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裏的鬆柏一年四季一個模樣，若不是樹下有些野花開得茂盛，這座院子簡直和冬天一樣清靜冷寂。趙懷遠穿過蓊鬱的院落，敲響了白苗兒的屋門。

    開門的是柳枝，她見到趙府尹，臉上升起紅雲，低下頭微笑。

    趙府尹問了幾句白夫人的病情，知道她身體越來越好，放心了許多：“柳枝，我正是來找你的，能不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柳枝且驚且喜，連忙跟出門來。她跟著府尹身後，悄悄地整理頭發衣服，生怕渾身上下哪裏不完美。

    趙府尹請她在走廊上坐下，鄭重地說道：“本府手上有一件案子需要柳枝姑娘幫忙。”

    柳枝頓時覺得無趣，還以為趙府尹總算發現她的好呢。不過她又覺得奇怪：“什麽案子是我能幫忙的？”

    趙府尹說道：“薑小姐現在在京城開店，她遇到了不小的麻煩。”隨後他把春草的報案講了，又說：“本府現在要抓那些毆打女子的惡徒，隻是他們藏匿太深，本府不知如何下手，所以想讓你幫我。”

    柳枝聽說了薑綺羅的近況，心裏滋味難名，沒想到那個山村裏的小作坊現在成了這麽大的氣候，還成了什麽綺羅坊？竟然連薑老爺都沒能打壓住。早知道她還是該留在染坊……不對，什麽也不如跟在趙府尹身邊，像現在這樣和他這麽近地交談，那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柳枝，你在聽我說話嗎？”趙府尹提高了聲調。

    柳枝“哦”了一聲，不好意思地說道：“在聽。不過府尹大人都不知如何下手，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趙府尹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柳枝，我想讓你明天穿上綺羅坊的布料做的衣服，到城南邊去轉轉。那邊流民比較多，更像是惡徒的藏身之地。”

    柳枝不禁一抖：“要我去那邊？不是說穿她家的衣服容易惹禍上身嗎？”

    趙府尹很愧疚：“是啊，本府也覺得讓你以身犯險並不合適，可是城裏的女子都害怕受傷，本府隻能來找你了，畢竟你一直是對薑小姐忠心的，是？”

    柳枝無言以對，隻能讓趙府尹自行去理解她的沉默。她不恨趙府尹的遲鈍，她隻恨薑綺羅把她推到這個不三不四的地步。

    趙府尹看她臉上有鬱憤之色，心中是理解的：“柳枝，你放心，順天府衙的差役會潛伏在周圍，保證你一根頭發也不會傷到。”

    柳枝哀求道：“可是府尹大人，我不想去，我害怕！”

    趙府尹拿她沒有辦法，隻好說道：“那我就不便勉強了。”

    順著回廊慢慢地走來一個瘦弱的人：“府尹大人，由妾身來代替柳姑娘，可以嗎？”

    趙懷遠循聲望去，看到白苗兒扶著廊柱柔柔地站在那裏。他忍不住提醒道：“這裏是風口，白夫人還請小心些。”

    白苗兒微笑道：“妾身已經好多了，都是柳枝姑娘照顧得好。剛剛看到大人和柳枝姑娘走得很匆忙，妾身擔心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偷偷跟過來了。你們不要怪我偷聽才好。”

    柳枝低頭翻個白眼，她現在越發覺得這個白苗兒不是省油的燈。姓白的狐狸精說是擔心，還不是防備著府尹和自己有點什麽？哼，這點心眼兒還想逃過她的眼睛？

    趙懷遠雖然擔心白苗兒的身體，但是聽說有人肯幫忙自然還是高興：“白夫人肯幫助我們抓人？”

    “是啊，妾身一直受趙府尹照顧，正不知道如何報答呢。”她一向是有恩必報的，無論是對越九霄還是趙懷遠。

    柳枝不冷不熱地說道：“你要幫的可是薑家小姐。”她在念羅村的時候多少還是聽說過白苗兒的事，說這話就是想讓白苗兒少摻和。

    但是白苗兒剛剛聽得很明白，這件案子的苦主的薑綺羅她知道，“我隻是要幫趙大人，至於薑小姐的事，我想會有別的辦法。”她說完，意有所指的看了趙府尹一眼。

    趙府尹遭遇薑綺羅的拒絕之後曾經很煩悶，但是整個順天府衙上下都是些粗枝大葉的男人，他思前想後，這腔愁緒隻有同樣愛越九霄而不得的白夫人了。

    所以趙府尹私下裏將婚約的事告知了白苗兒，白苗兒這才知道趙府尹和薑綺羅有一段過往，薑綺羅按照婚約回到趙府尹身邊，在她看來是天經地義的。而且，她的越大哥從此再也不會被薑綺羅帶上歧途。

    所以白苗兒熱情地鼓勵趙府尹，真心地盼著他能把薑綺羅娶到手。趙懷遠一直為薑綺羅兩難，終於聽到有人大力支持，更讓他堅定了履行婚約的心。

    而趙府尹和白夫人更是因為各自的心事而成了知己。

    柳枝從白苗兒和趙府尹的一瞬間的對視裏察覺到了不尋常，她堅信白苗兒對趙府尹起了非分之想。

    真是按下葫蘆浮起瓢，她的事情怎麽這麽不順！好不容易把老女人除掉了，又來了這麽一個更陰險的……

    她不能坐視白苗兒在府尹麵前搶了她的風頭。於是她站到了白苗兒身前，對趙懷遠說道：“白夫人都有這樣的勇氣，柳枝更不能落於人後。府尹大人，還是我來。”

    趙府尹覺得柳枝有些奇怪，無論是她對白夫人說的話還是沒來由地轉念。“柳枝，你當真？”

    “府尹大人，您一定會保護我的，對？”她楚楚可憐地揚起頭，望著趙懷遠的眼睛。

    “當然！”

    於是在第二天，柳枝換上了春暉堂提供的一套麻布新衣，上乘的布料和精致的做工讓以大宅丫鬟自居的柳枝也挑不出毛病。

    她照著鏡中的自己，又覺得美麗又覺得可憐。她是被薑綺羅拋棄的，現在還要為薑綺羅的生意冒風險，怎麽想怎麽不公平。

    不過無所謂，想到薑綺羅的夫君最終會是她的，柳枝覺得一切都會有回報。

    趙府尹敲了敲門：“柳枝，你可準備好了？”

    柳枝用新買的胭脂染紅了嘴唇，微笑著推開了門。

    順天府衙的色調永遠都是厚重的墨綠，滿庭滿院隻有柳枝是靚麗的。她抬起袖子輕柔地轉了一個圈，問趙府尹：“大人，柳枝這樣還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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