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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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蠱蟲之所以喜歡在人體內做繭, 是因為人體中往往深藏五毒,分別是水毒、痰毒、淤毒、氣毒、脂毒, 而蠱蟲以毒物為食,最愛毒素。他體內如今有七種蠱蟲, 想要根治,唯有以毒攻毒。”

    陳天宗眼睛微微一亮, “你是說用毒把蠱蟲引出來?”

    周善點頭, “除此之外, 別無他法。”

    那個苗疆巫師忍不住嗤笑了起來,“七種蠱蟲,所愛的毒性各不一樣, 你怎麽敢保證你煉一種毒就能把它們全都引出來?千萬不要蠱蟲還沒有清除, 人家就先給你毒死了。”

    陳天宗聞言皺了皺眉, 他又劇烈咳嗽幾聲,清臒的身體顫動了下, “倪先生。”

    陳天宗在這裏還是非常有威信的,在陳老的出麵下,倪鵬沒敢再造次, 給自己甩了個嘴巴,訕訕扯出個笑就躲到人群後麵去了。

    周善心裏清楚,這裏的風水師都自視甚高,她無名無勢, 突然出現在這裏確實會引起許多人的不服。倪鵬如此, 白玉如此, 在場其餘幾人又何嚐不是如此。除非拿出點真才實學來,既然不服,那就讓他們不得不服!

    周善掃了倪鵬一眼,笑得頗為自在,“讓倪先生見笑了,鄙人不才,恰好知道一個天下蠱蟲都喜歡的毒方。”

    蠱喜歡毒,越毒越好,難道天底下還有比那種更毒的東西嗎?

    周善心裏有九分把握,她眉眼中的粲然與自信幾乎要閃瞎在場所有人的眼,眾人驚愕發現周善此時渾身氣質為之一變,不像是那個青春懵懂的高中生,反而像是活了多年的……老怪物。

    紅木書桌上就有文房四寶,周善快步走過去,捉起袖子用毛筆在旁邊的墨水瓶裏蘸了蘸,抽出宣紙肆意揮灑,龍飛鳳舞的叫人看不清她寫了什麽字。

    而後,她才拿著那張筆跡未幹的宣紙遞給陳天宗,“照這方子,抓一副藥來。”

    陳天宗疑惑地接過宣紙,將紙上的內容小聲地念了出來,“五步長蟲毒牙三副,蟾酥二兩,七齡蠍子蛻一兩,積年夜明砂五錢,十年往上年份蜈蚣足八錢。”

    五步長蟲即五步蛇,蟾酥是蟾蜍身上的毒素,能致人眼盲,蠍子蛻是指蠍子身上蛻下的皮,蠍子蛻皮七次即成年,七齡蠍子蛻要的就是剛剛成年的蠍子所蛻的那次皮,夜明砂是蝙蝠的糞便,蜈蚣足也好找,就是十年以上的年份難尋。

    這些東西都有劇毒,周善又有瑣碎的要求,放在一般人身上這些東西簡直是天方夜譚,不過陳天宗本身就是風水世家的家主,人脈無數。加上床上躺著的老者的分量,這些在尋常人眼裏近乎變態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麽。

    陳天宗下巴抬了抬,白玉會意,伸手接過,又叫來管家讓他去搜尋紙上的東西。

    陳天宗心裏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擔心周善沒有解救的方法,故意出些這世界上沒有的東西來難為人。雖然這些劇毒之物不算好找,但是隻要這世界上有,他就能夠弄來。

    “就這些?”

    周善搖搖頭,“當然不止。”

    陳天宗噎了下,“還有什麽東西?一起寫上,我讓管家一並找來。”

    周善沉默了幾秒,“還缺一味藥引子。”

    既然說是藥引子,那估計是重中之重,少不得的東西。

    陳天宗心裏隱隱有了種預感,這味藥引子可能不是那麽好找,但他還是懷著幾分希望問了句,“是什麽藥引子?”

    “忘川水。”

    忘川,名為忘川,實際上卻是這千萬年中那些不肯前去投胎的魂魄積攢的怨氣,其中死魂無數,怨氣深重,絕對是天底下至陰至毒的東西。

    那五味毒物隻不過是錦上添花,忘川水才是至關重要的東西,隻有它才是能夠誘惑天下蠱蟲的“毒”。

    她嘴上輕飄飄地說出那三個字以後,房裏的六人就先楞了,臉上的表情或驚奇或揶揄或嘲諷。

    倪鵬更是笑得不可自抑,“這天底下哪來的忘川水?你還不如說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呢。”

    周善剜了他一眼,“仙丹也行啊,你給我取來。”

    倪鵬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哈,你個小丫頭還真是吹牛不打草稿,這些東西你問神仙去要吧。”

    他粗啞的笑聲在室內肆意張揚,其他幾個風水師麵麵相覷,看到了主人不愉的臉色時還是沒敢笑。

    很快倪鵬就也看到了陳天宗臉上的表情,不知不覺收斂了笑意。

    白玉直接推著陳天宗往外走,幾個風水師在後麵跟著,陳天宗臉上難掩失望之色,他現在也開始認為周善是信口開河了。

    他甚至不想再看周善一眼,“周先生,謝謝你能撥冗前來,五十萬我們會一分不少打到先生的賬上。”

    周善聽到他垂頭喪氣的那句話時,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要解釋。

    她想了想,小跑過去跟上輪椅,“忘川水我去取,你們弄來其餘五毒,不過去取忘川水之前,先為我接個人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白玉也忍不住瞟了她一眼,“我師父都不信你了,你還真打算一條道走到黑?”

    陳天宗苦笑不已,“就算周先生說的是真的,這世界上有黃泉忘川,難道有人能夠取來嗎?傳說風水一道修行到深處時能夠役使陰兵,但是陰兵乃是死魂,最怕的就是忘川。”

    周善輕輕點頭,“所以需要生魂前往。”

    陳天宗更覺得她是胡言亂語了,“生魂?不說魂魄一旦離體這人就同死了沒什麽區別,都說黃泉道有進無出,即使生魂能夠進去,又怎麽把忘川水給取出來呢?”

    周善眨了眨眼睛,“你說得確實有道理,取水確實很凶險。”

    陳天宗以為她要打退堂鼓或者說不再開口騙人了,心裏微弱的火苗全數熄滅,他看起來像是一下子老了幾歲,整個人都有些頹唐。

    “我現在覺得這麽凶險的事,三百萬好像有點少了,陳老先生要不你給我加點錢吧。”

    ……

    白玉杏眼一瞪,難以置信地看著笑眯眯的她,“你要錢不要命了是吧。”

    陳天宗現在臉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透,“你如果真的能夠取回忘川水把他醫好,一千萬我也給得起。”

    周善伸出右掌,“成交!”

    陳天宗狐疑地看著她,“做什麽?”

    “擊掌為盟啊。”

    因為這件事,在場所有人都想要看她的笑話,因此那四個風水師都沒走,而是留在莊園裏品起了茶。陳天宗很快就按照周善的要求派人把傅其琛接過來。

    傅其琛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優哉遊哉地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品茶點的周善,他皺了皺眉,“出什麽事了?”

    周善倒是滿不在乎,“我要下趟陰曹,路上有些凶險,你來為我護法。”

    她輕輕踮起腳尖,在傅其琛的耳畔低聲說了句,“其他人我信不過。”

    她的低吟帶來些許熱氣,使得傅其琛的耳朵感到酥麻,就像是電流在身體裏輕巧地打了個轉一樣。

    傅其琛聽到“下陰曹”這三個字時就瞬間睜大了眼睛,“你這次接了什麽生意!”

    他再不懂也知道人的魂魄不能離體,一旦離體恐怕就有性命之虞。周善撇撇嘴,“我現在能夠靈魂出竅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應該夠了。”

    她抿了抿嘴,從背包裏掏出一支渡魂香遞給傅其琛,“點著它,時刻保持燃香不滅,不許任何人我的衝撞身軀,螞蟻蚊子都不行,要是引魂香燃盡我還沒有歸位的話——”

    那我就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周善沉吟半晌,沒有把這剩下的半句話說出口。

    她輕輕一笑,盤坐在沙發上,徑直閉上眼睛。

    傅其琛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見狀隻能怒不可遏地大吼一聲,“周善!”

    周善的身軀卻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反應。

    倪鵬見狀就要上手去摸,一邊道:“這場戲要做到什麽時候?”

    傅其琛無奈之下還是默不作聲地點燃了渡魂香,見狀眼睛登時充滿血絲,手握成爪掠成一道殘影捉住了倪鵬的豬蹄,“滾!”

    他的眼神異常可怕,逡巡全場一周,在場所有人在這種威懾下都自發自覺地舉起手後退幾步,示意自己不會像倪鵬那般手賤。

    倪鵬隻覺鑽心劇痛,傅其琛麵無表情地把他的手鬆開時,倪鵬嚎叫了幾聲,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脫臼了。

    渡魂香嫋嫋升起,為要走的人指明去路,為要回的人照亮歸途。

    周善的魂魄也跟著渡魂香飄起,掠過莊園,看到重重的鬼影,一腳踏入了鬼門關。

    黃泉道上引渡的全是死人,一路上周善看到的都是麵色青白的鬼影,有的少了半邊腦袋,有的看起來血肉模糊,還有些眼珠子滾落眼眶,被一條血絲相連,看起來極為嚇人。

    那些鬼魂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麵如死灰看不到一絲表情。

    同那些青白的鬼影相比,周善的身軀近乎透明,生魂上縈繞著淺淺的金光,在眾多的鬼魂中顯得極為矚目。

    領路的陰兵一眼就看到了她,這些年裏陰兵不斷同她打交道所以也算熟悉,看到她時不由睜大了眼睛,傻乎乎道:“神君,你什麽時候死的?怎麽不歸位啊?來陰曹地府做什麽?”

    周善差點就一個爆錘捶在他腦袋上,想著他沒有實體才作罷,“眼瞎嗎?這是我的生魂。”

    那個身穿盔甲的陰兵大約有近視眼,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才看出些許端倪,嘿嘿笑了笑,“這不是小的眼拙嗎?神君來黃泉做什麽?”

    周善聳聳肩,“借一瓢忘川水。”

    畢竟上神同黃泉道上的陰兵身份相差還是有點大的,是以陰兵也想跟她打好關係,“好說好說,我找個代班的,就由小的帶神君去忘川吧。”

    周善頓時就對這個陰兵刮目相看,“等我有朝一日見上閻王,必定為你美言幾句,叫他給你封個黑白無常做做。”

    陰兵摸著自己大漏勺一樣的腦袋憨憨地笑了笑,果然叫了另外一個陰兵來交接,而他則帶著周善抄了另外一條道。

    等聽到雷鳴般的激流聲時,陰兵就不敢再往前去了,“神君,就是前麵。”

    忘川的吸力極大,他若是再靠近恐怕會直接被忘川裏的死魂給拽進去,吞掉所有記憶,成為忘川億萬中的一縷遊魂。

    周善也清楚忘川對死魂的傷害,“好,你先回去吧。”

    她輕輕飄了過去,先看到一片燦燦烈烈的紅色花海,花海盡頭,則是翻滾的烏黑河水。河水上不時鼓起幾個泡泡,泡泡一破,就露出底下冤魂猙獰的臉,無數屍骨靜靜漂浮其上,積累成白骨河丘。

    她一靠近忘川,河底的死魂就呼嘯著帶著烏黑的忘川水朝她門麵撲過來。

    周善拂袖一揮,金光湧出,把那幾個怨魂給擊回河底。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略略有些惆悵。

    很好,她一個生魂又沒有器皿,怎麽裝回這忘川水呢?

    身上衣物是法力所化,也沒有實體,她現在沒有實體支撐變化出來的東西同樣沒有實體,更裝不了這忘川水。

    ……她一定是個白癡!來時居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當然,想到了也沒用,她若是載著實物過來,是決計不可能踏上黃泉道的,魂魄無斤無兩,她要是帶著有重量的東西進來根本就入不了鬼門關。

    周善暴躁地團團轉了幾圈,又看了眼黑色的河水,閉了閉眼,一臉的不忍直視。

    為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了。

    周善慢慢俯下身,強忍主住喉嚨裏翻湧的惡心,輕輕掬起一捧烏黑的忘川水,竭力使自己不去看遠處的屍骸,抿了一小口。

    含了一口忘川水以後,她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周善捂著嘴,再也忍不住了,跌跌撞撞往回跑。

    而她沒有記起來的事情就是——忘川忘川,既為忘川,不管你是生魂死魂,隻要你沾惹上了忘川水,都會讓你逐漸忘卻前塵之事,孟婆湯裏的湯底就是用忘川水給熬製成的。她今日含了忘川水,恐怕會把自己來的目的都給忘了。

    周善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越走越糊塗,逐漸忘了自己來這裏是幹嘛的,她隻記得嘴巴裏含著的東西要好好留著,不能吞下。

    她逆著鬼流漫無目的地走,越走越疑惑。

    莊園,渡魂香最後一縷煙灰掉落下來,靜謐無聲的大堂逐漸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白玉看了正襟危坐的傅其琛一眼,忍不住提醒道:“時間到了。”

    而周善仍舊雙眼緊閉,麵如死灰,早已沒有了生命體征。

    傅其琛默默地點起了另外一根渡魂香,“煩請你們出去一下。”

    眾人麵麵相覷正要開口說話,陳天宗卻自行搖著輪椅往外走,“出去吧。”

    這對孩子,真的是越看越神秘了。

    等他們關上門以後,傅其琛才伸出中指咬了一口,一滴血珠滴在周善額頭,一滴血珠滴在渡魂香上,額上那滴血珠被他呼出了一個怪異的符號。

    他空閑的那隻手抵在太陽穴上,“陰陽眼,開!魂兮歸來!”

    周善嘴裏還含著那口忘川水,鼓著眼睛瞪黃泉道上的領路陰兵,手指來來回回比劃著。

    陰兵:“神君,你怎麽還沒回去?”

    周善(手勢):回哪?

    陰兵:“……神君你是生魂不能在陰間久留。”

    周善:我為什麽會來陰間?我的身體呢?

    這簡直是雞同鴨講!陰兵一臉暴躁,很想狠狠地罵這個呆萌地望著他的周善。你賣萌有理啊,這才過了多久,記憶就衰減成什麽樣子了?

    陰兵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測,他正要開口說話,忽然眼神一凜,驚恐地望著天空,“他來了。”

    空中,一隻紅色巨手憑空出現,徑直往黃泉道上一抄,黃泉道上懵懂的遊魂都像感應到什麽一樣,個個尖叫著哀嚎著驚恐地後退,立刻躲避這隻紅色巨手。

    陰兵也第一時間護住了自己的腦袋,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那隻巨手絲毫不凝滯地抄到他身邊,一把握住了周善的生魂。

    陰兵的聲音都嘶啞了,“神君!”

    那隻巨手就跟來時一樣,突然出現,又出其不意地消失,黃泉終年血紅的天空恢複了原狀。除了少了個懵懵懂懂的生魂外,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傅其琛氣息激蕩,直接嘔出一口鮮血,他不敢耽擱,開始打坐調理,不一會就平息了氣血。

    周善此時也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烏黑的眼睛。

    傅其琛手疾眼快,迅速抄起一旁的茶杯遞到周善的下巴處。

    周善“噗”地吐出了一口清亮的似乎帶著芳香的泉水。

    傅其琛鬆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掐了渡魂香。

    周善好奇寶寶地看著周遭的景物,看到傅其琛臉上的梨渦時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直接伸手戳了一下,“帥哥,你哪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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