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綺羅的布雖然在平民中受了冷遇，但並不代表綺羅坊不掙錢。相反，到了第二日，兩家綺羅坊的店鋪全都顧客盈門，上門的人把整個巷子都堵滿了，臨近的居民要出去買個菜都恨不得被擠成一張畫兒。

    這些賣主不是哪個王府的管家，就是哪個貴婦人的大丫鬟，這些都不是什麽有教養之輩，但是出門在外都代表著主子的體麵，若是要買的東西被人搶先一步那是折了主人的麵子，要是沒買到更是對不起主子栽培，所以綺羅坊門口一通亂，薑綺羅好說歹說都壓製不住。

    幸好越九霄來看望薑綺羅，這些管家丫鬟不見得都認識越九霄，但是認得宰相公子身上的繡袍，結果越九霄一句話不費就擺平了薑綺羅大喊破嗓子也沒轍的事。

    越九霄問了兩個人，原來是王宮貴族聽聞皇後大力推崇祁王妃入宮覲見時的衣服，所以朝廷上下都要以行動證明領會了皇後娘娘英明的教誨，所以薑綺羅的麻布長裙就成了命婦的必備。

    薑綺羅高興不起來，看到一件失敗的作品這麽受抬舉，她覺得很不公，哪怕作品是出於她手。可是客人堵在門口，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她懶散地說了聲：“今日店中存貨不足，前麵幾位請留下，後來的諸位請先回去。”

    到晚的人憤憤不平，可又不敢在越九霄麵前造次：“那你們何時再進貨？”

    “這款麻布，小店就隻有這麽些，過後也不再生產了。”

    此言一出，管家丫鬟們一股腦湧上來，各種銀票銀錠子都舉在手裏，薑綺羅簡直要以為這是戰亂時節搶購糧食的場麵。

    “今日買不到，我如何跟夫人交代？她後天就要陪太子妃念佛呢！”

    “呸，就你家夫人要去念佛，我家夫人就不需要嗎？讓開，明明我先來的！”

    “你主子是個小老婆？就憑她也配！”

    “你說什麽？”

    於是綺羅坊門口再度吵嚷起來，烏煙瘴氣之中，薑綺羅的麻布身價翻了好幾番。

    “店家，你賣給我，我出五倍價錢！”

    “就像這兒的人誰沒錢似的！綺羅姑娘，我家夫人認識國子監祭酒，教出的英才無數，讓他給你兒子尋個好老師吧！”

    “薑小姐，你要不要立牌坊？”

    真是無話可說。給涵兒找老師？不需要？給她立牌坊？她沒成親就有薑涵了好嗎？貴族為了逢迎上意竟然能不要臉到這個地步，也很叫人開眼。

    薑綺羅現在最想的就是回家好好鑽研織法，這款被皇後娘娘大力推崇的半成品能從夫人老爺手裏賣幾個錢就賣幾個錢，她懶得計較什麽了。

    “九霄，你幫我看一下店，我回去了。”她拍拍越九霄的肩。

    “等會兒！這爛攤子你給我？”越九霄要抓薑綺羅，但是薑綺羅早就一溜煙跑了。

    回到大雜院，阿金已經布下了幾個大缸，她則背著個小小的包袱坐在租來的小車上。

    “薑小姐，我回村子裏取些麻，咱們好做試驗。”

    “試驗”這個詞阿金是從薑綺羅那兒學來的，她很欽佩薑綺羅有如來自天外的想法，所以很認真地從她口中學習。

    薑綺羅對她揮揮手：“辛苦你了，往返一趟可不近呢。”她覺得很對不起阿金，可這也是她們二人定的計劃。念羅村是靜心鑽研的好地方，但京城裏已經有了家業和店麵，所以回去是不方便的。可是苧麻田在念羅村，紡紗織布的器具也在哪兒，總是要搬過來的。

    “沒法子嘛，又要開店又要研究織法，總要有個人辛苦跑路的。”阿金說完輕輕拍了下車夫的背：“車夫大叔，我們這就走吧！”

    車夫熱情地應了一聲，然後高高揚起鞭子，輕快的驢蹄聲響起來，小車就這麽出了巷子。

    沒過多久，越九霄揣著沉甸甸的雪花銀回來了。他把銀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對薑綺羅罵了一聲：“叛徒！”

    薑綺羅毫不心疼他：“唉，你對那些人有足夠的威懾力。瞧，這不是很快就逃出生天了？”

    這話不假，隻是應付那些狗仗人勢的奴才絕不痛快，越九霄長籲一聲，一吐悶氣。“對了，剛剛我看到阿金坐車走了，可惜那車很快，我沒來得及問話。發生了什麽事？”

    薑綺羅把她立誌要完善織法的事講了，越九霄“哦”了一聲，頓時明白了薑綺羅在店裏那滿不在乎的態度。他對這種事一向沒有看法，隻是有點疑惑：“她居然能找到去念羅村的車夫？咱們那新立起來的村子可不是誰都認識路。”

    薑綺羅眨眨眼睛，漸漸地感覺到不妥。除了府尹大人和薑老爺，從來沒有京城的人去過念羅村，哪裏會有認得去那兒道路的車夫呢？

    阿金比他們兩個領悟得要更晚，直到出了京城，她才隱隱覺得方向不對。“大叔，我們的村子在城西，你現在怎麽背著太陽走呢？”

    車夫笑著答道：“是條近路。你不是說你們村子在山裏嗎？那路不好走。這樣走可以繞過大青山。”

    阿金惶惑地回頭，一輪夕陽正在背後緩緩下沉。“不對呀大叔，連方向都徹底反了，怎麽會是近路呢？再說，你究竟是想要抄近路還是繞過大青山呀！”

    “哎呀小妹妹啊，你就放心吧！我趕車多少年了，難道還不如你明白嗎？”車夫說著，又在驢屁股上重重抽了一下。車子開始狂奔，阿金抓緊了扶手才沒有栽下車子。

    她終於覺得有問題了：“大叔，你究竟……究竟怎麽回事啊？”

    車夫大概再也找不出搪塞的話，幹脆沉默。

    阿金急得想要哭出來，她想和車夫抗爭，但那是個魁梧的男人，她一定不敵，她又想跳車，可是驢車太快，地上的沙石呼呼地後退，她又不敢。

    情急為難之下，她放聲大哭，響徹山林。車夫故意挑了一條僻靜的路，可是誰知會不會碰巧遇到行人呢？所以決不能聽憑這妮子這麽嚎。

    車夫停下車，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刀，在阿金臉上比劃：“閉嘴，老子還能放你一條生路，再出聲，我劃花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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