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2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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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緊逼的迫切,讓秦深腦袋一片空白。

    她麵對著未塗脂粉的衛槐君,那張清俊溫潤的臉孔,分明就是文琅的臉——即便此刻猙獰邪魅,殺意盎然。

    她用力掰著他扼在喉嚨上的手,隻能發出“咯咯咯”的求救聲。

    “文、文琅……”

    她青紫色的唇瓣翕動,無聲喚著文琅的名字。

    衛槐君儼然失去了理智,他感受到掌心生命的流逝,那種暢快令他欣然入魔。

    讀懂了秦深的唇語,他像人世閻王,隨意擺弄耍玩著手中的性命。

    稍稍鬆開了掌勁兒,將人從瀕臨窒息的絕境下拉了回來,可沒等她喘上一口氣,他再次狠狠扼住了她,比方才愈加凶狠、決絕!

    “文琅?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唔——”

    秦深整個人懸在半空中,腳尖猛烈踢著身前的人,她的手指扣進了身後磚牆的縫隙,指甲上的血混著青苔潮氣,一點點消磨著她求生的意念……

    幾乎當她自己覺得要死去的前一刻,衛槐君悶聲怒吼,整個人顫抖不已!

    他鬆開了她,隻顧著捧著自己的頭,在房間暴虐發狂。

    他一掌擊碎了四方木桌,頭疼欲裂,體內掙紮互衝的痛楚,讓他恨不得拿頭撞牆!

    秦深靠著牆壁癱坐著,她驚恐的看著不斷發瘋的衛槐君,像是體內有兩個靈魂在博弈打架似得,他們彼此對峙,彼此克製,誰也不願意將軀體讓獻出來。

    “文琅?……文琅是你麽?!”

    秦深勉力扶著牆站了起來,她想去幫忙,可又完全不知如何相幫。

    “走,你快些走!”

    是文琅的聲音。

    他周身顫抖,冷汗頻出,一邊催著秦深快走,一邊急匆匆的從地上撿起了那件褂衣,撕成長條,將自己的腿腳死死捆在了石床凳角上。

    見秦深還愣在原地未挪步,文琅臉色泛白,神色倉惶,隨後大聲道:

    “我拖不住多久,你快走哇!帶著庚哥兒他們快些離開,再晚就來不及了!”

    “那、那你怎麽辦?”

    秦深急得手心發汗,這種情況,她真的沒有遇見過。

    “記得我說的話,我辦好了事,自然會來尋——”

    文琅話未說話,整個人昏沉一頓,半闔的眸子再抬起時,儼然又變成了衛槐君。

    “你怕是要失望了。”

    衛槐君立在原地,他低頭看了一眼捆縛手腳的布條,輕蔑一笑,然後抬手振腕,不費吹灰之力就用內力將布條震成了碎片。

    秦深倉惶要逃,卻根本逃不出衛槐君的手掌心。

    她才扭身提步,他卻已然抄起了石床上的草席,迅捷出手,將她死死卷了住,全然束縛在了控製之中。

    他一點點逼近她,像是再與她說話,卻也是在和身體中另一個自己說話。

    “你支開東廠暗衛,又叛我投敵,與內閣鄭清流暗通,將孟冬所在告訴了他,隻為引他們前來殺我,好將這灘頭村變成修羅地獄,我手上沾染的性命鮮血愈多,我本性愧疚悔恨便愈深,如此,你存在的意義便會更加重要,停留的時間也自會更加長久。”

    頓了頓,他勾起涼薄一笑:

    “甚至於,我將會被你徹底吞噬,世間再無衛槐君,唯剩下你,文琅!”

    秦深聞言驚詫不已,她隻知道兩人共宿一體,卻不知其中轉換,竟還有這樣一番內情。

    回憶從前,細節曆曆在目,被衛槐君這話一提醒,她便能想明白了。

    文琅每逢初一、十五回家來,身上多少會帶些莫名的血漬,那件藏在炕角的血衣,可他身上沒有傷痕,原都是沾染了別人的血。

    記得有人說過,初一是禦門聽政的日子,衛槐君常在大殿偽奉聖旨,杖殺政敵官員,而十五又是東廠刑訊處決犯人的日子,也是衛槐君殺人取樂的常例時間。

    原以為他喪盡良知,冷漠無情,可他分明是有愧有痛苦的,隻是他壓抑了那些不願被承認的情緒,壓抑的久了,就成了文琅出現的契機。

    文琅深知此事,他更明白自己存在或者出現意義,也明白,要想吞噬衛槐君,讓自己取代他,唯有逼他陷入絕境,殺人如麻,徹底入魔——

    等他一朝清醒時,那種悔恨、自我厭棄的痛苦,才能喚醒本體,去徹底放棄衛槐君的人格。

    如此這般,影子才能真正自主,成為完整的一個人。

    秦深想明白了,可卻絲毫不會為此欣喜!

    如果她和文琅的相守,需要犧牲那麽多無辜人的性命,那她今後良心何安?

    “不會、不會的,這樣的結果,我寧願不要!”

    她掙紮著從草席裏逃脫了出來。

    可狼狽不止,下一瞬,便被衛槐君牢牢攥住了手腕。

    “已經來不及了,鄭清流恨我入骨,我若是他,一定借口剿滅反賊,然後大肆屠戮灘頭村所有人,寧殺錯,勿枉縱——以一敵百,嗬,文琅真看得起我呀。”

    往前湊近了些,他輕嗅了嗅秦深身上的味道,那股隱淡的血腥味,撩撥著他興奮的神經。

    陶醉在即將開始的殺人樂趣中,衛槐君笑得涼薄又妖嬈:

    “今日葬送在我手中的血債,是你們送給我的禮物,我欣然受之,自然不會辜負這番美意的。”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衛槐君像是才恍然想起的,眸眼妖冶,笑意詭魅:

    “到底想的簡單了些,我若能因殺人歉疚,從而放棄了自己,那他呢?他文琅還是秉持原本初心的那個他麽?他為了私欲情愛,沾染了背叛、利用、視無辜性命與草芥,他又與我有什麽分別呢?”

    秦深被衛槐君問的啞口無言。

    是啊,文琅若是衛槐君心裏最善良、最柔軟的壓抑,那麽為了她,他儼然摻雜了不再純粹的美好。

    善惡兩麵,兩個人格,如果誰也不再純粹,又如何徹底的將另一個吞噬呢?

    ……

    衛槐君將秦深青白變化的臉色看在眼底,暴怒的臉,漸漸溫柔了起來。

    他一點點湊近了她的耳邊,嗬氣成音:

    “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如果我殺了你,他的生命除了仇恨自責,還有什麽可留戀的?那麽……我是不是可以徹底吞噬他了?”

    秦深的心落入深淵。

    她抬眸對上衛槐君的眼睛,那雙瞳孔除了血色殺意,沒有她的半點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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