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的人們很少有這樣心懷希望的時候，薑綺羅這一次帶著更多的布匹去了集市，肯定會帶來更多的食物，還有大筆的賞錢吧！

    人們三三兩兩坐在小村口閑談，想象著不久之後能大吃一頓的好時光。

    所以他們看到狼狽歸來的薑綺羅時無不震驚，圍上去問長問短，待明了原委後陷入失望，終於升起怒火。

    “薑小姐，我們染的那些布就這麽……毀了”

    “一個子兒都賺不回來了？”

    薑綺羅隻能搖頭。

    “唉，我辛辛苦苦幹了那麽久，就這麽打了水漂啊……”

    “那可是我這輩子頭一次賣力幹活兒，染成的布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毀了！”

    春草大罵道：“是東家的錯嗎？你們辛苦，她享清福了嗎？沒看見有人受傷啊！”

    貧民窟裏的村民這才看到整條手臂都在流血的越九霄。他們不怕被春草罵，隻是不想得罪這裏唯一一個懂醫術的人，於是趕緊讓開路，擁著薑綺羅他們回了村。

    奶娘看到薑綺羅好像隻剩半條命的樣子，淚水頓時落了下來，抱著她又是安慰又是罵，摟得薑綺羅幾乎沒法透氣。

    她隻好把包紮越九霄的任務交給她，奶娘有事可做，情緒就能平靜許多。

    轉過頭，一眾村民還跟在她身後，一雙雙眼睛死死盯著她，等著一個交代。

    她很疲憊，歎息道：“許諾你們的工錢我一定會個給，大家先去休息吧！我很快會去進新布，等下一次集市……”

    “薑小姐，你別看我們好騙。這趟集市你淨賠不賺，哪來的錢進新布、發工錢？我們之前這七八天是不是就白幹了？”

    薑綺羅說道：“自然不會。上次掙下的錢還有富餘，我再去鎮子上向交好的布莊老板借一些，我們總能撐過去的。”

    大家互相看了看，搖頭道：“說得好聽。人家憑什麽借給你錢？下次要是又出事呢？”

    “像你這樣連送個貨都能翻車，染坊還有什麽開頭？”

    原本他們都是無所事事慣了，因為薑綺羅的染坊看到了過上好日子的希望，所以格外賣力。可是一旦這僅有的希望成了空歡喜，他們遭受的打擊卻比尋常人更重。

    “你們怪錯人了！”越九霄掀開竹簾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有些白，手臂上那幾道傷也隻是用山裏找得到的草藥對付著處理一下而已，仍然是剛從山穀裏爬出來那麽虛弱。薑綺羅嗔道：“奶娘，你怎麽讓他出來了？”

    奶娘無可奈何，越先生一聽到外麵的人對小姐語氣不善，扔下紗布就出去了，她根本沒來得及阻攔。

    越九霄的目光掃過氣勢洶洶的人群，說道：“運貨的車被人動了手腳，綺羅差一點喪命，你們要怪，就去怪傷害她的人。”

    薑綺羅暗暗地抽了口冷氣。

    村民對越九霄的話深信不疑，聞言便炸開了鍋：“誰做的？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準時哪家的渾小子給咱們搗亂呢吧？”

    “把他抓出來，我非打得他娘都不認得他！”

    薑綺羅的委屈他們不是不知道，隻是得不到糧食和工錢，這件事一定要有個人承擔他們的怒氣。一旦聽到另有元凶，這股火立刻從薑綺羅轉向了不知名的黑手身上。

    薑綺羅卻沒有如釋重負之感，她感到迷惑，更覺得可怕，如果是村裏的人，這樣做就是要毀了染坊。染坊是他們唯一的財路，真的會有人這樣做嗎？

    還是說，目的本不在染坊，而是她？

    衝她來的她不怕，可是這一次，可是連涵兒都受了牽連。

    她決不允許涵兒受傷。

    “九霄，你怎麽會知道有人做了手腳？你根本就知道他是誰，對吧？”薑綺羅直直地看著越九霄。涵兒剛剛被他神通廣大的朋友救下來，薑綺羅可不會忘了他的存在。

    越九霄黯然垂下雙眼，想起他親手救起的的討飯女孩，曾經那個小心翼翼不好意思敢他說話的苗兒，終究無可奈何的歎氣。

    這件事必須有個了斷，越九霄說道：“是苗兒……”

    “沒錯，就是老子！”一聲暴喝傳來，大家看過去，竟然是臉色青黑的白老爹。

    他死死地盯著越九霄，說道：“好漢做事好漢當，就是我，苗兒的爹，和別人沒有關係！我不服氣姓薑的小妞趕我出染坊，非要她知道我的厲害不可！”

    越九霄的眉頭輕輕皺起，他還記得那個夜晚在染坊外麵一閃而過的人影。雖然不曾看清楚臉麵，可是苗兒的身形和她爹還是迥然不同的。

    白老爹口中隻是那幾句，吼了一陣子後，忽然坐到了地上。他喉嚨咕噥兩下，忽然伏在地上，又開始作嘔。

    村裏人見了無不退避三舍，隻有越九霄走了上去，搭上他的脈，說道：“你身體裏的毒還沒吐幹淨，還不回去靜養？”

    烏桕樹皮的毒性其實輕微，隻是誤食後症狀劇烈，患者惡心欲嘔而已，隻不過白老爹一連幾天喝得人事不省，所以這毒中得很不明顯，他自己隻怕都沒有感覺。

    白老爹不顧身上髒，一把握住越九霄的肩膀：“我身體啥樣不要緊，我隻是要把事情說清楚！車是我趁夜裏沒人偷偷弄壞的！我從前給薑家田莊潘管事趕車，怎麽弄壞車軸，怎麽讓車散架，沒人比我更清楚了！越先生，你可要信我！”

    越九霄看著他渾濁的眼睛忽然露出逼人的光，算是明白了白老爹的心思。

    他是知道女兒的所作所為的，可是不想讓被綺羅看重的苗兒承受責罰，乃至毀了難得的好前程，所以由他這個不成器的爹來擔負所有罪名。

    越九霄感到很悲哀，他早就從黑衣人處知曉了意圖謀害薑綺羅的人，可是白老爹並不知道，還在這裏徒勞地為女兒遮掩，不惜對他用毒的女兒。

    村民們怒火中燒：“好你個姓白的，我們天天做苦工，你靠閨女養著，到頭來你還要害我們白辛苦一場！”

    “找死！大夥兒，上！咱們揍他！”

    村民一哄而上，薑綺羅和奶娘想要勸阻，可是區區幾個人的力量如何擋得住群情激奮？無計可施，奶娘隻好把薑綺羅拽出戰團，還有已經動不得手的越九霄。

    白老爹身上落了無數拳腳，他隻好抱著頭蜷著身子，不住地求饒，卑微地像是一條被人厭棄的蟲。

    他渾身都在痛，宿醉，毒素，內外俱傷。可是他藏起來的臉上還有偷偷的笑，他知道苗兒對越九霄有情，所以決不能讓他知道苗兒做的錯事。她隻是很喜歡越九霄，但她並不是個壞孩子啊！

    他這個一無是處的爹能為女兒做的也就是這了吧？苗兒，你可要好好的……

    他這樣想著，漸漸閉上了眼，好像是曬太陽睡著了，也像是醉倒了，都是白老爹常見的樣子。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