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深宮誰是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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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那邊李承乾收到了房遺愛的那張紙, 沉吟了一下,挑了一日,出去見了房遺愛一麵, 卻是沒在東宮商談。

    太子身邊隻跟了趙德子一人, 房遺愛見了倒是奇了一下。

    “千金之子, 不坐垂堂。”暗殺太子或盯梢太子一舉一動的人太多。

    “你今日倒是越發像於詹士了。”李承乾調侃笑道。

    然後, 他手指叩了叩桌子, 問起那張紙上的所謂的活字印刷術的事情來。

    “——太子不妨先用‘泥活字’試驗一下,費不了多少成本,隻是印刷出來的效果會有些差,但若是用鉛活字……”不言而喻,鉛活字印刷術更優越,是由鉛、錫、銻等金屬合金而成, 具有冷卻快,承壓能力強的優點,發明人是古登堡, 比中國原有的印刷術更進步了一些。

    房遺愛說了幾種印刷術的優缺點, 太子凝神聽了, 問了一些問題。

    最後李承乾試探地問起房遺愛這些知識的來源,房遺愛嘴角微微勾起, 也不管太子如何反應,道了一句“天授之”。

    李承乾深深看了他一眼, 並沒有繼續刨根問底, 心裏麵卻有幾種懷疑。

    太子帶了趙德子, 回了東宮命令太子家令及其屬官掌管各司工程營繕的司藏、典事主持這活字印刷術。

    太子家令看了太子給他們的法子,眉頭蹙起,底下的典事很是懂行,正是負責書籍校對印刷的官員,他指出雕版印刷精美,認為活字印刷不可取,印刷出來恐怕粗糙難看,紙張上容易有汙漬痕跡,且凸字容易磨損。

    即便若是采用金屬,例如銅等恐怕也不行。

    銅活字等金屬雕刻會非常困難。

    旁觀的太監趙德子一言不發,他隻知道太子隻說了部分房二郎紙上的內容,自是有其深意。

    “先照著來一套泥活字,或者陶活字試一試,然後印刷一些《論語》《春秋》等典籍出來。”太子執意吩咐。

    家令帶著人退下。

    等屋內無人,李承乾卻單獨吩咐了趙德子,讓其去宮外單獨買了一處印刷坊,並不用告知東宮剛剛的太子家令諸人。

    ……

    *

    太極宮,後宮裏韋貴妃的宮殿裏,韋貴妃今日對高陽說起了房遺愛的事情,讓其要回房府侍候公婆,並不能整日裏待在公主府不出。

    “這也是聖人的意思。”韋貴妃道。

    高陽一撇嘴,屋內沒有旁人,她也不再掩飾她對房府和房遺愛不滿的態度。

    “那盧氏常挑剔我,我貴為公主,怎能弱於她!”高陽想了想抱怨道。

    “盧夫人讓你做什麽了?累著你了?”韋貴妃問。

    “沒有……”高陽公主還真沒被指使過什麽,頂多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敬奉幾杯茶水給長輩,請安都是偶爾過去。

    隻是,每次見麵的時候,別以為她看不出來盧氏話裏話外的打著機鋒,對方言辭並不弱於她,她雖然是公主,但也不好明麵上頂撞長輩,高陽所以不太愛去見盧氏和房玄齡。

    房玄齡這個家翁倒是不管家事的,但對外麵的事情,卻從來不給他們小輩說,也不為家裏謀利,還常常訓誡他們一些事情和道理。

    聽了高陽的一些瑣碎抱怨,韋貴妃歎氣,道:“高陽,你知些好歹。房府人口簡單,隻有翁姑在,兄弟姐妹們又是嫡親的,並無勾心鬥角家宅不寧之事,家世也顯貴……是難得的好親事。”

    “……房遺愛不好。”高陽不屑哼了一聲。

    韋貴妃話語一滯,她蹙起眉毛,忽然說道:“我記得你的駙馬並未納妾,通房丫鬟都未有一個,可是?”

    “……”高陽不語。

    韋貴妃氣得笑了,“你到底要什麽是好的?長得好?房遺愛我看著長得也很是清雋,也是一個清風朗目的郎君……哪裏不好了?”

    “……就算他以前不上進,如今也很是能耐,後宮裏的人知道他要從軍,都是為了讓你看得起他,高陽!”

    韋貴妃這一番話說完,讓高陽一愣,然後是啼笑皆非。

    “你說她們認為他是為了我去……從軍……哈哈……哈……”高陽最後著實忍不住笑,她有點知道那個“她們”是誰了,還不是她的幾個未婚妹妹,竟然還嫉妒她嫁的駙馬——

    韋貴妃臉色沉了下去,這孩子著實無禮至極,放肆慣了。

    笑罷,高陽仍舊神色不以為意,韋貴妃揉了揉頭讓她退下。

    高陽公主心中有數……

    等房遺愛去了戰場,就是個死人。

    不過,駙馬死了,她作為大唐公主,還是逃不過下降的命運,這回一定要挑個合適的人。又或者,她想辦法不下降……再找辯機。

    或是,幹脆讓辯機——

    “……你還俗罷。”高陽轉日裏又去了會昌寺,攔住了辯機。

    辯機沉目,眸子裏閃過一絲無奈。

    “我說,不如你還俗罷。”高陽挑眉笑道。

    還俗後以辯機的才學就能當官,以後一切都有可能……

    “公主這話是從何說起,小僧已決定一生獻給佛祖……”

    “哼,佛祖冷冰冰的,哪裏有女兒香。”高陽伸出手指,就要撫上辯機的臉頰。

    辯機躲開,蹙眉。“公主自重。”

    他腦海裏再次浮現房遺愛那次的話——逃不過她的魔掌……

    辯機渾身一哆嗦,往後退了一大步。

    像躲避蝗蟲似的躲閃!

    “你——真是不識好歹!呆頭鵝!”高陽怒嗔。

    辯機低頭,手撚著佛珠手串,檀香色的珠子在他的手上,襯的他聖潔、虔誠,漸漸他的心平靜了。

    “小僧祝公主和房檀越,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富貴一生。”辯機緩緩祝願道。

    高陽一聽,心中一堵。

    她甚至眼裏含了淚水,不知是被羞惱拒絕的,還是委屈這段她亦不想要的姻緣。

    辯機見了,仿佛見了地獄厲火。

    他再次低下頭。

    ……

    長樂公主此時亦帶著晉王李治再次來了會昌寺,這次他們是特意拿了娘娘長孫皇後和兕子的生辰八字供奉在佛前的。

    “阿姐為何如此看重這會昌寺。”晉王李治不解,雖然他很高興長樂能找借口帶他出宮。

    長樂沒有解釋,李治問完見狀,也沒再深問,但他竟留了三分心。

    然後,果然在會昌寺最偏僻的一處後殿廊下,見到了高陽和那辯機和尚。

    兩人形狀親密,距離頗近。

    李治蹙眉。

    身旁的長樂此時卻冷笑連連,乃至不屑地嗤笑一聲,低聲道:“高陽果然如此。”

    ——竟是愛慕了一個沙門俊和尚。

    “……阿姐,你是特意來此——”李治不傻,心有疑問,言語中頓了一下,因為他此刻十分不解長樂姐姐的動機。

    長樂公主冷哼:“阿姐我就是看高陽不順眼如何?”

    這算是回答了弟弟的疑惑。

    那為何帶著他來……李治想問沒問,但想想不出乎,兩人一母同胞,或是看他在宮內無聊所以帶他出來玩的回答。

    “來此,不過是讓我做一個決定罷。”長樂臉上泛著冷笑,她扭頭見李治滿臉不解和遲疑。

    想了想,她看了高陽那邊一眼,視線落在為高陽守門的貞兒身上,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方帶著李治回轉路途。

    回去的車轅上,長樂見李治悶悶不樂,忽然說道:“罷了,本來就是想告訴你,如今你也不小了。”早都過了十四,若不是皇帝心疼幼子,早就應開府賜婚了。

    李治聞言不由抬頭,瞪大眼睛。

    難道有什麽事情瞞著他不成,還和高陽有關?

    “……我懷疑兕子的死,和高陽、韋貴妃相關。說不得是他們下的手……”最後一句長樂的聲音很低,卻也很澀然。

    李治聽後神色不由一呆。

    半晌。

    他問:“阿姐,可有證據?證人?”

    長樂歎氣,搖了搖頭。

    她神色很是失落,眼裏悵然,陷入了回憶中。

    “兕子體弱……”說道這裏,長樂也咳嗽了幾聲,李治忙倒了茶水給她喝。

    緩和了一下,長樂繼續說道:“你知道的,阿娘也是久喘成病,最後逝世的……其實兕子自小得孫神醫調養,身子已經大好,雖然娘娘去世兕子傷心,但她再早慧,畢竟比你好小,怎麽可能突然就‘犯病’不治呢?”

    “阿姐?”李治訝異的驚呼。

    這是有人謀害兕子?!

    李治心頭大悲,若真是如此,他……他也是個不負責任的兄長。

    自從長孫皇後死去,李世民就養他和兕子在甘露宮後殿,他們兄妹可謂是互相取暖扶持,雖然有阿耶的親自照顧,但畢竟是深宮沒娘的孩子……而其他兄姐們都成婚成家在宮外……

    李治和兕子彼此之間的感情與別個兄妹自然不同。

    “兕子,不是著涼引發喘息之症麽……”晉王此時已經茫然,然後轉著眼珠,定定的瞅著長樂。

    “我就是懷疑有人暗算兕子。”長樂冷然著一張臉,她側過頭,眼睛裏有恨有懷疑。“你不用想,高陽身邊的那個侍女是我的人。”

    李治點頭,他看出來了。“阿姐早就懷疑是她們……”她們自然指的是韋貴妃和高陽兩人。

    韋貴妃在宮內如今算是第一人,皇帝的其他妃子萬萬及不上她的寵愛和地位。

    “雉奴,你要知道,這世上有些人的心不是紅的,它是黑的,是髒的……”長樂笑了,“你永遠想不到一副豔麗的麵孔下,底下是人還是鬼。”

    “……你說,兕子死後,這宮裏誰最得利?”長樂笑的淒然,“——不是你我兄妹們,竟然是個不是娘娘親生的公主高陽她?!可笑不?”

    李治麵容肅然。

    高陽得寵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若說姐姐長樂大了嫁人了,父皇不好再寵愛她,可那時宮內又不是隻有高陽一個公主,他也不是隻有一個姐姐……

    高陽那時就漸顯於聖人麵前,阿耶對其賞賜和寵愛也越盛,其他公主們見聖人可未必能輕易見到,可高陽竟是不同的。

    ……

    “那阿姐來會昌寺……究竟為何?”李治還是問出之前藏在心裏的疑惑。

    “——你說,房遺愛這人如何?”長樂眯著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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