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番外:我還清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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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靳城很久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卻不曾回頭,而是背對著她,甚至是一個眼神都吝嗇給她。
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緊握,視線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一雙眼睛像是黑夜裏蘊藏著無盡深邃,讓人無法一眼看穿。
此時的他,顯然對比於剛才要平複了許多。
而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這寒冽而迫人的氣勢,鋪天蓋地,使人不敢靠近。
至少,蔚宛是不敢的。
偌大的客廳內,好似除了她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之外,就再也聽不到什麽,緊握著被撕裂的襯衫領口,指甲幾乎陷入掌心內,傳來輕微的刺痛感。
可這相比於心口的位置,實在是太過於微不足道。
她環抱著自己的雙腿坐在沙發上,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地上散落的紙張,眼前卻是一片模模糊糊,一個字也看不清。
是啊,她怎麽忘記了,俞素染是有精神疾病的……
可在氣頭上的她,卻一直忘了這一點。
蔚宛一直不認為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在她眼裏,即使是她說出這些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她一直忽略了對方是一個精神病人這個事實……
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在慢慢消失,籠罩著一層白霧,她抬起眼,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身上。
俊挺頎長的背影,渾身散發著冷漠寒冽的氣息。此時的蔚宛,隻敢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轉過身來,那雙深邃的眼睛內,到底會藏著什麽樣的情緒。
是失望,是厭惡,還是恨?
還是三者都有?
有的時候比言語還要傷人的,就是這樣的眼神。
隻需要一眼,就能將她傷的鮮血淋漓。
蔚宛偏過臉,將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抬手緩緩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淚水,試圖能夠看清楚一些。
她慢慢地蹲下來,將地上散落著的紙張,一張張重新展開。
指尖帶著些許的顫抖,卻仍然緊緊握著這些紙張,在最上麵的是她的孕檢報告,手指慢慢地劃過b超單子上的圖像,想要止住的眼淚卻是不受控製的落下,砸在她的手指上,滾燙灼人。
大顆的淚珠在紙上暈開,她頹然地坐在地上。
良久,蔚宛將這張紙,一點點撕碎。
動作很慢,以至於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偌大的客廳內仍舊是一片死寂。
“對不起……”她低聲地說著,嗓音已經沙啞到了極致。
每說一個字,喉嚨的位置都是火燒一般的疼。
放在小腹上的手收緊,麵色在燈光下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瘦削的肩膀在輕輕顫抖,而這一句‘對不起’,卻不知道是在和誰說。
“我是接了你的電話,但是我隻是說了一句,你不會去找她。其他的,我什麽都沒說。”
說完之後她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唇瓣,喉嚨處傳來的不適感,讓她難受的皺起眉。
而她知道,這一句解釋,顯得這樣蒼白無力。
果然,換來的隻是男人一聲輕蔑的冷哼。
“我並不想聽你解釋什麽,孰是孰非,人都已經不在了,你覺得再說這些話還有意思嗎?”男人的聲音冷淡到了極點,隱隱地在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失控的,蔚宛,蔚宛,為什麽偏偏這一切要和她扯上關係!
接受不了那人用最決絕的方式離開,接受不了自己身邊的人會變成這樣……
“好,那我就不解釋。”
蔚宛的聲音輕的就像是在自言自語,視線也沒有落在身前的男人身上,仿佛這偌大的客廳裏,隻有她自己一個人。
暖色的燈光落在她身上,卻是怎麽也無法讓人感受到暖意。
有的隻是無盡的寒涼。
還有……絕望。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爭那一時的口舌之快會造成這樣的後果,也恨自己為什麽在昨天晚上要去接顧靳城的電話。
又為什麽要對著電話那頭說那麽一句話?
為什麽不早點成全了他們……
偏偏要走到了這一步,還耗盡了他們之間這最後一點感情。
也許,從此刻開始,他們連家人都算不上。
男人在最冷的深夜離開,直到走的時候,他都不曾回頭去看一眼自己身後的女人。
他應該是不會再踏足這裏了吧。
蔚宛在他離開之後,才慢慢地撐著自己的身子站起來,她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淚水,關上客廳的燈,然後一步步的走上樓。
走進了一間離主臥最遠的房間,這是她在最初的時候就為自己挑選好的。
當時她很傻的以為,就算兩個人結婚隻是做做樣子給家裏人看,從家裏搬出來之後就算是解脫了。他們會過著各自不相幹的生活,即使是生活在同一屋簷下。
想到這兒,她的唇畔忍不住勾出了淺淺的弧度,更多的則是在嘲諷。
嘲諷自己當時為什麽能這麽傻。
會抱著這樣的異想天開。
蔚宛縮在大床上的一個角落,用被子裹緊著自己,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感受到一些安全。
可饒是如此,黑暗中,她隻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他對她說的話。
就會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帶著厭惡,帶著恨意。
還有,在最早的時候,在那間溫馨的小公寓內看到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笑的明媚嫻靜,美好的像是一朵梔子花般。可畫麵的最後,卻是一片駭人的殷紅……
蔚宛裹緊了被子,將整個人都埋在裏麵,手指緊緊地絞著被子的一個角落,身子在不停地顫抖著。
一片深沉的晦暗之中,她細碎的嗚咽聲隔著被子很輕很悶,仿佛根本不願意讓別人聽到似的。
“對不起……”她摩挲著自己小腹,在同一時刻,感覺到肚子有些輕微的疼痛,有可能大人的傷心,這個孩子也是能感覺得到的。
是她的錯。
錯在當時不應該愛上這個男人。
低估了他心中那個念念不忘的人的分量。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有些淒涼地在想,是孩子難受的在抗議,聽到了那些難聽的話,感覺不到任何的愛意,一定也是很難受的。
蔚宛閉著眼睛,心疼的用手覆著自己的腹部,一遍一遍地說著對不起……
心中的某個地方疼的厲害,近乎窒息般的疼痛將她湮滅,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從滿心期待,到最後一寸寸灰敗,直到最後一絲希望,在這一刻消失。
無盡的疼,麻痹著她的思緒和神經,所有的感知都快失去。
已經離去的人以最決然的方式留在了別人心中,從此再也不會被人忘記,而活著的人,留下的隻有痛苦。
大年初二的醫院樓外,地上覆著厚厚的積雪,她每走上一步,就會留下一個腳印。
每一步都走的相當艱難,明明沒有很長的距離,卻是硬生生的走了很久。
在這樣的大新年,醫院裏格外的冷清。
昨天她來了一次,是抱著滿心的期待,期待著什麽時候能和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小東西打招呼。
短短一天的時間,就像是瞬間的枯萎敗落,嚐到了無盡的悲涼和絕望。
蔚宛的手機一直在響,她沒有接,而是機械地一步步往著目的地走去。
女醫生拿著她的檢查報告看了很久,也許是見多了這樣的情況,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冰冷。
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女醫生依舊沒有忍住多問了一句:“已經十二周了,是個成型的孩子,很健康。不再考慮一下?”
蔚宛搖頭,甚至沒有說話。
仿佛說話的力氣都已經消失。
每一個眼神和表情,都像是沒有生氣的提線木偶,蒼白,灰暗。
見她已經表態,女醫生的眼神更加冰冷了幾分,她拿起筆開始刷刷地寫,公式化地說:“先出去繳費。”
“好。”蔚宛動了動艱澀的喉嚨,說出來這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她渾身的力氣。
空蕩蕩的走廊,一片死寂的白。
仿若沒有盡頭,冰冷寂寥,滿目的白色,將心中那唯一的一絲掙紮,灰飛煙滅。
醫院並沒有多少人,很快就有護士帶著她進了手術室。
蔚宛跟在護士的身後,直到走至手術室前時,她微微停頓住了腳步,視線突然之間變得有些無措,腹部在同一時刻也傳來一陣陣的抽痛。
她咬著唇,黯淡的眼底終於露出了些許鮮活的眸光,不再是那樣的死氣沉沉。
眼眶慢慢地紅了起來,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在漸漸變得模糊。
仿佛這就是一場虛幻的假象,她甚至在幻想著,自己應該從來沒有來到這裏。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的時間。
她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濕潤,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靜靜地說:“對不起……這一輩子,應該是沒有緣分了。”
冰冷的手術台上,蔚宛的手緊緊攥著身側的衣服。
她很清醒,清醒的感受到冰冷的器械在一點點的將什麽東西從她身體中剝離。
有一種痛像是深入骨髓,痛的整個眼前都是一片黑暗,陷入了無盡的深淵……
這種痛,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一直以來,她一點點的在他身上付出真心,一直以為,如果哪一天,收回了自己的愛,會嚐到一種無法言喻的痛。
所以,她像個膽小鬼一樣,猶豫不決,一直在抱著一絲希冀。
卻從來不曾想過,到她想要慢慢講這份愛收回之時,付出的代價竟然是這般沉重……
過程並不長,可這每一秒都能讓她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在慢慢地離她遠去,隱忍不住的眼淚泛濫成災。
她在心裏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對不起,眼前是一片無盡的黑暗,她希望自己這個時候能失去意識,就不用再這般清醒的承受。
緩了很久,冰冷的液體一點一滴順著血管進入了身體,除了冷和疼,她再也沒有第三種感知。
在護士的幫助下,她才勉勉強強能夠自己坐起來。
護士就這樣看著她,適應了好一會之後,咬著唇,自己穿好衣服,腳步虛浮地下了手術台。
在臨走的時候,這個蒼白孱弱到極致的女子,竟然對著這位年輕的護士笑了一下。
隻是那微微牽起的唇,血色盡失。
那笑容,已經不能稱之為笑容,因為這裏麵包含了太多的淒涼。
又像是解脫。
是啊,蔚宛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解脫了。
隻是沒想到,她的清醒,需要用這樣的代價來換。
冰冷的走廊,開始有人從她身邊走過,她苦澀的想,應該也是像她這樣狠心的人吧,不然怎麽會這麽殘忍的不要肚子裏的這個生命。
眼前的人影憧憧,她幾乎看不清這些人長什麽模樣。
隻能扶著冰冷的牆壁,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外走。
這種刻骨銘心的痛,她不會忘記。
顧靳城,我們兩清。
若是可能的話,這幾年的時光,她恨不得想要全部忘記。把屬於他的點點滴滴,徹徹底底的從心底,從記憶趕出去。
幹淨,清淨。
原來不是每個奮不顧身的人,都能得到好結果。
蔚宛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
此時雪後初霽的陽光,溫暖的落在她身上,卻隻能讓她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無法添上任何一抹暖意。
她從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未接電話。
好多,有婆婆傅友嵐的,有老宅那邊的,有顧靳原的……可能是她消失了這麽一天一夜沒有給家裏一個交代,家人著急。
可從此後,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家人。
應該是不能了。
蔚宛給顧靳城打了個電話,她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接。
可不接也沒關係,她總能找到他在哪裏的。
一個,兩個,三個……
她就這樣固執的一直在給他打著電話,仿佛是下定決心般,非要聽到他的聲音。
在不知道多少個過後,這個電話終於接通了。
她也沒去管他在什麽地方,也不想聽到他的聲音,於是自顧自地說著:“我給你自由。”
清淡沙啞的聲音被冷風吹散,不留一絲痕跡。
就像她付出了這麽多年的愛,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是每個付出真心的人都能得到幸福,長痛不如短痛,奈何她一直沒有這樣的覺悟。
一直覺得自己很清醒,卻一步步,看到了自己的沉淪。
蔚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渾渾噩噩的回到家中。
她料定,顧靳城會回來。
除了這裏,他也是沒地方可去。
顧家他是絕對不會回去,那間溫馨的小公寓,她想,他在這一時半會兒的時間內應該也不會去。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不是還有賬沒和她算清嗎?
隻是蔚宛沒想到,她一回來,就看到了俊挺優雅的男人從二樓的旋轉樓梯上慢慢走下來。
除卻了那一身冷漠寒冽的氣息,依舊是記憶中清雋溫涼的男子。
隻不過,這些都隻存在記憶中。
這些,她拚了命想要去忘記的東西。
顧靳城視線的餘光掃了一眼站在客廳的她,隻是冷淡的一眼,不再有任何交流。
他的手裏拿著一個小型的行李箱,看樣子真的是回來收拾東西的,應該是不會打算繼續留在這。
意料之中。
蔚宛站在原地沒有動,她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一步步向她走來的男人,以為自己在這個時候是會難過的。
可是很奇怪,什麽感覺都沒有。
顧靳城從看到她的這一刻開始,就並不打算和她說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很吝嗇於給她。
寂靜的室內,隻有男人的腳步聲是最為清晰的。
在即將擦身而過時,蔚宛屏住了呼吸,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放開。”男人的聲音清冷寒冽,似乎是帶著窗外的冰雪,一直冷到了人心底。
也許是這聲音太過於了冷沉,蔚宛的手指顫了顫。
她這一個伸出手的動作,帶著淤青的手腕就這樣落入男人的眼底。
蔚宛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唇,在他寒涼的目光中,打開自己的包,從裏麵拿出一份早就簽好的離婚協議書。
他不接。
於是她便耐著性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幾上。
蒼白的麵上不見一絲血色,她緩緩開口,清淡的嗓音帶著幾分沙啞:“顧靳城,欠你一條命,我還清了,我們離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