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的時節，昨天還有一抹殘陽，第二天醒來，天地卻是銀裝素裹。

    一場倒春寒，讓河峪處處變成了白色。

    房前屋後，田野村莊，像籠上了層白棉紗一樣。

    鄉道結了冰，電動車和摩托車自然騎不成了。

    我起了老早，望著這白棱棱的世界，想著村長徐得喜昨天叫我去鎮上匯報河峪村低齡幼兒上學一事，正在思慮著雪下這麽大，如何去鎮上的問題。

    正傻眼間，一輛通用五菱農用車突突地停在我的麵前。

    “常海，上來、上來。”徐得喜前後都圍著圍巾，隻露出一雙黑眼睛在招呼我。

    我一看這車！草，好家夥，也得虧這山裏老百姓想得出來。

    這車就是普通的三輪農用車，就像時風車之類。

    不同的是這下雪之後，開車的司機怕滑，在農用車的輪胎上，用老虎鉗各夾著八號大鐵絲給擰成節，一圈連著一圈，盤鋸輪胎上。

    有點兒雪地車的味道！

    我一跳上車，與徐得喜擠在一起，突突地向著萬峰鎮駛去。

    到了鎮政府，徐得喜將滿是風雪的帽子拂了拂，然後帶著我，指著一塊掛著“萬峰鎮教育委員”牌子的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裏開了空調，溫暖如春。

    我和徐得喜走進去，也沒有客氣，推開虛掩的門便走去。

    他或是來過多次，輕車熟路，徑直坐在萬峰鎮教委主任李遠來的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然後大大咧咧說：“李主任，我這回來，還是上回那個事，上回那個我隻是口頭提了意見，沒見行動，我又來了！這回呀，實在是村民鬧得太曆害，我頭大得恨不得跳樓，這不中，我讓常幹部寫了份報告材料給你們看看！”

    說著，徐得喜呶呶嘴，然後示意我將昨天寫的那份報告給遞上去。

    我站起來，從包裏摸出那份報告，遞給李運來。

    李運來約摸四十歲左右，先將眼鏡扶了扶，朝我看了看。再看了看那材料，然後將材料壓辦公桌上，坐下後，他又扶了扶眼鏡：“報告整理得不錯，我等會兒拿給領導看下！”

    “什麽?李主任，您還得給領導看，你不就是領導嘛？！”徐得喜有點暴跳如雷的樣子。

    李運來有些愕然地望著他。

    徐得喜說：“上回你說給領導說下，說了幾個月沒有音信；這給領導看，莫不是又要看幾個月沒有音信？”

    徐得喜說是這樣的話，但明顯就是帶著火藥味，惹得同辦公室的另兩位都扭頭來望。

    我忙將徐得喜的手拉了拉，讓他壓著性子，別與李運來杠起來。

    但李運來在同事麵前丟了麵子，顯然火就大了，他將那報告拿起來，接著重重地扔了一下：“徐得喜，你什麽意思啊，是我不作為？還是領導不作為？我跟你說，你這屁事，我們教委還不管呢！你又能雜地！”

    “你？”徐得喜滿臉怒色。

    朝著徐得喜狠狠地刮了一眼後，或是怕徐得喜真發作，李運來又說：“你們既不是九年義務教育，村裏又不肯拿點錢出來買輛像樣的校車，樣樣都想刮教委的油，讓教委來替你們想辦法，你說這行得通嗎？再說啦，咱教委不是沒有協調學校給你，紅勝村幼兒園，我們給他們園長和村長打過電話，說接收你們村的學生，可是你們又不想去，嫌遠！嫌沒校車！好……咱話說回來，你要校車！可我們不是生產校車的廠商，說給你們車就給你們車？”

    被李運來懟了一通，徐得喜當場就有點慫。

    他這一激動，本來就說話不利索，這與人對上火，更是不知說什麽好，隻見他的臉憋得通紅，喉結嚅動了好幾下，想頂幾句，卻始終沒有說得出一句話。

    通過寫報告，我對這件事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那就是河峪村沒有幼兒園，上幼兒園要麽要萬峰鎮上來，15公裏，要麽到紅勝村去，那裏也有七八公裏。而且上幼兒園的孩子都年紀小，河峪村的家長都不放心，想要有校車接送……現在，紅勝村幼兒園雖然答應接收河峪的幼兒入園，但就交通問題一直解決不了。

    用紅勝幼兒園園長的話說，你就這麽多學生入學，我整台車，再添個司機，還得有個跟車的老師，這工資加油錢加保養費用都保不住，不搞！

    紅勝村的意思就是校車由河峪村來購買，司機由這邊配置，然後他們那邊適當便宜點學費都行。但河峪村一窮二白，哪有錢來買校車。所以，河峪村死活隻得賴上教委。反正就是心想，孩子上不了學，沒地方上學，就找教委！

    見徐得喜與李運來都僵住了，我咳了一聲，然後對李運來說：“李主任，我能否說一句！”

    李運來擺手：“你說！”

    我說：“李主任，您看呐，這場雪一收，天晴之後，孩子們也就要上學了，畢竟現在城裏的孩子好多都報名了。可是這山裏的孩子，連在哪裏上學都沒有點，這家長們心情急迫您也是可想而知的！”

    “這我能理解，能理解！”

    “您雖然能理解，但是現實問題不解決的話，恐怕拖著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現在一起直接找鎮長，或者去縣裏邊的教育局谘詢一下，請求各方麵的力量幫助！實在不行，咱們找清峰報社報導一下，看能不能號召一些社會人士募捐集資助學！畢竟孩子上學事大！”

    “嘿，我說你這位，哦……徐得喜，他是你們村什麽人？”

    “我們村駐村幹部，常海。”徐得喜說。

    “我說常幹部，你什麽意思呐，是找教育局訴苦？還是我們工作幹得不好，要投訴我們？”

    “李主任，我並不是說你們工作做得不好，而是家長們確實心急！”

    “你這個同誌，雜辦事沒個章法呢？你知不知道，你們要買台校車要多少錢？上次我們希望小學買過一台，26座的，18萬！18萬塊呢，我的老天爺，這不是一元二元的問題，不是三萬五萬的問題，要是三五萬元，咱們教委二話不說，就給你們劃了，但是這麽多錢，我們自然要在鎮上特支！或者要到教育局立項！”

    想不到我的一番話，還真像戳中這李主任的痛處一樣，這下，輪到他來陳述他的難處：“現在鎮上的錢，上了幾萬，總不能一支筆給簽，得開個黨委會研究，這都需要時間呢！我的這位小同誌，你以為到了縣裏，就能立馬解決，還不得經過一個程序！”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徐得喜又來氣，他大聲搶過話頭說：“我前幾個月不是提過嗎？你們研究哪去呢？”

    不待李運來回過氣，徐得喜接著嘟嚷一句：“盡說光麵話，不幹實事！”

    李運來氣得嘴唇直哆嗦，指著徐得喜回懟道：“得喜，你特瑪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分管文教衛的副鎮長蔣大山被查處了，現在還關在裏邊，新來的分管文教衛工作的副鎮長江雯年後才到位，我還沒與她碰過麵呢！你說雜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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