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得了老皇帝蕭盛奎的首肯，蘇顏總算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生怕有人搶了她的食，然而看到小靈每天一邊以淚洗麵的模樣，她又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原本她隻想著在小靈出嫁之前多陪陪她，也就接連幾天沒去見蕭煜，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夜裏蕭盛奎發了一場噩夢，就越發著急要用喜事衝喜。

    蕭煜和蘇顏這次是獲了旨意要風光大辦的，自然是急不得，而太子和小靈這邊反倒是剛剛好，於是接著一道聖旨下來，兩人的婚事就定在了三天之內。

    忽然鬧出了這一遭，顧勳也覺得十分被動，然而他不能失了顧家的體麵又不能逆了老皇帝的意思，隻能風風火火的把事情操辦起來了。

    到了小靈出閣的日子，小靈也沒從顧家那邊走，而是讓蘇顏牽著從郡主府出去的。

    “東宮不是什麽好地方，我也說不出話來安慰你，隻希望你能好好的。”蘇顏壓低了聲音，“保重，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能虧了自己。”

    小靈微微的低著頭，仿佛是心如死灰，周遭的事情她都顧不上了，往後到底要怎麽過也都與她無關。

    蘇顏看得心疼，終於開了口：“你不為自己，也得顧念著檀英。”

    小靈猛地一個踉蹌，眼睛裏終於有了一點活氣：“郡主這話是何意？”

    “檀英雖然嘴硬，心裏其實早已有了你。”蘇顏攥著她的手，“記住，活著才能有希望。”

    小靈重重的點點頭，可還沒等她開口昆侖就進來了：“郡主，快些送小靈出去，要是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蘇顏應了聲，給小靈遮好了蓋頭，牽著她出了門。

    檀英一身祭服，淨如月色明如霜雪，眉目之間有種從未見過的莊嚴和肅殺。

    蘇顏想要開口招呼，他卻擺了擺手，隻是望了一眼披著紅蓋頭的小靈。

    按理說既然是檀英主持祈福，那他隻管在祭壇那邊等著就是了，他卻眼巴巴的跑到郡主府門口來，就是為了再多陪小靈一會兒。

    他想陪著她，卻又怕她知道自己就在側畔會因此而難過，所以選擇不動聲色，無聲無息。

    蘇顏知道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把小靈的手交到他手裏：“小靈，你跟他去，後麵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小靈點點頭，紅蓋頭上的珍珠流蘇相互撞擊嘩啦作響。

    檀英依舊沒有出聲，隻是牽著她一步步上了馬車。

    這是他們兩人這輩子最親近的時候，然而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今天雖然隻是納一名良媛，然而背後的金主乃是陳唐首富顧勳，那一路花山燈海鑼鼓禮炮好不熱鬧，街邊圍滿了各色吃瓜群眾，比重大節慶還要熱鬧。

    任憑背景萬紫千紅，隻有檀英那一身素淨的月白，恰如秋水長天，淡得看不出顏色。

    花轎一步一步前行，他在旁邊亦步亦趨。

    不笑也不言語，隻是默默的跟著。

    花轎都走出了老遠，蘇顏依舊站在門口眺望，韋望看著紮眼，忍不住問道：“你到底在看什麽？”

    蘇顏歎了口氣：“太慘了。”

    “小靈原本隻是連親眷都找不著的小丫頭，如今不止成了顧勳的養女還一躍成了太子良媛，你居然說她慘？”韋望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蘇顏重重的歎了口氣，他這樣的粗線條單細胞，還是別跟他浪費口舌了。

    曲行之從裏麵轉出來：“郡主，您的車備好了。”

    蘇顏點點頭：“今日大婚在東宮那邊，實在比不得平常出去喝酒吃飯。你們的身份都不好出去拋頭露麵，就呆在家裏，千萬不要惹是生非。”

    “趕緊滾，我會替你守著他們。”韋望說道，“誰不守規矩，小爺一刀哢嚓了！”

    “行之守禮昆侖懂事，我說的是誰，你心裏還沒點數？”蘇顏異常頭疼。

    “哼！好像誰稀罕跟著你似的！”韋望老氣橫秋的送上了一個白眼，瞬間憑空消失。

    “如今田校尉走了，您又不能把小望帶在身邊，確實有些危險。”曲行之苦笑一聲，“我已經點了幾名護衛暗中保護，但您今日還得多加小心，以防萬一。”

    蘇顏點點笑道：“你也不必太擔心，至少目前我對太子並沒有直接的威脅，他還指望靠著我來牽製蕭煜和蘇家，不會現在對我動手的。”

    曲行之依舊囑咐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提防些總是好的。”

    “行之，你現在管得可寬了，就跟我媽似的。”蘇顏忍不住笑開了，“我媽天一冷就成天叨叨讓我穿秋褲，你呢，每次我出門就當我再也回不來了。”

    “我沒能守好衛夷夫人，如今至少也要把你守好。”曲行之搖搖頭，“家裏的事情不用擔心，我不能在你身邊陪著護著，那就一定會替你管好這座宅子。”

    “行之，謝謝。”蘇顏心裏升起一陣暖意，“我沒能守好小靈，至少也要守住這個宅子，守住你們。”

    時隔多日，蘇顏再見到蕭盛奎，隻覺得這個人身上的死氣更加濃鬱了，大概是這場用來衝喜的婚禮確實給了他心理安慰，受著新人敬酒時他臉上竟然顯出了回光返照般的好氣色。

    婚禮是真的盛大，小靈和檀英的彼此錯過也是真的慘，然而蘇顏從進場開始心思就不在這場婚禮上。

    雖然坐在蕭煜身邊，她卻一直朝太子那幫謀士那邊看來看去，倒把那些歪瓜裂棗居多的謀士們給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看了半晌沒看出任何端倪，蘇顏又把視線轉向了東宮那群鶯鶯燕燕。

    她正看得出神，不期然間被後頸被人捏住了，硬生生掰了回來。

    “哎喲喂……”蘇顏皺著眉頭揉著脖子：“你又要幹什麽？”

    蕭煜眯著眼朝她笑，像一隻假寐的貓：“別左顧右盼，看我就行了。”

    蘇顏又好氣又好笑：“成天讓我看你，就不怕提前審美疲勞麽？”

    蕭煜笑著抬了抬她的下巴：“做了二十幾年的風月王爺，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去！誰給你長的臉？”蘇顏忍不住笑了，伸手把他的手拽下來，然而一抬眼卻不期然間與對麵的視線相對，那一瞬間，她便感覺到了一陣冰冷的敵意。

    那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身量不高，長相在同齡孩子當中也顯得普通，隻是他那一雙眼睛裏透著與年紀不符的陰鬱乖戾，無端讓人覺得難受。

    “蕭煜，那是誰？”蘇顏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孩子的敵意從何而來，忍不住問道，“就是對麵穿青色小褂的那個。”

    “那是阿德。”蕭煜答道，“就是太子與常良娣的兒子。”

    蘇顏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感歎遺傳基因的強大。

    太子完全繼承了蕭盛奎身上的凶狠陰戾，而阿德則完全摒棄了祖父動不動就要取人腦袋的凶狠，把父親身上的陰鬱詭秘徹底的發揚光大了。

    蕭煜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你對阿德感興趣？”

    “我隻是在想自己到底什麽時候得罪他了。”蘇顏苦笑一聲，“為什麽見麵就一副要找我拚命的模樣？”

    蕭煜完全不以為意：“你也不必多想，他生來如此，隻是看起來不討喜而已。”

    “我倒覺得這孩子不尋常……”

    蘇顏還是不肯罷休，正想再追問下去，就聽到蕭煜說道：“你今天行事頗為怪異，到底出了什麽事？”

    蘇顏怔了怔，心裏想著到底不能把自己的真實身份抖落出來，隻能打了個擦邊球：“我能有什麽事，不過是答應了守護好家人，最後卻還是讓她成為了別人手裏的犧牲品。”

    “鳥顏。”蕭煜握起了她的手，“你不甘心是嗎？”

    “當然不甘心啊，我……”想到已經注定的命運，蘇顏忽然反過來攥緊了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所以我不能再讓他搶走更多東西了。”

    蕭煜眯著眼睛笑了起來：“你知道自己正在和什麽對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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