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8旁生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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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個時辰,到了宮門探視的時候,毛氏便帶著秦深去了皇宮外院。
那算是一處小後宮門,設了一排低矮的茶房,專門供內庭中的宮娥太監出來接見家人,可以嘮嘮家常,也可以送一些吃的用的和銀錢。
倒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機會,大多是宮裏頭得臉的才有。
荊軻一開始是因為抱了個大腿,現在是因為自己就深受皇後信賴,所以來後門茶房是家常便飯的事兒,無人敢置喙什麽。
雖說萬貴妃叱吒後宮,皇後不得恩寵,但她到底是一國之母,她所信賴的荊禾,至少在太監堆裏還是受人巴結的。
毛氏和秦深略等了等,一個管事的小太監便引著荊禾來了。
荊禾穿著深藍色的太監宮服,臂彎搭著隻拂塵,皂靴玉帶,比一般的小太監貴氣了許多。
秦深和毛氏不敢在皇宮造次,隻能先規矩的稱他一聲:“荊爺安”。
行過宮禮後,才是關起門來自家自話的輩分。
荊禾打點了管事小太監,送給他的正是秦深做的宮粉,小太監得了這宮粉,比得了銀子還要開心,臉上笑意不斷,隻說:
“這下好了,翠兒總歸不惱我了,您慢慢聊著,我退下了!”
小太監衝秦深一頷首,樂顛顛的捧著宮粉離開了。
荊軻一直溫笑著,等邊上閑人走光,他才長抒了一口氣,放下了圓滑世故的笑容。
開了小茶房的門,三個人一塊進去,裏頭有一張小床,還有供吃飯的桌子椅子。
“還有人留宿麽?”
秦深掃了一眼床板,好奇的問道。
“會有的,並不是所有宮人約好了時間,便能得空出來相見,若是主子臨時起意,便會生出很多事來,有時候要見上一麵,等個三五天也是有的。”
荊禾慢條斯理的應答著,他生起小煤爐,徑自煮起茶水來。
秦深發現,進宮以後的荊禾真的變了許多。
從前的他是個倔巴頭兒,眼中總有一股執拗的衝勁兒,現在看去,除了世故的疲憊,已看不到往日靈氣的眸光了。
毛氏心急,一坐下便直奔主題,幫著秦深把宮裏那樁事給問了。
“究竟出了什麽事兒,怎麽好端端的有宮人跑了?”
荊禾在宮裏養成了不急不躁的性子,他沒有即可回答,反而沉吟了片刻後,才緩緩道來:
“是藏書閣的一個宮女,名叫孟冬,上幾個月皇上臨時起意,到藏書閣裏去過一次,可能也是那一次臨幸過了她,導致她有孕,後來月份大了沒有瞞住,激怒了萬貴妃,定要暗中處死她,但這件事又被朝廷的兩股勢力介入了——”
秦深心裏大概明白了一些,也知道這兩股勢力分別是誰。
但她沒有打斷荊禾,隻聽他繼續慢慢道來。
“內閣首輔鄭清流,向來支持萬貴妃,及她生下的皇長子靄宋,自然與她一個鼻孔出氣,向來對宮裏三番五次夭折的男孩漠視不理,雖然皇上還沒有立儲,但所有人都覺得是皇長子無疑……可這次東廠卻行動了,他們挑唆了皇帝的怒火,勢要徹查此事,才大肆殺戮藏書閣的宮女太監,查問孟冬去處,鬧得城中人心惶惶。”
毛氏聽著雲裏霧裏,也對朝中政鬥沒有什麽興趣,她隻關心那個孟冬的性命。
“那、那孟冬現在死了麽?”
荊禾搖了搖頭,歎道:
“她逃了,究竟在哪一方的手裏,沒有人知道。或許我們該希望她落在了東廠的手中,即便作為棋子,她尚且可以生下孩子,保全性命,要是落在內閣的手裏,她一定沒命了。”
毛氏感同身受的悵然歎氣,對那個叫孟冬的宮女給予了無限的同情。
秦深得知其中原因,對文琅的安危暫且放心了,隻是她覺得很奇怪,文琅在藏書閣當值尚且不知道這些內幕,荊禾又如何得知?
荊禾對上秦深質疑的目光,眸底難免閃過一絲倉惶,但很快被他隱藏住了。
秦深心中稍往深了一想,便明白過來,目含質詢道:
“難道……幫助孟冬逃走的,是你?或者說是皇後的意思?”
“噓!”
荊禾一下子緊張起來了。
他拉住了秦深的胳膊,迅速扭頭往窗子外探頭看去,確定沒有‘隔牆有耳’後才壓低了聲道。
“宮裏頭最忌一張嘴,禍從口出,師傅您千萬別給我招禍了,有些事兒您自個兒明白了就好!”
秦深眸光一閃,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荊禾這才鬆開了手。
皇後身上有疾難以懷孕,這才被萬貴妃壓了一頭,雖然荊禾幫著她減下了體重,但要想懷上子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兒。
皇帝子嗣微薄,除了登基前生的大皇子和兩三個公主,登基後再沒有一個孩子能夠順利出生——孟冬此次有孕,皇後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若能保下這一男胎,萬貴妃以後的日子多添了一塊心病,對於皇後來說,是現下最好的打算了。
“她在哪裏,你真的不知道麽?”
荊禾眼神閃爍,末了才深歎了口氣:
“在灘頭村,東廠的眼皮子底下。”
這話一出,秦深和毛氏都大吃一驚,沒想到人竟然藏在了灘頭村裏?
後細想覺得也對,從地下城逃脫的出口,就在灘頭村竹林一帶,且那裏又全是衛槐君的耳目,把孟冬藏在灘頭村,興許是最安全的地方。
隻不過,這終歸是宮廷裏的事,秦深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沒本事管,也不想管,隻要這件事不涉及到文琅的安危,她就放心了。
岔開話去,毛氏又說了說宮粉製作和小妹的近況,時辰過去大半,荊禾該回去當值了。
毛氏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了茶房。
秦深緊接著要跟出去,卻被荊禾一把拉住了手腕,他佇立在原地,看向她的目光,含了幾分猶豫的打量。
“怎麽了?”
秦深心裏咯噔一聲,覺得荊禾好像有什麽事兒瞞著自己。
荊禾喉結滑動,話幾次三番到了舌尖上,他躑躅再三,又咽了回去。
可他想著每次都是毛氏過來,這次若不是涉及到文琅,他也很難和秦深碰麵,這次不說,來日不知還要生出什麽枝節來。
“師傅……還記得我沒進宮前,你交代我留意的事兒麽?”
秦深心中一凜,雙唇囁嚅:
“文琅?”
“是的,我一直留心著宮中藏書閣,但我一次也沒有碰見過他,更沒有什麽小宮娥托付他賣過繡品,大家都知道藏書閣有位文太監,卻從沒一個人真正的見過他。”
荊禾的話,重重擊在了秦深的心坎上!
怎麽會?這不可能啊!
就算文琅平日裏要去給衛槐君的當影子替身赴險,他來往地下城之間,行蹤詭秘了些,但總不可能從沒一個人見過他?
“你憑何斷定?你難不成問過宮中所有人不成?”
秦深對荊禾這個武斷的回答並不信任。
荊禾暗歎了一口氣,臉上也是糾結萬分,顯然他對自己也深刻懷疑著。
“我原先也想著,或許是文琅行事低調,在藏書閣當值,本就不必拋頭露麵,知道見過的人不多,我沒一個個問,總歸做不準數的——直到我幫孟冬逃離後宮,問過她我才篤定了這件事,藏書閣根本沒有文琅這個人!”
頓了頓,見秦深臉色發白,荊禾隻好狠心,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孟冬才是藏書閣領事宮女,她對文琅這個名字諱莫如深,不肯多言,若不是我幫她逃離萬貴妃的搜捕虐殺,她為償還報答我,才鬆口告訴我了那一句話……”
“什麽話?”
秦深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喑啞。
荊禾眸色幽然發暗,他一字一頓:
“影子,他隻是一個影子,別沾惹他,跟他有關係的人,都會不得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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