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綺羅聽說苗兒走了，隻有淡淡一聲“嗯”。從白老爹死掉那日後，她再沒有見過苗兒，是苗兒刻意躲避她。

    “祝她一路平安吧。”薑綺羅隻有這句話，說完又趴在桌子上，繼續未完的染布研究。

    日子一天天這樣過著，貧民窟恢複了寧靜安詳，偶爾有小鳥清唱，山間犬吠，陽光灑下來，照著懶散的村民。

    染坊暫時停工了，染工也重新過上了從前的日子，不一樣的是他們每天還能從薑綺羅這兒得到一些食物，隻是比前一陣子樸素得多了，畢竟薑綺羅手頭的餘糧是有限的。

    因為錯過了上次的集市，薑綺羅沒能買入備染的白布，隻能等下一次趕集了。比這更可惜的是她失去了好幾位布店老板的訂單。她特意抽了一日徒步去鎮上向幾位老板說明原委，可是他們依舊嫌薑綺羅第一次接訂單就爽約，不是個可靠的生意夥伴。

    薑綺羅對此無可奈何，她和那幾位老板一樣是生意人，懂得信譽的重要性。

    既然無事可做，她更全身心的投入到破解霍老頭染布秘方的大業中。從前熱鬧擁擠的染坊現在空蕩蕩的，倒是方便她一次試驗多種配方。

    春草想來幫忙，薑綺羅笑笑：“去讀書吧，做試驗是個挺複雜的事，兩個人反而容易亂。”

    不僅是春草，村裏有誌向學的人都來旁聽越九霄給薑涵的授課了，連一直堅信讀書無用的紀寧都來了。結果這群大人沒一個能和三歲的薑涵站在同一高度的，反而都受了薑涵不少指導。

    這天越九霄又給學生們留了如山的功課，並且委托首席大弟子薑涵指導他們習字，他則施施然來到染坊，看到薑綺羅正趴在桌子上酣睡。

    “又熬夜了？”他皺起眉。

    他現在借住在紀寧處，不太知道薑綺羅每日的作息，隻是幾天來第一次見到她。越九霄看到她好不容易紅潤起來的臉色又憔悴了，簡直像是剛剛被他從大青山的湖水裏救出來時一樣了。

    隻不過，今天她的憔悴可和從前不一樣了，這個薑綺羅和那個時候的不一樣，越九霄是感覺得到的。

    他沒有打擾薑綺羅，反正叫醒了她她也隻是繼續染布而已。越九霄便四下裏隨意走隨意看，終於在竹架子下停住了腳步。

    端正、濃豔、典雅，厚重，一抹正紅色在微風裏輕搖著。

    和霍老頭的手筆一樣的紅色，薑綺羅終於染出來了？

    越九霄伸手取下，發覺布還有點潮濕，可見是剛染成不久，薑綺羅多半還不知道。

    他揣著小小的一塊紅布，走向了後山的小茅廬。

    茅廬還是矮小逼仄的，但裏麵比起從前樣子很不同，空氣清新，地麵整潔，兩扇危險的門板也被釘牢靠了。

    越九霄聽說是薑綺羅來收拾過一回。霍老頭說著她多管閑事，但是從此後自己也偶爾收拾兩把，可見還是愛惜薑綺羅收拾出的結果。

    越九霄把紅布懸在霍老頭眼前：“我就說吧？她準能染出來。”

    霍老頭拿過來，眯著眼看了一陣子，又用指頭細細感受質地，點頭道：“雖然不學得十成十，可是也算賣得出手了。”

    “如何？她要算是可造之材了吧？”越九霄笑著挑挑眉毛。

    霍老頭默然放下了紅布，抱起胳膊，全身都是戒備的樣子：“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是不行，薑家與我有仇，我不能傳她技藝。”

    越九霄苦勸他：“你的眼睛又不是綺羅所害，她爹欠的債何必讓她來還？”

    霍老頭抬起手，截斷了越九霄的話：“別說了，我知道那丫頭好，所以上次你告訴我說村裏有人欺負她，我才當麵給她演示如何染紅色。”

    越九霄抱拳行禮：“多謝霍先生對她高看一眼，隻是我的用意遠不在一兩塊布。我要向你證明綺羅有傳承你技藝的資質。霍先生，你覺得像她這樣的人有幾個？”

    霍老頭看著越九霄：“又要有悟性又要肯下功夫，應該不多吧。她確實很難得……”

    “既然你也知道遇到一個有資質的弟子不易，為何要讓十年前的仇恨絆住腳？”

    霍老頭重重地哼了一聲，鼻息噴了越九霄一臉：“那我這一雙眼睛的仇就這麽算了？”

    越九霄沉吟了片刻，忽然一笑，賊兮兮地湊過去說道：“霍先生，你知道怎麽報仇最痛快嗎？就是讓薑老爺唯一的女兒來否定他！”

    “什麽意思？”

    越九霄臉上的神秘更深了一分：“等綺羅從你這領教了霍氏染法的奧妙，她哪裏還看得上薑家那點花樣？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到時綺羅肯定是織染大家了，不過她隻侍奉你，你說薑老爺氣不氣？”

    霍老頭被他的描繪說得激動起來，雙眼仿佛衝破了迷霧發出神光，他一拍腿：“走！”

    越九霄反而迷糊了：“去哪兒？”

    “去染坊啊！收徒弟啊！還等什麽？”霍老頭說著就把越九霄拖出了茅廬。可憐越九霄前段日子才傷了手，現在抵抗不能，一路被拽下山。

    越九霄好容易按住了要脫離自控的霍老頭：“霍先生，你冷靜些，咱們不必這麽急。”

    霍老頭擠眉弄眼地笑起來：“你應該比我更急吧？你來我這奔走這麽多回，為的不就是讓她喊我一聲師父嗎？”他說完又歎口氣，頗有感慨地說：“別人對心上人好，也就是買個金貴的胭脂香粉，送兩件漂亮衣服，你倒好，變著法給她找苦吃，我可不是好伺候的師父！”

    越九霄笑道：“霍先生隻管對她下手，再苦我陪著她呢。”

    霍老頭嘿了一聲，盡在不言中。

    他們到染坊門外，正聽到裏麵薑綺羅疑惑地聲音：“這兒怎麽少了一塊？”

    兩人走了進去，看到薑綺羅站在竹架下。她剛睡醒，頭腦和目光都還迷糊著，看到越九霄和霍老頭同來一時不解。

    她低頭，看到霍老頭手裏的布，頓時清醒了：“對不起，我忍不住，想要研究明白您染布的技藝……”“照貓畫虎，不倫不類！染得什麽東西！”霍老頭把布往地上一扔，恨不得再踩上兩腳。

    越九霄眉頭抽了抽，這老家夥來時路上多心急啊，現在又裝冷酷了？

    薑綺羅心裏有點懊惱，可是霍先生說過了不願薑家人學他的手藝，她私自揣摩其實不太合適。

    “你這些幺蛾子試驗都給我停了！”霍老頭在桌子後大喇喇坐下，把那些筆錄都拂到地上。

    薑綺羅隻好點頭：“晚輩這就停。”

    霍老頭嫌棄地哼了一聲：“你弄這破試驗有什麽用？不會的問你師父就行！”

    “師父……師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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