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陽公主的舉動雖然比不上發糞塗牆，起碼也算是發糞塗盒，扔了盒子之後園子裏還是結結實實臭了一整天。

    蘇顏派人到集市裏找了一筐臭雞蛋外加一筐臭豆腐，混合在一起用醋泡了一宿，第二天仔細裝了壇子，一大早就送到了茂陽公主那邊。

    茂陽公主心裏有鬼，看見就罵：“這一定是那壞女人特地拿來害我的，還不趕緊扔了！”

    兩個仆人忙不迭的把壇子往外搬，茂陽公主看著來氣，上去就是一腳。

    仆人跌了，壇子碎了。

    整整半個月都沒人敢往那院子門前過。

    茂陽公主蒙著麵巾衝到蘇顏那邊興師問罪，蘇顏倒也不急，搖著扇子喝著梨花糕：“來啊，互相傷害！”

    “好，你給我等著！”茂陽公主哪裏是能善罷甘休的主，立刻就回房想損招去了。

    眼看著戰火要升級，蕭煜終於出現了。

    蘇顏原本正在門口曬太陽，抬眼看見蕭煜，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被太陽曬花了眼。

    蕭煜來到麵前，朝她笑了笑：“蘇鳧顏。”

    蘇顏一時間還沒緩過神來，十分投入的望著麵前那人的臉。

    “蘇鳧顏？”蕭煜擋住了陽光，耀眼的金色便籠住了他的身形。

    “殿下，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蘇顏笑了笑。

    今天他既沒省略稱呼也沒喊她郡主，真是一點也不習慣。

    “我要是再不來，這晉王府都要被你和茂陽拆了。”蕭煜答道，“麻煩你高抬貴手，放全府上下一條活路。”

    蘇顏眯眼笑起來：“這話怎麽說？”

    “你知道茂陽這幾天在幹什麽？”蕭煜苦笑一聲，“她想把望京周遭的泔水桶全都搜集起來，濃濃的熬成一鍋。”

    這真是一段有味道的描述。

    蘇顏眉梢一挑：“又幼稚了不是，換成是我，就該到那茅廁底上把那多年掏不幹淨的陳年貨全弄出來，蓋上蓋子狠狠曬它三天……”

    “玩還是你會玩，可是冤冤相報終究沒完，隻能累得其他人跟著受罪。”蕭煜又是一聲苦笑，“茂陽還小，讓讓她。”

    “年紀小不是她為所欲為的理由，你一味心疼她縱容她，反倒把她寵壞了。”蘇顏板著臉，“既然你不管不教，那我就替你管，替你教。”

    蕭煜望了她一陣才開口：“還沒正式進門，你就要以長嫂的身份管束她嗎？”

    蘇顏心裏一顫——這才是她的死穴。

    蕭煜站在她的對立麵，從來都不是她的隊友。

    “哎，不管就不管。”蘇顏秒慫，“隻盼著有朝一日她嫁人了，駙馬爺別連夜哭著來跟你告狀。”

    蕭煜繃不住笑了：“你若是要管，就得管到底。”

    蘇顏怔了怔：“你……說真的？”

    蕭煜說道：“不止要管到底，還得管好。”

    蘇顏篤定他不是在說反話，忽然有了得寸進尺的底氣：“既然是替你做事，那就得有報酬。”

    “你想要什麽報酬？”

    蘇顏笑得狡黠：“我有傷在身行動不便，同一個姿勢在這曬了很久了，能不能幫我翻個身？”

    蘇顏原本隻不過是貧嘴逗趣而已，從沒指望過蕭煜真會屈尊替她翻身。

    蕭煜彎下了腰。

    低下頭的那一瞬間他肩頭的發絲順著肩頭緩緩滑落，猶如星河流泄，衣領上細致華美的淺金色花紋簇擁著肩頭優美的曲線。明明是清淡優柔的氣魄，卻是令山水為之褪色的沉淪和因果。

    這個人長得確實很犯規。

    “郡主有傷在身確實不宜多曬，還是隨我進去。”

    蘇顏被他抱在懷裏，隻覺得他說話時呼吸的氣息落在脖頸裏，一暖一涼，忽然間心跳大亂，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既然如此，就勞煩殿下送送我。”

    哎喲，老夫的少女心……

    還沒等邁步，蘇顏就聽到秦昭的聲音：“殿下……郡主……”

    蕭煜的動作忽的一停，立刻把蘇顏放了回去。

    蘇顏一怔，跟著笑起來：“怎麽了？你怕被人看到？”

    蕭煜搖搖頭：“你太重了，我抱不動。”

    蘇顏：……

    蕭煜就這麽走了，秦昭倒是從頭到尾沒有說過半句話，好像徹底隱身了似的。雖然從頭到尾她都不曾刻意強調自己的存在，目光卻一直落在蕭煜身上，仿佛眼裏裝著的就是整個世界。

    蘇顏先搶了個話頭：“你要是想勸我別再和茂陽公主作對，就省些口舌。”

    秦昭點點頭：“看來殿下已經囑咐過了，我便不再多話了。”

    蘇顏笑著遞過桌上的果點：“來吃來吃。”

    秦昭點了頭，欠身坐在她身邊，撚起一塊桂花糕輕咬一口：“這糕出自西城故人樓段師傅之手。”

    蘇顏道：“行家啊，這都能品出來。”

    “段師傅原本隻不過是隨軍大廚，那年陛下禦駕親征收服関闕，被困在那莽荒之地，眼望四野草海茫茫，人馬困頓不知歸途。馮師傅用最後剩下的棒子麵混著受潮發黴的一小把桂花做了糕餅，將士們吃了糕，忽而想起了遠在南方的家園，竟然一鼓作氣反敗為勝。從此他便名聲大震，連禦廚都不做，非要去開那故人樓，這桂花糕自然就是鎮樓之寶。”秦昭笑道，“然而我能認出它，不是因為它好吃，而是因為它不好吃。”

    蘇顏聽她那麽認真地擺譜就知道這裏麵肯定還有戲，於是跟著裝傻：“是嗎？明明很有特色啊。”

    “郡主吃慣了精細物，自然覺得新鮮。多吃一兩塊，自然要澀嗓子。”秦昭說道，“從沒人告訴過段師傅那些桂花糕不好吃，所以他自然覺得那就是好吃的味道。”

    蘇顏笑了：“你是想勸我，因為母妃走得早，沒人管束茂陽公主，所以她才會這麽刁蠻任性？”

    “不，我是想告訴郡主，淑妃娘娘是因被誣陷玩弄巫蠱之術而死，府中上下皆嚴守禁令。”秦昭說道，“沒人告訴段師傅桂花糕不好吃，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什麽是好吃，什麽是不好吃。”

    蘇顏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淑妃娘娘走得早，身邊又沒人教她，她又怎麽會搞出那麽驚悚的惡作劇？

    蘇顏一笑：“這開脫好像太勉強了？”

    秦昭搖搖頭：“我不是開脫更不是勸，郡主若是退一步想想，或許結果會完全不一樣。”

    蘇顏微微一皺眉。

    如果那無頭鬼確實不是茂陽公主弄出來的，而隻是恰好出現的時間和茂陽公主的惡作劇重合了呢？

    “郡主聰敏果斷，卻少了一個藏字；秦昭藏了些察言觀色的小聰明，卻受不得斷舍離得苦楚。”秦昭知道她已經想明白了，也不點破，隻是微微一笑，“要說這府中真正智計過人之人，卻是別人。”

    “誰？”蘇顏一愣，“茂陽公主？韋望？柳管事？”

    秦昭朱唇輕啟：“殿下。”

    蘇顏還想問下去，就聽見茂陽公主呼天搶地的過來了：“嫂嫂，快來啊！雀兒找著了！找著了！”

    蘇顏還沒問她怎麽連通報也不通報一聲就往她這兒來找人，就聽見茂陽公主煞白了臉：“嫂嫂，雀兒她死了！”

    秦昭皺了眉：“死了？怎麽死的？”

    茂陽公主道：“不知道，屍首現在就停在城郊三十裏鋪！”

    “她一個小丫頭，大晚上怎麽跑到那麽遠去的？”蘇顏皺眉，“這裏頭有問題！”

    茂陽公主白了她一眼：“關你什麽事！”

    蘇顏：……

    蘇顏總覺得那個莫名其妙消失了又死在遙遠的三十裏鋪的小丫頭身上一定藏著什麽秘密，這邊又怕茂陽公主找麻煩，讓小靈找了馬車從側門悄悄出了門。

    小靈壓低了聲音：“郡主，咱們就這樣出來了，要是讓殿下知道了，隻怕沒法交代……”

    “噓！”蘇顏叮囑，“咱們去一趟看看就回來，跟著的這幾個人都能信得過，自然不會有人知道。”

    小靈心虛的應了一聲：“哎……”

    蘇顏正想把簾子放下，忽然看到街角有個身影一閃而過。

    她仔細留了個心眼，卻發現那個身影一路如影隨形，躲躲閃閃，越看越可疑。

    說是跟蹤，這人似乎又沒那麽靈活，躲避多半不及時，選擇的隱蔽物也很不合適。

    直到他站到了筷子粗細的小樹後麵還自以為完美隱身，蘇顏再也忍不住了。

    “小靈，看到後麵那鬼鬼祟祟的家夥了嗎？”

    小靈答得有些勉強：“看……看見了。”

    蘇顏沒好氣的說：“把他抓起來揍一頓。”

    “郡主不可！”小靈怯生生的說，“那是煥章公子！”

    吳煥章？

    蘇顏的心猛地一蹦。

    那不就是湘宜郡主死前被趕出郡主府的男寵嗎？他有作案動機和作案條件，實在不濟，他身上也該有線索。

    蘇顏命令道：“把他帶過來。”

    “幹什麽！你們幹什麽！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簡直有辱斯文！”吳煥章試圖擺脫仆人們鉗製，結果效果微乎其微。

    蘇顏說道：“放開他。”

    吳煥章雖然滿心不悅，依舊還是行了禮：“郡主，吳某這廂有禮了。”

    蘇顏聽見聲音，才一抬頭就驚呆了。

    這個吳煥章的模樣和蘇顏在二十一世紀的男友……不，前男友林君豪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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