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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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起了意幹脆駐足細聽, 隻是拐角處那兩個女人似乎商量完了, 隻能依稀聽見高亢女聲窸窸窣窣的抱怨聲。她們是在樓梯間裏談的話,把門鎖緊了, 外麵又吵鬧,一般人也不會注意到這狹窄的樓梯間, 周善能夠聽到些許全因她的好耳力。
聽見對方要出來了, 周善也就站回原地,仔細觀望從樓梯間裏出來的人。
先出來的是個護士,她手上還抱著個病曆本, 匆匆把掛在脖子上的口罩戴上就進到醫生辦公室裏,不過她的神情還是有些緊張,胎盤交易在醫院這塊可以算得上是明碼的灰色收入。她們每賣掉一個胎盤的收入都是醫生拿大頭, 然後護士跟醫護拿點小頭, 雖然在醫院裏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畢竟還是不合法的。
護士匆匆往左右瞥了兩眼就挺直背往科室走去, 周善又等了許久, 方才看到一個同樣是臉戴口罩的瘦弱女人驚惶地從樓梯間走出。
周善懷疑這女人購買大量新鮮胎盤是要用禁術,所以她直接開啟慧眼,仔細地觀察女人的一舉一動。
開啟慧眼之後, 這世界還是那個世界, 隻是多了些灰色的遊魂。周善慢慢把眼神轉回女人身上,一眼就看到了林溪身上撲騰的血氣, 血氣濃重得不可思議, 已經把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翻騰的血氣在臉部聚積, 一左一右堆砌出兩張臉來,一張清秀平凡些,另外一張則美豔嫵媚些,這兩張臉似乎在逐漸融合,但是左邊那張清秀平凡的臉所占的空間明顯比右邊那張臉小,而且右邊的那張臉在血氣的翻湧中似乎逐漸開始往左邊蔓延。
這是個什麽情況?周善從未見到過。
眼看那女人往醫院外麵走去,周善急忙快步跟上。
林溪拎著挎包麵無表情地快步往外麵走,她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來到了一個大路口,路口的紅綠燈時間很久,林溪有些不耐煩地看了手表一眼,冷著臉站在那等綠燈。
周善想了想,直接走過去拍了一下林溪的肩,“小姐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麽詭異的事情?”
她的手剛搭在林溪的肩上,豈料林溪居然跟被燙著了一樣驚叫了聲,然後飛快往後退了兩步,一時間等紅綠燈的人都看了過來,周善隻得訕訕地縮回手。
她方才用慧眼看過,林溪身上隻有血氣與詭異的那兩張臉,沒有其他法力修為的味道,她應該是個凡人,所以周善關於她是個需要用胎盤下禁術的風水師這猜測就落了空。
她鼻子皺了皺,忍不住靠近林溪低聲問了句,“你最近是不是見鬼了?”
林溪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她把周善往對麵推了把,“你什麽意思?你有毛病吧?”
馬路牙子附近很多人的眼睛似有若無地開始在兩人身上打轉,周善覺得這位小姐可能是把她當成了招搖撞騙的神棍,於是就開口解釋,“我看你最近應該是被邪物纏身,我這裏有道平安符給你,如果發生了什麽事——”
她的話還沒說完,林溪就冷冷地拍下那道平安符,狂吼了聲,“滾!”
恰好紅綠燈時間過了,林溪一步一步往斑馬線上退去,手還跟個瘋子一樣不斷揮動,“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不然我就報警抓你這個神經病!”
她摟緊懷裏的挎包,神情非常不對勁,轉過身子快速往街對麵跑。
周善有點掛不住,撿起了地上那個平安符,身邊來來往往的人走過去時都忍不住遠離她,那些微妙的眼神大約是真的把她當成神經病看待了吧。
周善心裏憤憤不平,“隻想救你一命,你卻這樣,罷了罷了。”
良言難勸該死貴,慈悲不渡自絕人。她既然自己要找死,周善也懶得管了。
她陡然想起自己前不久才跟這女人見過一麵,前些日子那女人身上那股淡淡的古曼童氣息越來越重了,不過兩次周善都沒有看清林溪的長相。周善回想了番今天所看到的林溪麵相,鼻中枯槁發黑,印堂有道白線飛入右耳,頭發幹枯直立,額黑頭重勁硬,無處不顯出死相,決計活不過半月。
周善吹了口氣撣走平安符上的灰,心也逐漸冷靜下來。
帝都如今有千萬人口,每天死傷無數,更不用說華國,不是每個人都值得她去求,也不是每個人她都能夠救,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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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一直密切觀察著,發現對方沒有跟上來才鬆了口氣。她臉色蒼白神情恐慌,汗珠更是不要錢一樣往下流。
當周善對她說出那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以後,林溪的第一反應就是——她的秘密絕不能讓別人發現。
什麽邪物什麽鬼,都是假的,她隻相信古曼童,因為古曼童給了她美貌。
林溪捂臉癡癡地笑了起來,恰在此時她兜裏的手機響了下,是曹致遠。
林溪急忙收住暴戾接通了電話,曹致遠約她在一家日式餐廳見麵。
林溪有點忐忑不安地拿出化妝鏡,摘下口罩照了一下,鏡中的她美貌動人,隻是臉白了些,林溪趕緊用化妝棉又撲了點粉上去,才匆匆招了輛計程車往曹致遠定的餐廳趕去。
她跟著侍者來到預定的包廂,曹致遠已經坐在榻榻米上等她了。
林溪一臉驚喜,急忙衝過去握住曹致遠的手,“致遠,我這幾天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請病假了,你怎麽樣?工作還順利嗎?”
曹致遠低下頭顱沒有說話。
林溪喋喋不休地開始給他分享著這幾天的某些趣事,“我最近又發現了一款新的化妝品,可好用了,你看我的臉是不是又細膩了?”
曹致遠的表情明顯有些不對,林溪卻沒有發現,依然興致勃勃地在說話。
隻要有曹致遠在她身邊,林溪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少女一樣,什麽煩惱在那一刹那全都沒了。
她已中了毒,而曹致遠是她唯一的解藥。
林溪拿了塊壽司想要喂他,“你怎麽一直不說話呢?”
曹致遠淡淡地拂開她的手,“林溪,我們分手吧。”
啪嗒,林溪手上那塊金槍魚壽司掉到榻榻米上,林溪愣住了,眼圈也瞬間紅了,她呆呆地坐在那有五六分鍾,才哽咽著開口,“為什麽?我不漂亮嗎?”
曹致遠靜默了一瞬,“不,你很漂亮。”
林溪的音量也高了,“那為什麽!憑什麽你要跟我分手我就要分手,我不答應!”
她聲嘶力竭地吼出那句話,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瞬間就變成了個瘋子。
曹致遠被她嚇了一跳,“不為什麽。”
“我不分手,我不分手,我不分手!”
曹致遠開始不耐煩了,“不想分也得分,我告訴你吧林溪,因為我未婚妻從美國回來了,我爸媽讓我今年就跟她結婚。”
林溪呆若木雞,她的聲音瞬間啞了低了,“你有未婚妻?”
“林溪你聽我說,事情的關鍵——”
“你有未婚妻?”
“這不是重點。”
“你有未婚妻?”
曹致遠冷冷地扭過頭去,“沒錯,我又不年輕了,家裏早就給我訂婚了。”
他跟未婚妻的感情平平,不過既然要結婚了,當然也要趕在結婚之前把風流韻事處理幹淨。
林溪的臉頰滑過一道濕漉漉的淚痕,她哽咽道:“那我呢。”
曹致遠笑了,“林溪我們都是現代人,不要那麽老土好不好,跟你談朋友你快樂過我也快樂過不就夠了嗎?沒必要非對誰負責吧。”
林溪緩緩抬起眼睛,“可我是真的喜歡你。”
曹致遠心中略有動容,但那也僅是一瞬,“我也喜歡過你,沒騙你。”
他站起身子,“好了,別的話也不用說了,毛先生的那個單子我會交給你做,當作是給你的補償。這件事就這麽過了,咱們誰都不要再提。”
林溪僵硬地坐著,等他推開竹門出去的那一刹那才問了句,“文雅呢?”
曹致遠聳了聳肩,“追你之前跟她分手了。”
“可是你一個月以前還跟她一起出過差。”一個月之前,林溪跟曹致遠還在交往。
既然都已經撕破臉,曹致遠也覺得沒什麽隱瞞的必要了,“我是個男人。”
這句話代表什麽意思,蓸致遠心裏清楚,林溪也是。
誰也看不清林溪那一刹那瞬間變得陰狠的神色,她隻是低下頭去,啞啞地說了句,“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蓸致遠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覺得現在林溪的狀態有點不對勁,想了想還是快步抬腳離開,去前台結完帳然後才拉住一個侍應生叫他時刻關注一下那間包廂裏的客人情況。
等到蓸致遠離開以後,林溪神經質般從挎包裏掏出了個本子,翻到一頁,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文雅”的名字,每個字都力透紙背,鑽心的恨意從筆間透了出來。
林溪拿起一根筆,在滿麵的“文雅”上重重地劃了個大大的叉,然後她就看著那頁紙傻傻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笑得淚流滿麵。
哭過以後,林溪又恢複了平靜,她又看了被畫了叉叉的“文雅”紙麵,輕描淡寫地把那一頁翻過去,翻到了一頁空白。
這一頁空白,似乎是為誰留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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