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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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之後, 天氣飛快就涼了下來,鴻雁來賓, 菊有黃華。

    那夜裏涼風習習,夜色涼如秋水,偏顧鴻影一番話讓溫含芷甜蜜之餘, 羞臊到了極點,脹紅著小臉吹了一陣子, 第二日便發起高熱來,躺在床上懨懨的, 但臉上笑容卻是鮮妍到了極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遇到了什麽喜事。顧柔嘉與她作伴之際,還笑話她說:“不知道的, 還以為昨兒個是你的心上人來提親了, 偏生有如此的反應, 可真真是讓人好笑……”

    溫含芷本就在病中, 因高熱而臉色發紅,得了這話後,又愈發羞赧,巴掌大的小臉生生脹成了豬肝色:“我還不曾笑話你, 你反倒是笑話起我來。”她用被子遮住半張臉,一雙大眼睛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你雖不說, 但我可不信你半點不知道……”

    她對顧鴻影的心, 顧柔嘉自然是知道的。可惜自家哥哥不解風情, 成日傻乎乎的,讓溫含芷一顆少女芳心幾乎是付之流水。正因將一切都看在眼裏,顧柔嘉才愈發想要取笑溫含芷,隻是這好笑之餘,又生出了幾分歎息來。

    天才曉得自家哥哥昨夜的話是不是為了讓溫含芷寬心才說出來的。

    不過溫含芷歡喜到了極點,顧柔嘉又何苦去戳穿呢?兩人繼續含笑說著話,溫含芷眼角眉梢全是歡喜,眼波盈盈的望著顧柔嘉:“如今老爺太太的心意到底轉圜了些,再過些日子,隻怕也就能改口稱你九王妃了。”

    “那可不一定呢,爹爹娘親隻是不再大肆反對,卻也不曾同意。”顧柔嘉笑道,心裏就像是鏡湖被投下了一塊大石頭,一圈圈的蕩著漣漪,“這最後到底能不能成,還是看他的造化。”

    “老爺太太哪裏舍得你受委屈?了不得刁難九殿下一二,也就再不肯如何了。”溫含芷笑道,又咳嗽了幾聲,流雲端了藥來喂她吃,待吃了藥,又喝了一口蜜水,溫含芷這才笑得很乖,“依著我看,說不準這個月,就能定下這門親事來。”

    顧柔嘉一番羞赧,連夜裏都夢見了沈澈請了安定長主和壽王妃前來提親,他心裏喜滋滋的,別提多歡喜了。

    及至八月十七,秋闈結束,前來應試的學子大多留滯京中,等著九月的放榜。沈澈忙碌之餘,不忘親自為其中家境貧寒的學子安排好食宿,解了不少人的燃眉之急。此舉在學子之中廣為稱道,更有部分激進的學子寫就文章,歌頌沈澈為君分憂、禮賢下士,是名副其實的賢王。

    隻是在皇帝看來,自然是這個弟弟居心叵測。

    那日拘了沈澈和吏部尚書在跟前,詢問過審閱進度後,皇帝還不忘威脅道:“這京中盛傳,老九是個賢王,多少學子為你寫的歌功頌德的文章都呈到朕的禦案上來了,說你禮賢下士,賢中之賢。你倒是能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也敢結黨營私,當朕瞎了看不見麽?還是以為朕不敢廢了你?”

    “皇兄這話委實折煞了臣弟,臣弟豈敢結黨營私?”對於皇帝的秉性,沈澈早已了解個十成十,因此對於這番話,他眉毛也不曾動一下,態度恭敬而疏離,“學子都是天子門生,皇兄日理萬機,難免顧念不到每個人,但這些家境貧寒之人,其中不乏有高才,來日必是國之棟梁。為官者上承天下啟民,若有賢臣,實乃大燕之幸,皇兄之幸,黎民之幸。若皇兄認為臣弟結黨營私,臣弟不敢叫冤,情願領罰。”

    這番話冠冕堂皇,皇帝惱怒之餘,卻也不敢貿然如何,否則現下京中學子聚集,又紛紛稱沈澈極其賢德,倘若此刻發落了沈澈,讓學子們以為自己是昏君,到時候群情激憤,可就說不準變數了。

    這些學子手無縛雞之力,但他們手上的筆杆子,極具煽動力。

    因而,皇帝就像給人打了一悶棍,還不能叫疼,氣得額上青筋突突直跳,愈發憤恨當年婦人之仁,沒有一舉將沈澈置之死地,如今沈澈氣候已成,外有隴右百姓、京中學子擁護,內有安定長主、壽王夫妻諸多照拂,且手段頗狠,將安插在九王府的釘子被一一拔出,再想除掉他,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自中秋後,顧柔嘉幾乎再也不曾見過沈澈,有時隻聽得有人說他到了府上、正和顧老爺說話,還沒等她過去,又有人說他已然走了。偏偏顧鴻影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笑嘻嘻的對妹妹說:“知道的也就明白,九王是為了娶你而去討好爹爹,不知道的還以為九王對你渾然沒有真心,隻是為了要和爹爹商議國事呢。”顧柔嘉氣得鼻子都歪了,小腳丫卯足了力氣就要去踢他。

    直到九月重陽,正是秋闈放榜的日子,顧鴻影早早的就要出門去,往顧夫人屋中請安回來,他還笑著逗妹妹:“今兒九王也要與學子們一同等待放榜,嘉嘉不如同我一道去?”

    顧柔嘉氣鼓了臉,還沒來得及說話,顧夫人便虎了臉:“今兒一群男子,你帶妹妹去像什麽樣?你妹妹年歲小,若是給人傷了半點,你瞧九王會不會生吃了你。”

    顧鴻影笑得腹痛,擺手道:“兒子不過逗逗嘉嘉罷了。”又去捏妹妹的小臉,“嘉嘉隻管在家中待著就是了,說不準哥哥得魁,回來再與你細細分辯。”

    天才曉得顧柔嘉給氣成了什麽樣子,待顧鴻影一走,她順勢躲到了顧鴻影屋中,讓小廝找了一件哥哥穿小了的衣裳來穿上,又用鍋底灰將臉兒抹黑了些。她身材嬌小,就算臉黑了一些,但容色依然出眾非常。明月臉都擰到一塊去了,嘟囔說:“哪有男人長這樣漂亮的,又不是兔兒相公……”

    顧柔嘉氣哼哼的:“誰讓他總是對我避而不見的。”從中秋以後,她就在不曾見過沈澈了,越想越覺得這人肯定在躲自己,顧鴻影又故意氣她,顧柔嘉氣性一上來,也就生了這樣的念頭。

    今日本就是放榜之日,沈澈和吏部尚書、侍郎商議之後,將等候放榜的學子們安頓在了京中的秋華園之中。秋華園裏裏外外都有學子或坐或立,熱火朝天的議論著,更有不少人正朝其中去。顧柔嘉小心翼翼的下了車,努力模仿著男人的走路姿勢,隻是她實在嬌小得可憐,引得多少學子轉頭看她一眼,已有好事的人笑道:“這位兄台好美,像個姑娘一般。”

    “這皮相這樣好,指不定真是個姑娘,來找心上人的。”又有人附和著笑,讓顧柔嘉尷尬到了極點,轉頭看了正笑說的兩人,故意放粗了聲音:“你倆說什麽?背後嚼人舌根,是君子之道?”

    那兩人本就是貪好玩,不想給人聽去了,一時也是無地自容,向顧柔嘉賠了不是,後者哼了哼,一派桀驁的樣子,背著手往園子裏走去,渾然的紈絝公子模樣。園裏一片嘈雜,眾人或是三五成群說話,或是聚在一起吟詩作賦,場麵極為和諧。才進了門,顧柔嘉就見了哥哥顧鴻影正與同窗說笑,幾人笑得極為爽朗,她一激靈,忙低頭遠遠的避開了。又聽有人笑道:“咱們現下也不過都是秀才的功名,九王殿下這般禮遇我等,實在是難得。咱們大燕有這等賢王,這心裏好生受用。”

    “今兒陸將軍也來了,想來是安定大長公主的意思。聽說九王殿下的爵位都是安定長主請封的,九王如此賢德,自然當得起親王之位。當日在隴右道,可結結實實懲治了那群狗官,我雖不曾見到,卻也覺得心中爽快至極。”

    陸劍鋒也來了?!

    聞得這話,顧柔嘉忙在找尋起了沈澈和陸劍鋒的身影,四下裏找尋,卻見陸劍鋒與沈澈相對而立,兩人神情皆是些許凝重,不知在說什麽。近一月不曾見到沈澈,忽的見到他,他又清瘦了一些,卻覺愈發的英俊。顧柔嘉隻覺得好生委屈,這幾日的思念之情湧上來,她也不多想,忙向兩人走去。

    園子裏很是嘈雜,兩人相對而立,對前來行禮之人皆是謙和。沈澈本是無意轉頭,卻見那嬌小的身影氣鼓鼓的看著自己,她雖換了男裝,但舉手投足間都是熟悉的氣息。他怔了片刻,旋即湧上薄怒,當即舍了眾人迎上前去。陸劍鋒自是也認出顧柔嘉,略有幾分悵然,卻也並未言語。

    “你來這裏做什麽?”沈澈烏泱泱的眸子裏全然是滲人,直直的看著她。她嬌小得可憐,才不過剛到他肩頭,哪怕臉上黑乎乎的,但脖子卻隱隱露出原本吹彈可破的肌膚來,小手更是白嫩嫩的,哪有半點男人的樣子。這秋華園裏全是男人,總有人能看出她是個姑娘家,她這樣乖巧的女孩兒,要是這些男人對她存了齷蹉心思……

    沈澈屏息凝神,烏泱泱的眸子裏殺意頓顯。多日不見沈澈,顧柔嘉原本氣憤,不想他竟然還質問自己,顧當即愈發的惱恨,仰著臉兒正要啐他,卻見他額上青筋都鼓了起來,那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熄了,怯怯地看著他。沈澈當即道:“你給我過來。”說罷,便大步流星,朝著一間廂房去了。

    直到兩人都進了廂房,沈澈令人打水來,“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顧柔嘉唬了一跳,撅著小嘴,委屈得不想理他。沈澈深吸口氣,道:“這裏全是男人,你來這裏做什麽?”

    “誰讓你這些日子都不肯見我的?”顧柔嘉兀自委屈,黑乎乎的小臉賣力的在他胸口蹭著,想將黑灰沾上去:“你來我家,就隻見爹爹,我是老虎能吃了你?你既然不想見我,我來日若嫁給你了,是不是每一日都要守活寡?”她越說越傷心,小臉上全然是悵惘,“不僅守活寡,還要看著你跟別的女人恩愛,還要替你和別的女人養孩子。”

    她越說越不像樣,沈澈氣苦,揚手打了她的小屁股,雖不疼,但顧柔嘉眼圈立即紅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是呢,的確是不喜歡你了。”沈澈板著臉,外麵又有人敲門,沈澈起身去接了水進來,這才將顧柔嘉抱在懷裏坐定,擰幹濕帕將她臉上的黑灰擦去,露出原本白皙動人的膚色來。顧柔嘉撅嘴,背過身不理他:“誰要你喜歡!”

    沈澈“嗬”的笑出來,從背後將她抱在懷裏,冰涼的呼吸落在她脖頸處,激起一陣酥麻:“不要我喜歡就罷了,總歸我這輩子是賴定了嘉嘉。誰要是娶了你,我就讓他家破人亡,而後將你搶過來。”

    “你無賴死了!”顧柔嘉罵他,心中卻一陣甜蜜,撫上他有力的清瘦手臂,將自己的小臉貼上他的,“你這些日子,就一點也不想我?”

    “自然是想你的。”沈澈無聲歎息,嗓音帶上了幾分涼意,“隻是我與顧大人有約在先,直至讓他老人家滿意之前,我不可時時見你。”

    不想他和父親有這樣的約定,顧柔嘉哼了哼:“你這一肚子壞水兒的黑心鬼,現在又乖得跟兔子一樣?”

    “那可是嘉嘉的父親,我未來的老泰山,在他跟前,我怎能不乖?”沈澈笑著,將顧柔嘉抱得更緊,“往後可不許再來這種地方,你這般容色,那些男人,誰不對你存了齷蹉心思?”

    “你以為都跟你似的……”顧柔嘉支吾了一聲,沈澈輕笑:“都跟我似的?嗯?”顧柔嘉縮著脖子,心知這人又要欺負自己了,沈澈笑聲那樣好聽,唇舌遊移在她光潔的脖子上:“嘉嘉說對了,我滿心滿眼裏全然是對你的齷蹉心思。”

    他說著這樣淫靡的話,顧柔嘉身子都軟了,膩在沈澈懷裏,軟糯的嗓音帶上了幾分媚意:“沈澈,你壞死了……”

    “傻丫頭。”沈澈笑道,不覺外麵嘈雜聲更甚,顧柔嘉狐疑不已,正要起身,沈澈便壓住她:“再讓我抱抱。”

    “外麵吵鬧什麽呢?”顧柔嘉乖順的待在他懷裏,低聲笑問,小手不自覺的握緊沈澈的衣襟。後者淺啄她的額頭,低聲笑道:“無非……放榜了吧。”她歪著小腦袋,一時間很是納罕,沈澈托了她的下巴:“不許想他們,隻許想著我。”

    被盛年男子的氣息包裹著,顧柔嘉笑得很乖,輕聲笑道:“我隻想著你。”說罷,又將小嘴印在他的唇上,小心翼翼的吻他,感受他的氣息。

    這樣多日子以來,沈澈的吻技是愈發的純熟起來,往日的他如同一隻不知饜足的小獸,隻知狂熱的舔吮啃咬。他很是輕柔,好像點了一把火在顧柔嘉身上,燒得她神智都有些不清了,恍惚間,殘存的理智隱隱聽得外麵有人高聲笑著,聲音由遠及近:“解元、亞元、經魁、亞魁都出了,我可看得真真兒的,解元是顧鴻影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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