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蘇顏懵了，小靈看著就快哭出來了。

    蘇顏定了定神，勉強撐起了笑臉：“太子殿下這個玩笑可開大了。”

    蕭鎮抬眼來看著她，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著：“明明字字都是發自肺腑，不知郡主從哪裏看出本王是在開玩笑？”

    小靈隻覺得那一下下全都敲在自己心上，顫顫巍巍的發慌發疼，轉頭望著蘇顏，滿眼都是求救的意思。

    蘇顏回頭遣退了其他人，轉而問道：“湘宜鬥膽問問，也不知小靈這粗鄙丫頭是得了什麽好福氣，居然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蕭鎮答道：“郡主覺得她粗鄙，本王倒覺得這丫頭單純可愛，越看越喜歡。”

    蘇顏在心裏狠狠的翻了個白眼，別人說這話沒準還存著些可信度，這話從太子口中出來，她卻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蘇顏還沒開口，小靈先搶著開了口：“小靈出身卑微又不識禮數，哪敢妄想成為太子殿下的枕邊人，還望您收回成命另覓良人。”

    “聽你這話，反倒是在嫌棄本王了？”小靈越是畏懼抗拒，蕭鎮反倒越是開心快活，就像是貓逗弄著自己的獵物，興致勃勃，滿心歡喜。

    蘇顏曾經見過他這樣的表情，那時候他撫摸著常良娣的頸項，像是馬上就要把它掐斷。每每想到那個畫麵，蘇顏都覺得像是蛇溜過了腳背，瞬間激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太子殿下若是真要她，下個命令過來，隻怕誰也不敢違抗。您特意跑這一遭，隻怕也不是為了逗這小丫頭玩耍。”

    蘇顏的話才說完，蕭鎮臉上掛著的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一瞬間，蘇顏心頭翻騰著無數的念想，甚至有些後悔。

    蕭鎮背地裏的所作所為她已經知道得太多，他已經有無數該把蘇顏殺人滅口的理由。衛夷夫人死後，明麵上針對蘇顏的刺殺雖然停止了，然而暗地裏削弱打擊她的行為卻從未停下，賜婚梁王如是，如今忽然求娶小靈很可能也如是。

    “如果她隻是你郡主府上的小丫頭，自然不過是個有趣的小玩意兒，如今她已經成了顧勳的養女，身份自然是配得上本王了。”

    蘇顏暗地裏的籌謀蕭鎮未必能夠未卜先知，他這麽做，無非是害怕蕭煜借著蘇顏和小靈與顧勳站到一邊而已，他娶了小靈，不止斷了蕭煜和顧勳交好的可能，更成了牽製蘇顏進而牽製蕭煜的工具。

    “恕湘宜鬥膽，太子殿下應該明白皇家之內的女人有太多身不由己，湘宜之所以讓她認了顧員外而不是朝堂上的大人們，就是要她遠離爾虞我詐的宮廷鬥爭。”蘇顏望定了蕭鎮，不敢有一絲退卻。

    眼前這個人精明而凶狠，她不能裝傻，隻能避重就輕裝不懂事了。

    蕭鎮眯起了眼睛：“在本王麵前如此放肆，你還真是不怕死啊。”

    蘇顏努力撐起了笑臉：“我當然怕死，更怕我死了之後別人會為我傷心。”

    “你這是在威脅本王麽？”蕭鎮居然跟著笑起來，“你以為老六真會為了你的生死和本王翻臉？”

    蘇顏心裏跳得像擂鼓，臉上依舊不動聲色：“不試試看又怎麽會知道呢？”

    如此明目張膽的挑戰蕭鎮的權威固然是找死，她若是退了，搭上的就不止是自己一個人的性命了。

    蕭煜精得像狐狸，蕭鎮也不傻，在坐穩王位之前，他不會做出任何冒險的舉動。

    兩人都沉默了，空氣裏卻像是有兩股無形的力量在相互搏殺。

    過了好一陣子，蕭鎮忽然開了口：“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妄自尊大還是有勇無謀，今日即便是你占了上風，難道就沒想過將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蕭鎮這話說得直白，倒讓蘇顏嚇出了一身冷汗。

    明德太子早晚都會登基為帝，現在他所有暫時令他不痛快的，將來都會變成報複的對象發泄的出口。

    蘇顏那一瞬間的猶豫，全都被蕭鎮看在了眼裏。

    “你可要想清楚了，不過是為了一個小丫頭，到底值不值得你為她冒險。”蕭鎮說話之時已經充滿了勝利的得意，滿以為他的威脅對蘇顏起了作用，全然不知蘇顏心裏全都是對未來的擔憂和計較。

    小靈噗通一聲跪下：“太子殿下豐功偉儀，此前又關照過我，我原本已悄悄藏了愛慕之心。承蒙殿下厚愛，對我的出身不予嫌棄……小靈若能嫁予殿下，實是三生有幸。”

    蘇顏一怔，心裏明明知道小靈是在犧牲自己保全她，然而卻又說不出阻攔的話。

    “這小丫頭不止夠機靈，也比你更識時務。”蕭鎮伸手去牽小靈。

    “謝……謝太子殿下。”小靈無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卻又不敢真的回避開來，那種別扭的情態與太子妃常良娣並沒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她年紀太輕不懂得掩飾得並不好而已。

    蕭鎮手裏牽著小靈，眼睛卻望著蘇顏：“這丫頭做個侍妾確實是委屈了，既然有顧勳撐腰，郡主又舍不得，到了東宮便給她一個良媛的封號，也不至於委屈了她。”

    蘇顏的心蹙成了一團，難過得要死。

    侍妾也好，良媛也罷，對蕭鎮來說都隻是一件工具。小靈進了東宮，必然就要麵對太子諸多妻妾之間的爭鬥傾軋，必然會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必然會走上一條她最不願意去走的道路。

    而造成這個結果的，恰恰就是因為她在蘇顏的安排下成為了顧勳的養女。

    蕭鎮心滿意足的走了，蘇顏帶著小靈出去送過了轉回來，心裏原本還想勸兩句，然而既然阻攔不了這件事，那就都是廢話了。

    話在心頭百轉千回，最終隻擠出了一句：“哪怕嫁入了東宮也不至於像是坐了牢，有空的時候便回來走走……”

    蘇顏一回頭，發現小靈沒跟上來，驀然回頭卻發現她就站在桂樹的陰影裏動也不動，於是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她身邊：“小靈，你怎麽了？”

    蘇顏的手還沒碰到小靈，她便忽然蹲下來，用雙臂摟緊了自己放聲大哭。

    明明知道放在眼前的是條死路，任何人的本能都是不願意的。

    曲行之從回廊那邊過來，想必是被這邊的響動驚動了，蘇顏朝他搖搖手，他隻是點點頭，便又無聲無息的退走了。

    蘇顏跟著蹲下來，伸手攬住了小靈的肩頭。

    小靈原本還擔心自己的出身低微始終不敢對蘇顏太過親近，她這一摟卻著實像是自己家的親人，終於反手抱住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蘇顏壓低了聲音：“你若是真的不願嫁，我可以替你想辦法逃走。”

    小靈的身體微微一顫，似乎在那一霎那看到了希望，然而她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不，我要是走了，不止連累您，連累顧員外，連累晉王殿下，甚至還要連累這郡主府裏所有的人。”

    蘇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心疼得不行。

    身不逢時，連這樣的小丫頭都不得不被牽扯進無情的王權鬥爭中。

    就在那一瞬間，蘇顏心裏第一次萌生出了對權力的渴望。

    不是為了生死予奪，而是為了護佑身邊所有的人。

    小靈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郡主，小靈嫁入東宮也未必是件壞事，一旦太子再動心思要害您，我便可以從中阻止……即使阻止不了，也能事先給您警醒。”

    蘇顏微微皺眉：“都這種時候了，你能不能先想想自己？你看看太子妃，再看看常良娣，還有那一時失寵便被剁下十指的陳良媛……”

    “這些小靈都不怕。”小靈抬起頭來，眼睛都哭腫了，“小靈隻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郡主成全。”

    蘇顏答道：“你說，隻要我能做到，必定不會推辭。”

    小靈立刻笑起來：“大婚那天，按律令該是國師為我祈福，可我……最後那一程，我想檀英親自來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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