尋些殘羹冷炙伴著肉湯給它吃,所以阿黃一見她,就會搖著尾巴親熱,把她當做了第二個主人。

    隻是這會兒,阿黃非但沒有迎上來,反而弓著身,在一處半人高的蒲葦叢中亂嗅著什麽。

    突然,它齜牙咧嘴,對著蒲葦叢汪汪直叫!

    “阿黃?”

    秦深心裏隱隱覺得不對,擱下籃子跟了過去——

    蒲葦葉片質硬,刮得她雙頰生疼,撥開從密的蒲葦杆子,她小心的擠了進去。

    縫隙之間,風過眯眼,隻是刹那時間,她似乎看到了地上有一塊草苫子。

    那草苫子下還隱隱有東西再聳動,似乎想要頂開草苫子鑽出來!

    唬了一跳,她大喝道:

    “誰?!誰在哪裏?”

    這一喊,草苫子便不動了,風過草叢低偃,像是她自己的錯覺一般。

    擰著眉,秦深心下估摸著:難道又是一個地下城過來的出口?這草苫子隱在暗處,和當時自己從地下城出來的洞口有些相似。

    隻是這洞口離家裏那麽近,怎麽從沒聽文琅提過?

    想要確認自己的猜想,她定下心神,上前一步,摸到草苫子的邊緣,想要掀開一探究竟——

    便在此時,背後有人出言喚了她。

    “娘!你在做啥子?”

    是庚哥兒的聲音。

    秦深匆匆抬頭,見庚子抱著一笸籮桑葚,滿臉帶笑的站在後頭,文琅陪他在身邊亦是清俊姿容,溫潤無雙。

    隻是見著這處草苫,他眸色微變——即便是刻意隱藏了,但還是泄露出幾分緊張之感。

    秦深那份慌亂收入眼底。

    但礙著庚子在,不好當即發問。

    “娘,你同阿黃做甚麽呢?”

    “沒什麽,我好像掉了個銅板,想四處尋尋。”

    庚子探著頭看了一圈也沒見銅板,正想往草苫子那去尋,卻被秦深一把扯了回來:

    “不打緊,也許是掉在家裏了,天色不早,咱們趕回去吃飯吧?”

    “好!你看,我和爹摘了這麽大一籮桑葚,保準很甜的。”

    他的手指被桑葚汁染成了黑紫色,開口說話時,牙齒都是紫的,想來一邊摘一邊已經填飽了自己的小肚子。

    秦深笑笑應了。

    她發現,文琅在家的時候,庚子明顯會開朗許多,從不符合年紀的老成冷漠,到笑顏逐開的咯嘣豆子。

    他是真正依賴文琅的,也把他當做了自己最親的親人。

    秦深抱起地上的阿黃,半點不嫌髒:

    “走吧,你也跟著我們回家吃飯,天大的事兒,也不及吃飯重要,銅錢不銅錢的,晚上再說咯。”

    說罷,她笑著睇向文琅——

    但見其眸光坦蕩,並無躲閃之意,她心裏愈加疑惑不解。

    庚哥兒想要第一時間把桑葚給廖氏和荊禾吃,一個人衝在了最前頭,從地壟上小跑回去,撇下了文琅和秦深在後頭。

    迎著西落的太陽,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各懷心事,一路無話。

    等快到家了,文琅才在後麵低聲道:

    “我……我可能要回去了。”

    秦深停住了腳步,扭過頭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緩一些,看起來不甚在意:

    “是不是東廠那邊找你了?危險麽?”

    “……”

    “不去行不行?”

    “……”

    文琅默不作聲,無論她怎麽問,他一個字也不說。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秦深沒了脾氣,想著正麵硬剛是沒戲了,隻能迂回智取。

    “你答應過我陪我過端午,少了這一頓飯,便不算過了節,你可是要食言?”

    秦深見文琅眸中猶豫閃爍,唇緊抿著,妥協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便知有門。

    她立即軟了口氣,更添了幾分楚楚哀求:

    “再怎麽堅持要走,也陪我吃了這頓飯吧,好麽?”

    文琅本就內心糾結,如何見得她這一副相求失望的神色,他隻好點頭應下,答應吃完飯再走。

    見他點頭,秦深歡喜地挽起了他胳膊,麵上是知足的笑意,心裏卻腹誹道:

    ‘你不拿自己性命當事兒,隻好我來代勞了!晚上灌你個七葷八素,看你怎麽回去給那個大魔頭當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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