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捕快走了，沈優又坐了回去，可人卻漸漸少了。枯坐好久，也不見人來，沈優尋思，前頭一定出了問題。放下筆，試著往前走，剛走到一半，地上的紅色標記就消失了，隻剩下一攤水漬和一些淡紅色的痕跡。

    “誰把我畫的標記擦了？”沈優站在路中間喊道。

    “怎麽？許你畫，就不許我們擦了？”一個賣麵粉的大娘朝她嚷著，她舀麵粉的手上還殘留著紅顏料的痕跡。沈優噎住了，她能畫，別人當然就能擦。正想和他們再商量商量，陳捕快走過來了。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就猜到發生了什麽：“這本就是不合規矩的事，你來晚了是你的錯，不能搶了別人的客，回去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陳捕快既然這麽說了，沈優也就不好說什麽，怏怏走回去的樣子還嚇壞了江河。

    “你怎麽了？”江河問道，旁邊的人也都在盯著她望。原來看她一個丫頭片子，都不太信任她，可她竟真能拉來客人，此刻都把希望放在了她身上。

    一時間眾多目光都盯著她望，沈優有點不適應，強打精神，一定要再想個辦法！

    “江河，你跟我去門口，咱們喊口號、發傳單！王叔、四哥這東西麻煩您二位幫我照看一下。”雖說發傳單不是什麽好辦法，但總不能坐以待斃，先找點事情做，更好的辦法，說不定待會就能想到了。她拿出一張紙，刷刷幾筆，在紙上寫著“青菜、麵粉、雜貨鋪，一條龍服務，盡在東北角！”

    剛寫完，就被王叔攔住了：“丫頭，你寫的這都是啥？城裏認識字的也不多，你寫這些，誰能看懂啊？”對哦！現代發傳單之所以普及，是因為沒有文盲呀！在這裏識字的都是罕見，她真是急糊塗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拉著江河往門口走。

    越往前走，沈優才真正意識到今天集會的規模。集市內共分四條路，八列攤位，每條路足有二裏路長，別說後頭沒有人，走到中間也隻剩一半了。

    門口人擠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江河隻能護著沈優，傳單沒人看，沈優的聲音也淹沒在人山人海裏。江河緊緊牽著沈優，兩個人在人潮裏隨波逐流，擠著擠著，竟直接被擠了出來！

    站在門外，江河與沈優二人，看著瘋狂湧進去的人群，像極了一大清早去超市搶雞蛋的大爺大媽們！沈優歎了口氣：“沒辦法了，咱們賣的東西一進門別人都有賣，人太多了，沒人想往後擠的。”

    江河也歎了口氣，現在被困在這外麵，他們想進去都不容易了。

    沈優環顧了一圈門口還是早上的那幾個酸腐文人在賣字畫，她早上就看過，字畫都一般，真要是寫得好，也不至於淪落到菜市場來賣字畫了，冷冷清清的，多憋屈。

    倒是中間夾著一個算命的先生，生意還不錯。

    算命先生的旁邊有個空攤位，就是早先賣她紅顏料的書生走了留下來的，沈優走過去，朝留著短白胡子的算命先生行了一禮：“先生，您旁邊這攤位可有人用？”

    算命先生捋了捋短胡子，看了眼沈優，見她一個小丫頭，甚是奇怪，搖頭笑道：“怎麽？你要賣字畫？”

    “差不多吧！我能在這裏畫些東西嗎？”

    “這位置空半天了，你想用就用吧。”見沈優真要賣畫，算命先生看沈優的眼裏又多了兩分探究。

    沈優拜托江河再擠回去，把她畫畫的筆墨紙硯都拿來，再帶一些簪子和繡樣出來，就擺在這裏。

    “這能行嗎？”江河有些擔憂，這裏是專門劃分出來給家境貧寒的文人賣字畫用的，普通的生意人是不能在這裏擺攤的。

    “有什麽不行？先生不也在這裏嗎？”沈優對著算命先生笑了笑。

    “丫頭，我賣的就是字，做的是拆文解字的生意，坐在這裏一點問題都沒有。我方才聽你說回去拿什麽簪子和繡樣，怕是陳捕快不能讓你在這裏賣哦！”

    “巧了，我畫的也是畫，您待會就知道了。”

    老半天的時間，江河才把筆墨紙硯帶出來，額頭上已經擠滿了汗珠，沈優拿出繡帕輕輕將汗拭去，又覺得不妥，將手帕交給了他自己，而後將筆墨紙硯一一鋪陳開。

    算命先生見她真拿出了紙筆，看質地，還是好紙。

    這年頭，會讀書寫字的女子可不多！沈優架勢拉得開，一個女兒家在一堆書生間，鋪紙擺墨，倒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一會兒，沈優的攤前就圍了一堆人。

    隻是都是男人，怕是沒見過女人動筆，特地來看看。江河站在一旁，見沈優被一群男人圍著，心中悶悶。但看她專心致誌，又不願打擾她，隻好緊緊站在她身旁，盯著那些有小動作的男人。

    沈優提筆落下，行雲流水，畫的是百鳥朝鳳，細致工整，隻是跟尋常見的畫不太像，用筆似是拘謹了些。

    有人注意到了放在攤位上的一張張畫紙，拿起一看，失笑道：“原是在畫繡樣，還以為是個會讀書寫字的女秀才呢。”圍觀之人紛紛失望，棄之而去。隻剩一個穿著寶藍色衣服的人還站在她的攤位前。

    寶藍色耀眼出彩，能駕馭它的人卻少，敢穿寶藍色的人，一定是對自己的氣質有絕對自信的人。

    目光自下而上，慢慢移到站在她麵前男人的臉上，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白淨俊秀，與耀眼的寶藍色交相輝映，相得益彰，在人群中格外突出。手中一柄折扇上掛著一塊白玉石，沈優一眼就看出絕非凡品。

    這個男人非富即貴，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沈優起疑。

    “公子，買幾張繡樣回家送給夫人吧，這繡樣夫人一定會喜歡的。”沈優輕聲試著推銷，男子卻像沒聽見一樣，將桌子上擺的木簪拿了起來，仔細觀看。

    莫非是遇上識貨的了？沈優欣喜，正欲開口，他忽然又將木簪放下，轉身坐到了隔壁算命攤上。

    算命先生正往沈優這邊看熱鬧呢，突然來了客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公、公子要算些什麽？尋人還是問事？”

    藍衣公子像沒聽到一樣，手指輕輕叩擊桌麵，沉緩而有節奏，仿佛不是坐在菜市場門口，而是置身於戲園裏聽著戲。

    算命先生再次提醒，他方如夢初醒，輕輕一笑：“煩請先生算一算，這位姑娘今日能否得償所願，滿載而歸呢？”他的目光看向沈優，意味不明。

    算命先生看了眼藍衣公子，又看了看沈優，略微沉吟，捋著短發胡子，提筆寫道：“歸！”

    歸？這是什麽意思？讓她回家？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藍衣公子輕皺眉頭，舉起字條，看了半響，忽然展眉笑道：“好簽！先生這簽意思可是‘天命所歸’？”

    算命先生笑了，藍衣公子也笑了。

    沈優和江河互看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搞不懂他的意圖。但顧著禮數，沈優還是向他道了謝：“借公子吉言，若今日我真能得償所願，就替公子出了這算命金。”

    藍衣公子笑了：“那看來我是不必出錢了。”說完搖著折扇，漫步走了。沈優愣住了，這人對自己自信也就罷了，怎麽對別人也這麽自信？

    還有這算命先生，就這麽放心讓他走？

    沈優側身湊到算命先生麵前套近乎：“敢問天師怎麽稱呼？”

    “天師不敢當，在下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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