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霄對紀寧說了要新開一條道路的事，說道：“沒人比你更了解那座山了。”

    紀寧露出苦笑：“是啊，沒想到在山裏藏著的幾個月還能派上用場。”他見薑綺羅一副疑問的神情，有點後悔說了沒用的話：“明日我帶薑小姐走一趟，再決定吧。”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他們照例買了糧食和白布，在集市散場前踏上了歸程。

    越九霄說他和紀寧把那群打手全部打暈了，不過他們回去時路上半個人影也沒有，像是他們醒來後著急回去複命。

    “也說明他們的目的是要毀染坊的生意，傷人不是主要的。”越九霄說道。

    薑綺羅冷笑道：“不想讓我在田莊外立足？看起來潘管事是誠邀我回去受他照顧啊。”

    她想起剛蘇醒時潘管事來討藥錢的嘴臉，那雙眼睛盯著她和柳枝，欲望暴露無遺，所以潘管事今日派人攔路打的是何種主意，她也就心知肚明了。

    決不能向這種人低頭，他越破壞，薑綺羅就越要把生意做成給他瞧瞧。

    第二天，天還未亮，正是太陽出來前最黑最冷的時候，薑綺羅在村口和紀寧越九霄匯合，三個人走入了黑黢黢的大山。

    紀寧給了他們每人一根木杖，他則在前麵開路：“翻山去鎮子上花費的時間更多，如果要趕集恐怕比這還要更早出發。”

    薑綺羅很快就氣喘籲籲了，她隻能借著星光看得到腳下的一小片路，上麵都是碎石，走起來極易打滑。而且因為視線有限，她以為是條坦途，走起來才發覺比想象的要陡得多。

    紀寧說道：“薑小姐，隻是剛開始啊。”

    薑綺羅深呼吸兩口氣，說道：“繼續！”

    走了不多遠，她覺得有什麽勾住了衣服，拉扯的時候隻聽刺啦一聲，袖子上被勾出了個口子。

    紀寧說道：“薑小姐，你按我說的，穿的是件舊衣服吧？這山上荊棘叢很多，不留神還可能有皮肉傷呢。”

    天光漸漸亮起，薑綺羅看得更清楚了些，發現他們果然走在一片荊棘之海中。冬天草木凋敝，隻有幹巴巴的荊棘叢依舊張牙舞爪。

    這座山雖然是大青山的餘脈，可是和經冬尤綠的大青山一點不一樣，難怪連供村民為食的東西一樣也沒有。

    薑綺羅不禁奇怪：“紀寧，你怎麽會對山裏這麽了解？對了！你說曾經在山裏藏了好幾個月，為什麽？”

    越九霄忽然跳上一塊石頭，搭著涼棚遠望：“綺羅，你看，鎮子就在那裏！”

    薑綺羅好奇，跟了過去，順著越九霄手指的方向眺望，眯著眼睛找了半天才看清楚。她不禁感到絕望，從這看鎮子就像是一顆小黃豆，這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她慘兮兮地耷拉下嘴角：“平時怎麽沒覺得鎮子有這麽遠？”

    紀寧說道：“薑小姐倒是不用擔心，我走山路慣了，可以帶幾個人把去集市販布的事情擔起來。”

    薑綺羅兩眼冒出光亮：“真的嗎？唉，說實話，翻山這事我的確吃不消。”

    別說這是嬌生慣養的薑小姐的身體了，就是她在現代的身體也隻爬過鋪著平整台階的山路。

    她一拍手：“就這麽說定了，紀寧，你真是救人於危難啊！”

    紀寧看她這麽痛快，反而遲疑了：“薑小姐，你真的放心交給我嗎？那可是經手錢財的事。”

    薑綺羅愣了片刻，她確實沒有想這一層，隻不過很快釋然了：“當然放心，我信任你，因為你是九霄的朋友，他看人的眼光總是不會錯的。”

    越九霄意味不明地看著紀寧的眼睛，笑道：“瞧，把我也搭上了。你要是不成功，我的名譽也要受損了。”

    紀寧垂下眼睛，重重點了兩下頭：“一定把染坊的布送出去。”

    紀寧的話在薑綺羅聽來有如天音，她鬆了口氣說道：“既然說定了，後麵的路也不必走了，咱們快回去！”

    上山時她是綴在最後的尾巴，下山卻很積極。越九霄連忙跟上，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摔著。

    幾個人來看望病榻上的春草時講了紀寧的新工作，她坐起來，笑著看紀寧：“你居然會這麽積極？我記得你原來可討厭染坊的事了！”

    春草的臉色很差，嘴唇黯淡得沒一點血色，隻有大眼睛依舊忽閃忽閃地看人。

    紀寧低下頭，隻看得見他發紅的耳朵尖。

    薑綺羅抿著嘴偷笑，忽然外麵傳來暴喝，她被趕來的霍老頭揪住了後領：“前天讓你染的功課都沒完成，還跑去山裏逍遙了？”

    “師父？”薑綺羅對天發誓，她去山裏可一點樂趣都沒找到啊！

    春草不在，薑綺羅隻好一邊學藝，一邊抽空回染坊監工。好在染工都已純熟，又對一次次帶回糧食錢財的薑綺羅有了信心，十天下來，工作完成得正正好好。

    紀寧挑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作了個驢背上用的貨架。之前拉車的那匹瘦驢繼續擔負起翻山送貨的人物。

    薑綺羅把他們送到山腳下，對紀寧說：“賣來的錢你再買兩匹牲口，剩餘的錢除了村子用的口糧就分給大家吧，回來時不必給我什麽錢了。你們翻山越嶺的，本來就該比別人多拿些工錢。”

    其實貧民窟的人窮慣了，對他們而言錢不重要，糧食才重要，所以誰也沒有想到過工錢不合理的問題，更沒想到薑綺羅比他們還想在了前麵。聽她這樣一句話，實在覺得跟對了老板。

    紀寧比旁人更多一層驚訝，薑綺羅是太自信還是太馬虎呢？就不怕紀寧從中克扣錢財？

    他可不是什麽信得過的人啊……

    薑綺羅湊過來，露出神秘的笑，悄悄對紀寧說道：“我還可以給你個小建議，春草一直想要根新簪子，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她拍拍紀寧的肩，一副“你好自為之”的表情。

    紀寧滿臉尷尬地抓起瘦驢的韁繩，喊上大夥兒入了山。

    薑大小姐是個奇妙的人，這個貧民窟曾經像一潭死水，她像是投入這死水的一顆小石子，不，像是一條小魚，把整個池子都攪動得天翻地覆，可是總算活了起來。

    她就是有這種本事，讓人忍不住跟從她，忍不住從心裏喊她一聲“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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