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平確實不是什麽好人，他孤僻乖張又陰沉易怒，更可怕的是外間盛傳此人有心疼病，每逢月圓便要殺人取血來平息心病。

    一劍穿心然後取走鮮血，不多不少恰好是一碗。

    就因為這樣的傳言，封不平在世人眼裏的形象就成了吸血的妖魔，傳言中的形象也就極度猥瑣可怖，人人談之而色變。

    蘇鳧顏拜他為師完全來自於一場荒誕可笑的邂逅。

    她在月亮底下看見他俯身在新鮮的屍首旁邊取血，居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好喝嗎？”

    封不平被她問懵了，掛著滿嘴的鮮血回了一句：“還行。”

    蘇鳧顏皺了眉頭：“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究呢？吃相這麽差，完全浪費了這張臉。”

    封不平抹去了嘴上的血，刨了刨額前的頭發：“哦，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蘇鳧顏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封不平又低下頭去喝起來了，刨亂了的頭發垂了滿臉，看起來更不講究了。

    蘇鳧顏撇了撇嘴，眼前這個人不像個妖魔，倒像個神經病。

    “你怎麽還沒走？”封不平喝完了血抬起頭來發現蘇鳧顏還是沒有逃，實在是出乎意料。

    “我還有些事情沒弄明白，當然好奇啊。”蘇鳧顏追問道，“你真的是因為心疼病才不得不喝血的嗎？”

    封不平點頭。

    “嘖嘖……”蘇鳧顏又是一撇嘴，“那可真是挺麻煩了。”

    平日裏有人遇上封不平，老早就撩蹶子逃命去了，自然也撈不上誰來陪他說話。蘇顏願意跟他說話，封不平居然有那麽一絲的開心，主動說道：“其實也未必是非要人血不可，豬樣牛馬都能對付。”

    蘇顏更覺得想不通：“那你為什麽總是殺人取血而不找牲畜呢？”

    “窮。”封不平答道，“要是讓人撞見了，我賠不起。”

    蘇鳧顏翻了個白眼，覺得似乎是聊不下去了。

    “殺人也分三六九等，低是殺人越貨行肆毆鬥，高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封不平居然被這小姑娘輕蔑的眼神給刺到了，憤憤的說道，“我殺的都是壞人，算是為民除害了。”

    蘇鳧顏淡淡的應道：“那我關我什麽事？”

    封不平翻了個白眼，覺得似乎是聊不下去了。

    封不平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兜著圈子繞了回來，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小鬼頭，我做你師父吧。”

    蘇鳧顏抬著頭問他：“你為什麽要做我師父？”

    封不平無比自豪：“我是天下第一劍客，我可以教你最強的劍法。”

    蘇鳧顏搖頭：“沒意思，下一個。”

    封不平的氣焰低了下去：“我口才奇佳，可以教你辯駁之才。”

    蘇鳧顏繼續搖頭：“吵架講氣勢不講道理，恕我直言，純粹吵架的話你可能吵不贏我。”

    封不平沒了脾氣：“那算了，咱們江湖不見了吧。”

    “站住站住！”蘇鳧顏揚手喊住他，“你要當我師父是吧？我同意了。”

    封不平再次莫名其妙：“可以問一句為什麽嗎？”

    “因為你長得好看。”蘇鳧顏答得毫不猶豫。

    封不平真的被驚到了，這真是上天賜給他的善緣，因為她根本不辨善惡不管對錯，總是閉著眼睛誇讚他的長相，實在是太可愛了。

    當然他最後還是意識到了，這段善緣或許根本就是一段孽緣。

    蘇鳧顏願意拜他為師，除了純看臉之外，也有很大程度上也是閑著無聊。

    封不平第一次在她麵前施展劍法的時候，蘇鳧顏很不屑的來了一句：“實在是平平無奇啊。”

    封不平麵子上掛不住，虎著臉擠兌她：“那你平平無奇一次給我看。”

    蘇顏原本有點底子，舞起劍來的時候才覺察出那劍招的精妙邪詭，越舞才越覺得裏麵都是精妙的殺招，越舞才越覺得心驚膽戰。

    封不平也覺得詫異，這套劍法從師門傳下來向來都是傳男不傳女，他這麽離經叛道的傳給了蘇鳧顏，原本也隻是鬧著玩，沒想到她使起來卻更是離奇詭怪，把以往被埋藏在劍招的隱招後招都給施展了出來。

    那個時候封不平著實懷疑了一陣人生。

    難道飛月劍法原本就是從女子那裏來的？

    不管怎麽說，蘇鳧顏到底還是成了封不平的開門弟子、關門弟子和唯一的弟子，也開始替代他在每個月圓之夜去尋找新鮮的血源。

    第一次獨自行動的時候封不平千叮萬囑：“你一定要記住，隻能殺壞人。”

    “你這是道德潔癖吧？”蘇鳧顏不以為意。

    封不平連連搖頭：“你殺了壞人，會有人為你留下逃生之門。你殺了好人，我怕你來不及跑。”

    “沒這個理啊。”蘇鳧顏還是皺眉，“好人往往隻會譴責你，壞人才會跟你過不去。”

    封不平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要跟為師抬杠，再抬杠為師就哭給你看。”

    蘇鳧顏：……

    蘇鳧顏和封不平每月也見不上幾次，但她卻是學到了精髓，封不平努力維持著師父的高冷形象，心理其實已經認了。原本他隻是吵架贏不過蘇鳧顏，過幾年就連打也該打不過了。

    蘇鳧顏不傻，她知道自己和封不平之間的關係會惹來麻煩，所以一直小心的藏匿著。

    如果不是被齊雲墨試探出來了，她會一直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

    那天齊雲墨故意設下陷阱來逼她自曝身份，蘇鳧顏也不能說是一點不計較，可望著他的臉，滿肚子的氣就煙消雲散了。

    誰讓她那麽喜歡他呢？

    直到有一天封不平喊住了蘇鳧顏：“小鬼頭，你最近是不是總往城牆根底下的回雁樓跑？”

    蘇鳧顏皺了眉頭：“嗨，我跟誰一起玩你也要管？”

    “你跟旁人來往為師當然管不著，但是回雁樓裏的主子卻是惹不得。”

    “怎麽惹不得？”蘇顏追問道，“就因為他是皇子？”

    “齊雲墨可不僅僅是個皇子，還是皇族裏頭的禁忌。他出生時宮裏就出現了諸多異象，把宮中諸人都嚇壞了，外間盛傳他是妖邪托生，必將為禍西梁。他的生母符貴妃原本寵冠後宮，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日夜苦求，陛下對這個孩子也是憐愛有加，終於還是心軟了。如今讓他托辭為病痛纏人不宜見人，獨自住在回雁樓裏，隻有重大節慶時才能背著眾人悄悄去探望父母，平日深居簡出又被嚴加看管，和圈禁無異。”

    “難怪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說不出的怪異。”蘇鳧顏恍然大悟之後話鋒一轉，“可這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齊雲墨身負為禍西梁的預言，可他自己一直呆在回雁樓裏什麽都做不了。你的身份特殊，若他跟你扯上了關係，那可就大不一樣了。”封不平提點道，“你再和他來往，隻會害了你自己。”

    蘇鳧顏默默的點了頭，轉身便向外走。

    封不平喊住他：“你上哪兒去？”

    蘇鳧顏答道：“回雁樓！”

    “為師的話你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嗎！”封不平氣得七竅生煙：“小鬼頭，平日裏這麽機靈，今天怎麽傻了？又被臉迷惑了？”

    蘇鳧顏一句話甩回來：“要不是被臉迷惑了，我能拜你為師？”

    封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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