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所為從心而發，心中所想原本如此，又為何不敢說出口？”顧勳說話的時候始終帶著一股傲氣，帶著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不肯與現實妥協的驕傲。

    “顧員外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你如今不過是一介員外，即使富甲天下，卻無權勢傍身。若是有朝一日財富化為烏有，你可就什麽都沒有了。”蘇顏知道財富就是顧勳的羽翼，顧勳一直小心的嗬護著這雙舉世無雙的羽翼，如今她卻很想看看這雙羽翼被折斷後到底又會是什麽模樣。

    “所以我才需要一個變局，一個機會。”顧勳似乎看出蘇顏眼神裏有些不尋常的意思，跟著稍微停了一停，“郡主是聰明人，你忌憚顧某是商人，於是猜測顧某是打算扶持晉王來達成目的……”

    蘇顏跟著一笑：“所以你到底有什麽圖謀？”

    “很簡單，我就是要扶持晉王。”顧勳笑道，“顧某走到如今，不知經曆過多少生死離合，自然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與其一麵等著陛下施舍般的給我些不痛不癢的恩惠一麵又被盤剝壓榨，倒不如自己來選擇更適合的天下之主。”

    蘇顏總算是弄明白了蕭煜為何會看中了顧勳。

    這個人知世故，有野心，同時也經曆過背叛，知道為自己謀劃最好的去處。顧勳雖然和之前她所想找的正直又懂得審時度勢的達官顯貴不太符合，但他卻不啻為現在最好的選擇。

    “顧員外，我記得你方才說過，並沒有站在晉王這邊，而是站在我這邊，是嗎？”

    顧勳毫不猶豫的答應道：“正是。”

    蘇顏微微低頭，把玩著案幾上的沉香獅子像：“好，希望顧員外永遠都別忘記今天對我的承諾。”

    顧勳走了之後蘇顏便叫來了小靈仔細的吩咐了一通，小靈聽得仔細卻又好像心神根本就不在這裏，蘇顏不得不停下來問她：“你怎麽了？”

    “郡主安排得如此仔細，想必是離去之日已經近了。”小靈眨巴著眼睛硬憋著淚意，“想到如今這一派熱熱鬧鬧的好日子快過完了，心裏難受得不行。”

    蘇顏把她攬進懷裏抱了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小靈反倒安慰起來：“郡主，您能和晉王殿下終成眷屬，咱們都是高興的。您也不必擔憂，奴婢一定會盡心竭力替您守好這座府邸和這裏所有的人。”

    “明日顧家就會派人來接你過去認親入籍，從今往後你就是真正的富家小姐，別再把奴婢二字掛在嘴上了。”蘇顏停下來又想了想，“來，抖幾下威風我看看。”

    “郡主，還是算了。”小靈連連搖頭，“奴……我不會。”

    蘇顏拽著她不肯撒手：“怎麽不會，就照著茂陽公主平日裏的氣度演。知道本公主的厲害了！再不識相，本公主要了你的狗命！”

    小靈原本是要哭了，這一下卻又被逗笑了：“郡主，公主雖然刁蠻任性，可也沒有這麽矯揉造作啊。”

    蘇顏大受打擊：“蒼了天了，在橫店混了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演技浮誇！來這裏還不到一年，演技就被帶到溝裏去了！”

    蘇顏也不求認親有多大排場，不過是光鮮體麵足矣，然而顧勳那頭顯然並不是這麽想。那天顧勳在城外就著清水溪辦了一場流水席，任憑過往賓客隨時享用，算作替進門的幹女兒積攢福報。

    蘇顏一開始也沒聽出門道，後麵到了現場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原來顧勳已經提前做好了上千支精巧的傳菜小舟，飯食酒菜製備完成之後便放在舟中順流而下。這個時節清水溪的水將凍未凍平緩柔和，菜色又多是鮮美滑嫩的小菜，從那冷水中泛舟而來，恰似冒著仙氣，紅的綠的好看得不忍下口。諸多人等守在岸邊，就等著看那一碟碟美味佳肴從眼前漂過，然後莫名文藝詩興大發，最後都便宜了守在下遊的乞丐們無底洞似的肚子。

    蘇顏看著這一場真正的流水席，不由得感慨萬千，顧首富在這種年代就模擬出了回轉壽司的玩法，果然是貧窮限製了人的想象力！

    望京之中簡直把這場盛宴當做了過年，才子們也著實開了眼界有了靈感，寫出了不少“但聞溪傳菜，拱手望京西”之類的詩作，顧勳一時之間風頭無兩，儼然成了街頭巷尾最熱門的新聞人物。

    按理說顧勳厚待小靈是件好事，顧勳要趁機製造新聞也不關別人的事，然而蘇顏這幾天總是心驚肉跳，字也不練了牆也不翻了，專門數著日子等小靈回來。

    三天宗廟盡孝終於過了，蘇顏一大早就守在了門口，看見小靈的車隊遠遠的過來了，這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氣。

    小靈這三天雖然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卻還是很精神，才看見蘇顏就恨不得跳下馬車飛奔過來，好不容易等馬車磨蹭到了地方，蘇顏卻先伸了隻手過去。

    蘇顏牽著手帶她進了門，小靈心裏一熱眼睛一酸，眼淚跟著就下來了。

    蘇顏看她哭，卻笑著逗她：“哭什麽，顧勳欺負你了？”

    “顧員外對小靈實在是太好了……”小靈停了停，“我這一輩子顛沛流離又早早的沒有了親眷，如今的日子實在是想都不敢想的，這一天天簡直都像是活在夢裏，生怕什麽時候一睜眼就什麽都沒了。”

    蘇顏笑道：“顧勳倒是仁義，我本想給你個名分，他卻給了你一個家。”

    小靈重重的搖頭：“顧員外的仁義小靈心裏感激不盡，但是小靈的家永遠都是郡主府。”

    蘇顏聽得欣慰，正想再說兩句，忽然聽到外麵來了通傳：“太子殿下駕到！”

    通傳一到，蘇顏立刻結結實實的打了個激靈，再看小靈，也是一樣的驚詫恐慌。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更何況還是在這個骨節眼上。

    蕭鎮自然是不客氣的，也不顧迎出來的眾人，徑直坐了主位，視線卻一直停在小靈身上，忽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給你裁的新衣，怎麽沒穿呢？”

    小靈愣了愣，噗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的開了口，每個字都分外陪著小心：“承蒙太子殿下厚愛賜了新衣，小靈唯有感恩戴德小心收納，哪裏舍得拿出來穿戴呢。”

    蕭鎮忽然笑起來：“你已經靠上了顧勳這棵大樹，往後吃穿不盡，哪裏還看得上一件尋常衣裳。”

    小靈連連搖頭：“不不，奴婢並不是這個意思……”

    蕭鎮是什麽樣的人，他自然不可能為了一件衣服跟小靈過不去，隻是他先挖了這麽一個大坑，無論小靈怎麽回答，都是再往他槍口上撞。

    “小靈，你這話就不對了。”蘇顏忍不住開了口：“姑娘家的裙子自然是越多越好，收著也好穿著也罷，隻要承了這個心意，送禮的自然都該是開心的，太子殿下又怎麽會對你生氣呢。”

    “郡主說得是，看你嚇得。”蕭鎮自然知道蘇顏是想替小靈出頭，也沒再堅持，淡淡一笑，“你的身份早已今非昔比，別再把奴婢二字掛在嘴上了。”

    小靈唯唯諾諾的點頭，隻求能趕緊從這瘟神麵前逃走，根本無暇去想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你一路舟車勞頓也累了，就先到客房休息，別妨礙太子殿下與我商議要事。”蘇顏看她怕成這樣也是於心不忍，趕緊想了個辦法讓她脫身。

    “是，那奴……小女就先告退了。”小靈如蒙大赦，點著頭就要起身離去。

    “慢著。”蕭鎮忽然開口，“本王要與郡主商議的事情與你有關，你還是在場聽著比較好。”

    小靈站住了，驚愕的望定了他：“與我有關？”

    蕭鎮點了點頭，說話聲卻轉向了蘇顏：“本王打算迎娶小靈為侍妾。”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