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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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奔?!

    顧柔嘉腦中轟的炸開, 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張英氣逼人的臉。他是那樣英俊, 眉目如畫,鼻梁英挺, 好看的薄唇抿出一個玩味的弧度來,整個人冷清之中帶上了幾分說不出的溫柔來, 如皎皎月光, 清冽而柔和。

    若是私奔,她的確就可以跟沈澈在一起了,盡管大燕民風開化, 但私奔依然是傷風敗俗之舉,如此辱及門楣的事,她就再也不能見到爹娘哥哥還有姐姐了。

    她心中悲涼無限, 小手緊緊握住沈澈的衣襟, 語調艱澀:“沈澈, 我不能。”姐姐進宮之後爹娘如同隻剩了她一個女兒, 即便內心渴望與沈澈在一起, 但她不能太自私,不能為了自己一個人將整個顧家的聲譽毀了,更不能自己逃之夭夭, 將爛攤子留給家人解決。

    姐姐當日為了顧家犧牲了自己的一輩子, 她沒有姐姐那樣的勇氣和魄力,但也絕不會給顧家惹事。

    她何等傷感, 偎在沈澈懷裏靜默非常。沈澈忽的揚起笑容來, 輕吻她的小臉:“傻嘉嘉, 我不過一句玩話罷了,我早已說過,舍不得你沒名沒分的跟著我,又怎會讓你與我私奔?”

    枉費她一場天人交戰,不想竟然隻是一句玩話,顧柔嘉正待啐他,不想他低頭直笑:莫非嘉嘉這小心眼當真想與我私奔不成?”

    “呸,誰想與你私奔?”顧柔嘉沒好氣的啐了他一口,一顆心咚咚直跳。心說這人就想看自己笑話,若是自己當真應了,這人定然又要笑話自己。顧柔嘉臉上升騰起灼熱的溫度來,悶悶的將臉埋在他懷裏,“討厭死你了。”

    “我卻喜歡死嘉嘉了。”焉能不知小丫頭在鬧氣,沈澈輕笑,順手取了幾上的點心送到顧柔嘉嘴邊,低笑道,“嘉嘉不與澈哥哥置氣了可好?”

    本在氣頭上,顧柔嘉還想啐他,但張口就聞見點心清甜的氣味,顧柔嘉咽了一口唾沫,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清甜馥鬱的香氣在唇齒間蔓延,喜得顧柔嘉眼睛都眯了起來,喜滋滋的縮在沈澈懷裏。

    天色漸晚,夕陽的餘暉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餘光投進車中,兩人互相依偎著的身影投在車壁上,那樣旖旎繾綣。哪怕他懷抱有些冰涼,顧柔嘉也依戀至極,望著車外如血的殘陽,她心中好似壓著一塊石頭,讓心裏沉悶至極。良久,她才婉轉問:“你說,我幾時才能嫁給你?”

    這幾日顧家對於此事都是避而不談,顧柔嘉也不敢輕易去觸爹娘黴頭,隻得忍著思念,乖順的待在家中。隻是現下沈澈既然就在眼前,她心中的不安一氣湧了上來,卻也無計可施,隻能悶悶的問著。

    “我的嘉嘉好生恨嫁。”比起顧柔嘉的心神不寧,沈澈似乎並沒有過多的擔心,顧柔嘉不免著惱,氣得從他懷裏抽身坐起,沒好氣的啐他:“是了,隻有我才恨嫁,哪裏像九王殿下一樣省心,隻在我父親跟前提了一嘴,便再也不肯動作了,隻讓我去與爹娘撕擼,是不是?”

    她有些動怒之嫌,沈澈伸出食指覆在她豐潤柔嫩的唇瓣上,英氣而慘白的容顏在漸漸消沉的陽光下映出些溫和來:“嘉嘉又何苦著惱?顧大人與顧夫人本就因我是天家男子而諸多不喜,我若執意百般示好,二位未必不會以為我苦苦相逼。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你的雙親於我而言也是頂頂重要,我又怎能讓二老誤會我到如此?”

    顧柔嘉哼了哼,還是不依:“你若當真如此有心,今日怎的讓呆小九傳話,哄我出來跟你相見?這裏可是在顧家門外呢,被爹爹娘親撞見了,爹爹隻得以為是你引誘我,必然恨上你。”

    “可不知是誰引誘誰呢。”她輕易就訛上了自己,沈澈揚了揚唇角,露出一個略有些邪佞的笑容來,低頭,烏泱泱的眸子微微眯起,霎時便多了幾分迫人來,“嘉嘉若是心思再不正些,待我再壞些,我許是不會被嘉嘉引誘了。”

    他低沉的嗓音喃喃說著情話,讓顧柔嘉心窩裏都像是淌出蜜來,笑盈盈的橫了他一眼:“都說你是個再冷淡不過的人了,光知道說這些好聽的拿我開心。”

    沈澈“嗬”的一聲,泛出低醇如酒的笑聲來,細細的吻過顧柔嘉的小臉:“自是要哄得嘉嘉開心了,不然怎舍得嫁給我?”

    他的吻冰涼涼的,呼吸間帶出了幾分薄荷的清涼氣息,顧柔嘉沉迷之餘,含糊的哼哼著:“八字還不曾有一撇呢……你若哄得了我爹娘回心轉意,再說這話不遲。”

    沈澈淡淡的“哦”了一聲,大手將她抱得很緊,好似山澗清泉的嗓音透著難以言喻的魔力,讓顧柔嘉立時安了心:“我很快就來娶你,我保證。”

    *

    和沈澈有好幾日不曾相見,顧柔嘉並不願跟他分離,但今日中秋月圓之夜,顧柔嘉實在沒有退避的道理。因而,縱然心中不舍,顧柔嘉也隻得和沈澈告別。直至下了車,還見沈澈並沒有回王府的意思,顧柔嘉又催促了幾句,沈澈懶洋洋的說:“嘉嘉且回去就是了,王府裏獨我一人,也怪冷清的,早回、晚回都沒什麽要緊,不如留在此處,好歹離你近些。”

    他這話實在是酸楚,讓顧柔嘉心中為難,幾欲邀他一道進府。但轉念一想,為了提親的事,爹娘對沈澈本就不喜,現下自己要是貿然相邀,必然更為他惹來事端。也隻好忍住這滿心的不舍,自己獨身進了府裏。

    中秋的習俗慣常是賞月吃桂花酒的,花園的小亭之中早就擺上了吃食和桂花酒,隻等眾人入座。未免父母生疑,顧柔嘉行得很快,生怕誤了時辰,這中秋的夜裏早已多了幾分涼意,但顧柔嘉額上微微滲出了幾分薄汗來,接著就皎潔的月光,甚至還泛出了幾分說不出的銀白光亮來。

    一路到了花園之中,離得尚遠就見亭中掌著燈,別有一番雅致,其中人影浮動,依稀能辨認出顧家二老、顧鴻影和紅鸞,顧柔嘉渾身一激靈,忙不迭迎上去。尚有幾分距離,就聽顧老爺問:“嘉嘉和阿芷呢?”

    顧柔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爹爹猜到自己去見了沈澈,心跳如同擂鼓。紅鸞的笑聲遠遠飄了過來:“就知道老爺要問,明月和流雲都打發了小丫頭來,溫姑娘今兒又咳嗽了,想是起不了身,怕是來不了。二姑娘今日午睡睡迷了,正在急急的起身呢。”

    “芷丫頭又咳嗽了?既是咳嗽,便不要吃酒,這宮裏的月餅很好,揀些給她送去。”顧老爺沉聲吩咐,想了半晌,“嘉嘉當真是睡迷了?”

    紅鸞笑得極是自然:“那還能有假?二姑娘向來是貪睡的,這些日子涼了起來,二姑娘懶怠起身,窩在床上睡覺也是有的。”

    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憑她的話語,顧柔嘉就知道她臉上沒有半點波瀾。她分明是知道自己去見了沈澈,卻肯在父親跟前為自己這樣打圓場。顧柔嘉心中動容,正待往亭中去,便聽顧鴻影笑道:“爹娘又何必這般緊張?休說嘉嘉在家中睡覺,即便當真出門去見了誰,又有何妨?”

    他笑得清悅,話中天真之意平顯無疑。顧柔嘉頓覺心驚,心說哥哥在爹娘跟前說這話,豈不是要引得爹娘更為厭恨沈澈?她心中一慌,慌得要入小亭去終止這個話題。顧老爺雖未生氣,但語氣已然僵硬了起來:“鴻兒你今日回來,未必明白這其中的緣故。”

    “又有什麽不明白?兒子雖不是個聰明的,卻也不會糊塗到這個地步,自我回來就知家中氛圍極為怪異,心中也是明白幾分的。”顧鴻影似是無所謂,繼續說著,“不過是為了九王殿下想要求取嘉嘉為妻的事罷了。”

    場麵頓時安靜了許多,顧柔嘉心中後悔不迭,哥哥生性天真,現下大喇喇的在父母跟前重提此事,一旦惹得雙親惱怒,到時候再想有所轉圜,可就是難了!

    顧夫人的臉色在聽到“九王殿下”四字之時就陰沉了下來,好似隨時都要傾瀉暴雨的天空一般:“鴻兒,你既然明白了,就更該體諒我與你爹的苦心。”

    “兒子能體諒爹娘的苦心,更明白姐姐的事在前,爹娘是舍不得嘉嘉再嫁入天家,去受那可能受到的苦。”顧鴻影長長的一歎,不覺顧老爺已然抬頭,目光如火苗子一樣跳動著,微微哂笑道:“鴻兒素來心寬,這可不像鴻兒說出的話。”

    聽出父親話裏的取笑之意,顧鴻影怪叫道:“爹將兒子當做什麽人了?”他說著,俊臉上帶上了幾分落寞,“兒子雖不聰明,卻也不是全然的傻子不是?姐姐入宮已久,還是時時請紅鸞姐姐帶信出來,稱一切都好。爹娘自然是明白,姐姐是報喜不報憂。並不是兒子心太寬,而是兒子很清楚,不管姐姐過得好不好,咱們什麽也做不了,分擔不了,也不能將姐姐弄出宮。既然姐姐不要咱們為她擔心,那兒子索性再不往深處想,就當做姐姐過得很好罷了。”他說到這裏,拳頭緊了又鬆,“姐姐若想粉飾太平,那兒子就信她粉飾出的太平,畢竟咱們也給不了姐姐什麽了。”

    他話中添了些哽咽之意,亭中頓時安靜,隻餘風聲細細。顧柔嘉怔怔的看著顧鴻影,她一直以為哥哥是個天真到了極點的人,他就好似是懵懂不知事的孩子,旁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從未想過,哥哥並非蠢鈍之人,而是不願意去拂逆姐姐的心意。

    明月皎皎,涼風習習,亭中安靜了好久,才聽到顧夫人的聲音,哽咽大作:“鴻兒既然知道這些緣故,那就更該知道,我與你爹不願你妹妹再像你姐姐那樣。天家男兒大多都是涼薄之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咱們何苦去賭?總不能往後的每一日,得了晏如一句‘很好’之後,再聽嘉嘉一句‘很好’,實則她二人日日如履薄冰、如趟烈火。”

    “有姐姐的事在前,爹娘不願嘉嘉重蹈覆轍也是情理之中。”作為幺女,顧柔嘉素來極得家中寵愛,現下這般情狀也是在所難免,顧鴻影長長的歎了一聲,“此前京中盛傳,說陸將軍心悅嘉嘉,這事兒子在書院裏都聽說了好幾次,還暗自為嘉嘉高興,心說陸將軍何等人物,若真能結親,也是一件好事。”他說著,雙手抱臂,有些漫不經心,“今兒剛聽說九王殿下向嘉嘉提親,兒子這心裏也不痛快得很,很是不明白,嘉嘉怎的就棄了陸將軍和鄭兄,卻喜歡上了九王。”

    顧老爺搖頭:“九王性子冷冽且手段極狠,若是全心愛護嘉嘉也就罷了,隻怕有半點心思加害,嘉嘉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那爹覺得,九王待嘉嘉是真心假意?”顧鴻影很是納罕,看著父親青紅交加的臉色,脫口問道。顧老爺皺眉,那日沈澈向他開口求取顧柔嘉之時,輕易便能看出他極為誠懇,想來是發自肺腑的。況且沈澈此人縱然辣手且極富決斷力,但並未聽說有半點濫殺無辜的名聲出來。

    隻是未來變數太大,他絕不能再拿一個女兒去賭。

    因而,顧老爺冷硬了舌尖:“真心假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姓沈。”

    顧鴻影怔了片刻,忽的撫掌大笑道:“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偏見呢!難道這世上薄情寡義的男子全都是沈家的?還是隻要不是沈家的男兒,他就會一輩子待嘉嘉好?”

    不想竟然給兒子嘲笑了一番,顧老爺嘴角抽搐:“你是愈發的無狀了?”

    顧鴻影好容易止了笑,向父親行了一禮:“爹為官多年,看人不說十拿九穩,總也有六七分的功夫。兒子和九王接觸不多,到底無權置喙。至於九王到底值不值得托付,爹爹心裏總有一個衡量。”

    立在暗處,顧柔嘉早已將這些話聽了個十成十,心中一片溫軟,隻目光切切的看著顧家二老。看著父母皆是複雜的神情,顧柔嘉駐足不前,又是祈盼又是害怕。

    正值靜默之際,紅鸞無聲一歎,旋即低聲道:“既然大爺將這話頭挑了出來,那婢子也就不瞞了。今兒婢子出宮來,本就是為了兩件事,一來是奉娘娘的話,送些小廚房做的月餅出來,其二,就是為了二姑娘的事。”她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顧家二老,笑道,“二姑娘和九殿下的事,娘娘早就知道了。”

    顧老爺失聲道:“晏如早就知道?!”

    “正是。若非怕老爺太太知道了吃心,娘娘也不會一直瞞著的。”紅鸞迎上顧老爺略有些發青的臉色,深深一拜,“娘娘的意思……九殿下雖生性陰鷙,手段又狠,但的的確確是真心待二姑娘的。”迎上顧家二老的神情,紅鸞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為難:“二姑娘隻有在提到九殿下之時,才會露出最為歡欣的笑容來,娘娘很喜歡這個笑容,免不得想到了自己當年……因此,娘娘特特囑咐婢子,向老爺太太帶一句話。”

    她說到這裏,向顧老爺和顧夫人行了一個大禮:“娘娘說,還請老爺與太太許了這門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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