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杆那邊一聲爆炸，破片從勾欄雲拱間飛散出來。要不是萬字華板擋住了氣浪，徐衝一定會被掀下懸崖。

    手榴彈是柴琦扔的，顯然他並不想活捉徐衝。

    沒有時間害怕，徐衝爬起來沿著半尺寬的石板，跟著鸚鵡快跑，此時唯一的生機在於忘我，就是盡量不去想：一失足會摔成什麽樣？以必死之心求一線生機。

    當然說起來容易，真到命懸一線的時候，並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徐衝忘卻了所有恐懼，快步在狹窄濕滑的石板上奔跑起來。

    他還從未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先天稟賦，可以在危急時，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要害上，而忽略其他的細枝末節。所謂細枝末節當然也包括偶然的反射性尿失禁。這種情況確實讓他狼狽，但是本質上，卻是大腦在做出最優反應時，一點點小失誤。

    一氣跑到青石邊，發現石壁上有一道細小的縫隙可以抓手，他抓住岩石中的縫隙，踩著石板，大半個身子就懸在山崖外，向水聲轟鳴的懸崖外小心走去，走出十米遠，終於看到了前麵咆哮的瀑布，就在一塊突出的青石後麵了。青石下麵可以踩腳的石板還在，卻斷裂了幾處，似乎需要兩三次淩空的跳躍。

    徐衝知道自己完全做不到，這樣的跳躍，別說在萬仞懸崖上，即使在平地也做不到。

    一回頭，柴琦正從欄杆裏伸出頭來，同時看到了大半個身子懸在懸崖外無處可走的徐衝。柴琦試圖用他的機槍掃射，但是很快發現機槍太笨重，強行伸出欄杆外，使得他的重心偏出懸崖，有些危險。

    柴琦同樣具備任何時候都不衝動的稟賦，過度冒險不是他的風格。於是他耐心回身放下機槍，再騰挪出身子時，手上握著一把手槍。

    砰的一槍，這一槍打在徐衝抓握縫隙的左手邊，柴琦的槍法不如他的速度那麽讓人印象深刻。

    那一刻，徐衝忘卻了腳下打滑，看不到腳下雲海，聽不到瀑布的奔騰。他的世界至靜而又平和，他擊中所有的精神力量，觀察分析，可能的立足點，以及連續跳躍中，需要的精確步伐控製——如果先起右腳，當然是錯誤的，因為隨後跨出的，靠內的左腳會蹭到岩石，這會導致使得身體在完成第二次跳躍前，就失去重心，第二次跳躍至關重要，完成了它，才能抓住岩石上的凹陷，從而恢複平衡，然後是第三次跳躍，這次跳躍同樣不容有失，那意味著，躲到青石後麵，避開柴琦的槍口，

    他淩空騰身而起，在重心完全失去前，連續踩踏到懸崖上不連貫的石板，比狸貓更矯健地完成了一係列連貫動作，繞過突出的岩石。根本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這種超人的精神力量，顯然不是單單的腎上腺素可以激發出來的。

    巨大的瀑布就在眼前，腳下已然沒有路了。往下看，瀑布飛流直下，落到下方激蕩水潭裏。

    鸚鵡在他麵前懸空振翅，似乎在說些什麽，也許是在鼓勵他跳下去，但是轟鳴聲太大，實在聽不清。隻見鸚鵡一頭紮向下麵，鑽到瀑布水幕裏去了。

    徐衝不由得哀歎一聲，自己的命運為什麽要聽任一隻傻鳥百部？鬼知道，掉落到下麵深潭裏，會不會會當場死亡？

    “羽翎，你快來救我啊。”

    他轉回頭，看到柴琦已經跨出了欄杆，正向自己這邊過來，看起來，它是不達目標絕不收手了。

    一咬牙，一閉眼，正要喊一句壯懷激烈的話，卻不料腳下一滑，跌落下去。

    徐衝重重撞進巨大的瀑布中，他從未體驗過和水流同時體驗自由落體運動。穿透水幕的那一刻，身邊的喧囂再次消失了，時間似乎也變慢了，暴躁的水流變得清晰可見，它們下落的速度，較之徐衝稍慢些。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隻剩下最後4秒或者5秒，下麵積水潭越來越近，他已經沒有閑暇恐懼了。

    這種瀑布衝刷形成的水潭，通常不會很深，而不足6米深的水，不足以緩衝他從大約100米高空落下的巨大力量。

    最合理的結局，是當場摔斷手腳，然後在水裏活活溺死，屍體會被衝進伊洛瓦底江，也許這是一個離開這裏的辦法。

    從高處跌落摔死的一個好處是沒太多時間體驗恐懼，而溺死的好處是，不會有人知道你尿了褲子。當然徐衝接近水麵時，仍然用雙臂護住頭，同時深吸了一口氣，他這樣的投機主義者，怎麽能錯過最後一瞬的生機？

    徐衝如同炮彈一樣掉進水裏，在40米每秒的速度下，水麵更像是磚牆，護住頭部的雙手，在那一瞬間失去了知覺，也許骨折了。

    好在，水深遠比他期初的判斷要大，他感覺周身速度迅速減慢，但是始終沒有歸零，並開始浮起。

    他疑心自己的急切，導致對時間的誤判，但是隨後發現並不是如此，水流正帶著他向一個方向前去，似乎水裏有一個漩渦。

    他無力地被靠近水底的黑洞，然後被它吞噬，水流會帶他去向哪裏，他無暇去想，他隻知道自己這口氣憋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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