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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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那日放榜之後, 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顧鴻影得中解元, 在京中一時風光無限, 如齊家這等與顧家交好之人紛紛登門拜訪, 以賀顧鴻影奪魁之喜。顧鴻影生性天真,又是個不知事的主兒,顧老爺甚是擔心兒子在學業上一知半解,此刻得知他奪魁之事,不覺歡喜非常, 顧家上下都彌漫著歡欣的氣氛來。
此次除顧鴻影得解元之外,亞元、經魁、亞魁皆是出自衡山書院,叫衡山書院聲望更是水漲船高,不知多少達官顯貴擠破了頭想將自家小子送入其中念學, 好叫來日得了功名, 再行延續家族興旺。
那日沈澈得了閑,到顧家來與顧老爺說話, 顧鴻影傻氣又犯, 笑道:“九王如今掌吏部之事, 九王愛重嘉嘉的心, 我未必不知, 這解元之位,莫不是因此才歸了我?”
彼時顧柔嘉立在哥哥身邊, 登時麵露無奈, 她本以為哥哥總該長進了許多, 誰想竟然還能如此天真, 科舉之事乃是吏部層層把關,豈是沈澈一己之力能夠改變的?
沈澈負手立在顧鴻影跟前,這樣蕭條的秋日,他渾身也透著幾分陰鬱,慘白得病態的臉色如常淡漠,反問道:“顧兄對自己的能力,心裏一點底數也不曾有?”不待顧鴻影回話,他搖頭:“我此生最恨貪官汙吏,對解元花落誰家,無力去做,更無心去做。”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烏泱泱的眸子掃過顧鴻影:“明年便是春闈和殿試,直至在殿試高中,方是科舉的最終結果。顧兄是顧家唯一的男兒,顧家的興盛,說是寄在顧兄身也不為過。顧兄才加冠,此番在秋闈之中高調勝出,本就是難得非常。顧兄更該愈發奮進,否則,明年在春闈和殿試上吃了虧,不僅顏麵無存,更是寒了顧大人和夫人的心。”
此次秋闈,沈澈諸多舉措讓學子們欽佩,加之隴右道一行更是讓世人都看到了九王殿下的手段,如顧鴻影這類滿腔熱血的少年暗自敬佩之餘,將他的話奉為金科玉律也不為過。因此,放榜後留滯家中的日子,顧鴻影仍每日念書,顧老爺數度考究也能對答如流,讓顧老爺老懷甚慰之餘,聽聞是沈澈奉勸顧鴻影勤勉學業,心知他是將顧家人都放在心上的,不免對沈澈愈發的滿意起來,讚許之情溢於言表。
昨兒個一場大雪下來,天地間都是一片素白,廊下的冰柱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鋥亮的光輝,仿佛懸著一把把鋼刀。自入冬以來,顧柔嘉嫌冷不願動,成日抱了手爐窩在屋中,小臉圓了一些,顯得愈發溫婉,舉手投足間都溢出了幾分成熟的風韻來。
將鐵鏽紅織錦鑲毛鬥篷兜頭罩住小腦袋,她這才出了二門,又上了馬車,一路往九王府去了。哪怕如今天寒地凍,街上仍有不少小販叫賣,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渾然一派盛世河山、河清海晏的光景。自顧家出來,馬車咕嚕嚕的將積雪壓實,從街角進了王府所在的街,甫一進去,就覺人聲小了許多,再行出不遠,隱隱能見高牆之中雕欄畫棟,上麵積雪覆蓋,生生的添了幾分莊重。遠遠的就見王府大門前立了一人,他身著玄色衣袍,身披灰色鬥篷,長身玉立,周身都帶著幾分冰涼的氣度,好似能融入這冰天雪地之中一樣。
其實顧柔嘉很清楚,若非父母雙親已然鬆口,以沈澈的性子,是定會尊重爹娘的決定,絕不輕易和自己私下見麵。
馬車在王府大門前停下,沈澈已然迎了上來,他臉色本是那樣清冽淡漠,但見了顧柔嘉出小腦袋,他唇邊立時綻出溫柔的笑意來,隻下了台階,伸手拉她:“雪天路滑,仔細一些。”
“正是雪天路滑,我冬日鮮少出門,大多躲在京郊的莊溫泉子上避寒,今兒若非你邀我來,我才不肯出來。”顧柔嘉笑盈盈的說,將小手放在他手中,沈澈的手是那樣涼,還帶了一層薄薄的繭。哪怕他的指尖冰涼,顧柔嘉心中卻泛出一層暖意,好似有糖吃的小孩兒,格外的滿足,嘴上撒嬌說,“我這樣聰明又謹慎的女孩子,才不會摔——”
隻是話音未落,她腳下正好踏上一片薄冰來,滑不溜丟的,讓她身子一歪,頓時朝著車轅摔去。顧柔嘉唬白了臉,若非沈澈眼明手快摟住了她的腰兒,隻怕她已然摔在車轅上,定然要傷筋動骨。靠在沈澈懷中,顧柔嘉驚魂未定,感覺到他冰涼的體溫將自己包覆,顧柔嘉平息著呼吸,耳邊是他強有力的心跳,一聲一聲,好似和自己的心跳重疊到了一起。
“才說自己不會摔,就險些摔下去,像嘉嘉這樣的笨丫頭,離了我可怎生是好?”確認過她並未受傷後,沈澈心中的石頭才落地,烏泱泱的眸子裏湧出笑意來。抬眼和他目光相接,顧柔嘉頓覺羞臊,連話也不曾說完便給打了嘴,一時也是不依,嬌嬌的撒嬌說:“不許笑!”
沈澈“唔”了一聲,揚了揚唇角:“不笑就是了。”他眯著眼,低沉的嗓音裏多了幾分撩撥,“嘉嘉這些日子,豐腴了好多,澈哥哥抱不動了可怎生是好?”
大燕民風開化,頗有幾分盛唐之景,但女子到底還是以纖弱為美。此刻聽得沈澈說自己胖了,顧柔嘉頓覺惶恐不安,清亮如水的眸子裏透出幾分局促來:“當真胖了許多?”
她好似一個無措的孩子,咬著下唇的樣子可憐至極。沈澈勾著唇笑,俊逸完美的臉上再不見平素裏的疏離。他本不是個善人,每每見了嘉嘉,都想狠狠的欺負她,讓她露出這可憐的小模樣來,由得他百般愛憐。相對沉默,顧柔嘉哭喪著小臉:“那我胖了,你再抱不動我了,會不會就不再喜歡我?”
見她委屈得要哭一般,沈澈那點子壞心思滿足得了不得,不忍再逗她:“我又不是好細腰的楚王,嘉嘉往日身子纖弱太過,豐腴一些才更好看。至於抱不抱得動……”他聲音漸次低了,仿佛濃墨研成的眸子透出溫存笑意來,不消顧柔嘉發問,他已然將顧柔嘉打橫抱起,“試一試不就知曉了。”
他的手臂那樣有力,穩穩的將自己抱在懷裏,並無半點勉強。顧柔嘉羞得慌,看著隨行的明月和車夫,輕聲道:“有人呢……”
粗略掃了一眼兩人,沈澈勾出一個笑容來,附在顧柔嘉耳邊輕聲呢喃:“他們誰不知道你來日是我沈澈的王妃?”感覺到懷中少女臉上燙得驚人,沈澈隻笑了笑,抱了她往王府中去,一路上下人並不多,或是見了兩人過來,忙轉身麵壁,唯恐傷了主子顏麵。這樣幾次之後,顧柔嘉羞得臉都不願抬了,摟著沈澈的脖子,輕輕的嘟囔:“你成日就隻知道欺負我,真真是壞死了。”
沈澈臉色淡然,“嗬”一聲笑出來,低沉的笑聲中蘊藏了幾分冷清:“是了,我本就是這樣壞的人。”
他似有自嘲之意,顧柔嘉撅嘴,將小腦袋枕在他肩上:“你再壞我也喜歡你,你隻能對我一個人壞。”他唇角彌漫著壓抑的笑意,顧柔嘉蹙了蹙眉,心知他是在詐自己,一時著惱,重重的“哼”了一聲。
一路被抱到了正院之中,此處顧柔嘉是來過的,上一遭來九王府,就是在此處午休,比之上次,此處的裝飾更為華美,多寶格上也擺上了珍品,她識得那些,都是自己喜歡的物件。碧紗櫥懸著珠簾,珍珠顆顆渾圓,散發出潤澤的光輝來。將顧柔嘉放置在臨窗的紫檀木卷心紋羅漢床上,見她撅著小嘴一派氣惱的樣子,沈澈笑道:“好好兒的,嘉嘉怎的又惱了我?”
“你這人真壞,仗著我心悅你,就總是拿我開心。”顧柔嘉撅著嘴,渾然討伐的小模樣,氣哼哼的看他,“若是旁的女孩兒,讓你這樣取笑,早早就與你翻臉,如何還能到現在?”
她哼哼著,仰著臉兒去看沈澈的反應,後者神色淡漠,好似顧柔嘉所言與他根本沒有關係,隻是目光相接之後,他俯身,與顧柔嘉額頭相抵,輕聲說道:“你早該知道我是這樣壞的人,往日就不該招惹我。”他呼出的氣息好聞至極,帶著他獨有的幹淨味道和幾分薄荷的清香,讓顧柔嘉腦子發懵,不覺腰兒貼上他的小腹,那硬邦邦的物什就這樣戳著她的小腹,讓顧柔嘉麵紅耳赤,啐道:“色胚,你就是仗著……”
尚未說完,剩下的話已然被他吞入了腹中,多日不曾這樣親昵,沈澈想她得很,力道不受控製般粗暴,恨不能將她的小嘴吞入腹中,直至將一口氣用盡了,他才放過那雙柔嫩的唇瓣,唇舌卻一路蜿蜒向下,舔吮著顧柔嘉白皙嫩滑的脖子。他的聲音那樣含糊不清:“嘉嘉這話說得好對,我本就是仗著你心悅我……”
他的唇舌那樣冰涼,每觸碰一處,就讓顧柔嘉渾身發抖,身子詭異的發燙。前後兩輩子都不曾經曆過人事,顧柔嘉對於這異樣的感覺陌生到了極點,隻覺情潮湧動,好似潮水一樣,將她身子都給折騰軟了,羞得聲音都低到了塵埃裏:“沈澈,別咬出印子來……”
她嗓音軟糯,引得沈澈呼吸一滯,抬眼見她滿臉潮紅,眸子裏更是瀲灩一片,含了幾分春/情,嫵媚至極。心知她給自己引誘得情動卻不自知,沈澈揚起一個邪佞的微笑來,在她唇上一點:“傻丫頭,我再不逗你。”
臉上早已如同火燒一般,顧柔嘉好久才將呼吸捋順,小心翼翼的翻身坐起來。沈澈隻將她抱在懷裏,另一隻手取過一個錦盒來遞給她。顧柔嘉極是不解,打開卻見其中臥著一對小巧的瓷娃娃,從衣飾上就能看出是一男一女,顧柔嘉在手中把玩一二,笑道:“給我麽?”
“自是給你的。”沈澈柔聲歎道,“嘉嘉在我眼裏,就如同這瓷娃娃一樣,乖得讓人不敢用太大力氣,唯恐將你弄碎了。”
“我才沒有這樣嬌弱。”顧柔嘉笑著啐了他一口,心中卻一圈圈的蕩出甜蜜來。掙紮著從他懷裏起身,顧柔嘉隻尋了一張紅紙來,神態專注的在上麵寫著什麽。她本是豔麗逼人的女子,隨著年齡的增長,舉手投足間已帶上了成熟女子才有的風範,嫵媚而婉約。沈澈隻行至她身後,見那張紙上寫著他的名字,她的字跡娟秀非常,寫著“沈澈”二字,好似帶上了希冀,直至寫好了,才用銀剪將“沈澈”二字剪下來,小心翼翼貼在那個男瓷娃娃身上。
不想她原來是生出這貪玩的心思來,沈澈無聲一歎,隻覺她愈發的惹人憐愛,索性抱她入懷,握著她的小手,寫出“顧柔嘉”三字來,又如法炮製貼在了那女瓷娃娃身上。兩人的字跡截然不同,一個嫵媚秀美,一個蒼勁疏狂,放在一同看卻是無比的契合。顧柔嘉將這對瓷娃娃放在錦盒中鎖好,喜滋滋的捧到沈澈跟前:“既是鎖好了,便再不許打開,‘沈澈’和‘顧柔嘉’就給鎖在了錦盒裏,再不會分開。”她笑著,臉兒都紅了起來,“願你我也如這對瓷娃娃一般,永不分離。”
她脹紅著臉,沈澈心中一喜,將她抱入懷中,握著她的小手,一字一句的在錦盒蓋子上寫道:“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寫到最後,字跡漸漸凝重起來,一團墨團洇入了錦繡之中。他像是用了大力氣,待擱了筆,沈澈雙手將她抱在懷裏,貪婪的吮吸著她的香氣:“嘉嘉,我過幾日便請姑祖母和叔婆做媒,正式前來提親。咱們……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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