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品種的苧麻還在醞釀之中，尋常的苧麻卻出了問題。染坊的關三娘派人來傳信，說他們在鎮子上買不到麻紗了，不僅集市上沒有，就算挨家挨戶去問紡紗的人家，他們也都說麻紗被人買走了。

    念羅村裏雖然有塊種苧麻的土地，但那微薄的產量隻夠試驗織法時的用量，染坊平時織布用的卻都是從鎮子上買來的麻紗。市麵上沒有麻紗，染坊就織不出麻布，綺羅坊就無貨可賣。

    薑綺羅連忙讓柳枝去集市上打聽情況，她則趕去了無寒齋找源公子。

    “嗬嗬，這回又換了一招？”源銘端著茶杯冷笑，他瞥了薑綺羅一眼：“論起陰招，你爹真是才思如泉湧啊。”

    薑綺羅皺起眉頭，忍下了源銘的嘲諷。

    源銘認真起來，說道：“上次還隻是壓低布價，這次卻是要斷了你的原材料。市麵上的成品布匹祁王還可以買，隻是這苧麻他就沒理由收購了。”

    薑綺羅搖頭道：“就算六王爺肯買，我也不想再欠他這個人情。”

    正說著，柳枝來了。她在外麵打聽清楚了情況，按薑綺羅的交代來無寒齋找她。“小姐，京城裏麵幾家賣麻紗的店都說他們的貨昨天被人買空了，他們今天也想再買苧麻紡紗，可是京城附近村莊的麻都被買走了，剩下的隻有莊稼人自己留下紡紗織布用的，那些人家是不肯賣的。”

    薑綺羅心中早預感到是這個情況，所以一點也不著急，隻是問道：“是瑞錦莊派人做的嗎？”

    柳枝知道薑綺羅和家裏決裂的事，所以也不敢再稱呼什麽老爺，隻是點頭道：“收購的人有薑家的，還有其他幾個有名的布莊。”

    源銘不屑地哼了一聲：“看來又是動用了他在商會裏的勢力。老匹夫，為了整治一個綺羅坊真肯砸銀子啊！”要買下這麽多的苧麻和麻紗要費多少人工不說，這些賣家手上大多有其餘主顧的訂單，因為瑞錦莊的緣故不能兌現，薑老爺少不得貼補人家。

    薑綺羅十分氣憤：“薑老爺把心思都用在我一個小商鋪身上，他還有心思打理瑞錦莊的生意嗎？”

    源銘在心底冷笑一聲，這個薑家果然早就不是他的對手了，至少沒有薑綺羅的薑家不值一提，薑老爺再如此折騰幾回，隻怕要毀了薑家的基業，他隻要幫薑綺羅渡過一個個難關，自然能拖垮薑家。

    他甩著扇子說道：“薑綺羅，你先別惦記你那個家，還是先去商會看看。”

    薑綺羅很懷疑：“商會會插手嗎？說不定這事就是他們默許的。”

    源銘信誓旦旦道：“壟斷苧麻這事不僅關係你，還關係著所有織麻賣麻為生的商戶，商會可不敢再像上回一樣了。”

    結果他錯了。

    薑綺羅和源銘趕來雲歸樓的時候，隻見樓外擁著一大群人，他們有男有女，衣著整潔亮麗，可見不是什麽流民，而是小有財產的生意人。

    這些人被擋在門外，顯然是商會不接待。

    薑綺羅和源銘從人群中穿過，看到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拿著鐵棒守在門口。像雲歸樓這樣的地方年年接待貴客，自然也有專人保護貴客。

    源銘頤指氣使地說道：“放我進去，我是河間第一大織染商的公子！”

    大漢白了他一眼，說道：“我不知道什麽圓家方家的，關老板說不許任何人去見他，灑家隻是為客人辦事。”

    源銘冷笑一聲：“關老板說？他說有個屁用！本公子要見他，還不容他說個不字！”他說完就往裏衝，守門大漢當然不許通過，蒲扇般的手掌兜頭向他招呼下來。

    薑綺羅被嚇壞了，拉著源銘直往後躲。但是源公子從來不知道“退”字怎麽寫，就那麽直挺挺地站著，手中的牡丹扇子優哉遊哉地扇著。

    大漢的巴掌還沒落下，源家的小廝們就從人群裏衝了出來，抱住了大漢就是一頓圍毆。周圍其餘幾個看門人不能坐視，一個個也撲了上來，像是疊羅漢一般壓在源家小廝們身上。

    這下點醒了在門口聚集的掌櫃們，他們看到源家眾小廝雖然鼻青臉腫依舊要把腳踩在那幾個大漢的臉上，頓時深受鼓舞，揮著拳頭手絹就撲了上去。

    霎時間雲歸樓外風雲際會，翻天覆地。源銘站在門裏揮斥方遒的樣子：“小的們，做得好，回去統統有賞！”

    薑綺羅不太分得清她正在看西遊記還是什麽土匪片，總之她還是見機行事地跟上了源銘。

    來至頂樓，關會長正在氣定神閑地給衣服熏香，他見到門口的兩人不禁一愕，不過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源銘甚至都懶得進門，站在門外問他：“有人買斷了苧麻，京城幾十家織坊要被迫停工了，會長可有對策？”

    關會長攏了攏衣袖，走過來拍拍他肩膀：“賢侄啊，無寒齋賣的是綾，用不上麻，你何必著這份急？”

    源銘拂去他的手，說道：“京城的苧麻被人高價收購，其餘地方的苧麻自然會流向價高之地，難道河間府就不受影響了？天下的買賣本是一體，京城的一呼一吸全天下都跟著吹風，關會長，你難道不懂這個道理？”

    薑綺羅也說道：“若說源公子操閑心，那麽我來問會長，我們這些需要苧麻的商家該怎麽辦？樓下那些掌櫃的該怎麽辦？”

    會長掃了薑綺羅一眼，露出哂笑一般的表情，仿佛在說：隻要綺羅坊關門大吉，那些商戶就逃過一劫了，怎麽薑綺羅她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呢？

    會長說道：“苧麻是許多織坊染坊要用的原料，是在市麵上自由買賣的，大家公平競價，價高者得也是應該。難道商會要連各家進貨的事兒都包辦了嗎？”

    薑綺羅怒道：“那織染商會又負責過什麽？”

    關會長回答得理直氣壯：“商會負責協調同行之間的糾紛啊，薑老板，你之前被宋老板上門找麻煩，難道不是商會給你解決的？”

    薑綺羅冷笑一聲：“宋老板是個沒靠山的小老板，商會就敢秉公執法，今日換成瑞錦莊無法無天，商會就瞎了眼看不見了嗎？”

    會長“嘖嘖”搖頭，說道：“薑老板慎言，誰都沒有證據說是瑞錦莊搞鬼，你再血口噴人，商會可不護著你了。”說完，他笑著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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