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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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奶奶從未見過五爺如此冷淡的眼神,那眼神冷得就像是一把刀, 把她的血肉都活生生剜了下來。

    從前他們是親密恩愛的夫妻, 現在恍然一對陌生人, 再也不複往日的恩愛。

    很快,那些走在後麵的披白的送葬村民依稀聽到了什麽聲音,他們遲疑地回轉身子, 恰好看到兩人對峙的場麵。五奶奶無視村規, 偷溜進祠堂的舉動,瞞不住了。

    村民對於五爺還是很敬畏的,便恭敬地開口詢問五爺, “五爺,現在應該怎麽辦?”

    五爺的眸子很冷, 很冷,“照規矩辦。”

    他曾經千叮嚀萬囑咐過, 要五奶奶一定要恪守村規,尤其是有喪事時候, 決不能靠近祠堂半步,萬萬沒想到, 五奶奶把他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彼時, 五奶奶並不知道, 村裏的女人違背了重要村規的下場就是得急病死去, 村裏鮮少有人生病, 卻偶有幾個女人得急病一夜之間就香消玉殞, 即使娘家有人來問, 可生老病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們也無可奈何。更何況,五奶奶連個撐腰的娘家都沒有,連個來問的人都沒有。

    她是苗女,詭譎的事情經得多了,五爺那個“規矩”一說出口,她的心當下就起了不妙的預感。村民們同樣也被五爺冷酷的神情給嚇到了,不禁麵麵相覷,忍不住求情,五爺卻不為所動。

    五奶奶當時也沒有想到五爺會狠心到滅口的地步,隻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擁有的唯一一個籌碼——她善醫。

    雖然村民並不時常生病,但是由於村子背靠大山,蛇蟲鼠蟻多,經常有人進山被咬,再加上村民偶爾也會有個跌打損傷的,這裏離城市又遠,萬一出了人命,就是村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死了女人還好,可若是死了男人,便會打破五年一死一生的平衡,村裏的男人本來就已不多,如果因為意外天災死去幾個,生的男孩卻依舊是五年一個,是有限的,那麽血脈遲早會斷。

    所以,村醫是必須的。可原先那個村醫死了,且沒了衣缽,後麵那個外地來的醫生又搬走了,村裏善醫的就隻剩下了五奶奶一個。

    五奶奶萬萬沒想到,小時候她不喜歡學的本事,如今卻成了她的護身符。

    村民召開了會議經過商討之後,還是決定留下她這條命,為的不僅是她的這身醫術,更為了她是五爺的妻子。

    但是那些村民卻要求她跪在祖宗牌位前發誓,此事絕不能為第三方所知曉。他們對那個所謂祖宗似乎頗為信賴,五奶奶立過那個誓以後,就徹底相信了她。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五奶奶當初孤身一人跟隨五爺進了村子,她的親人都死絕了,進村子時她還是個青春少女,後來嫁給了五爺,心裏眼裏就隻剩下了五爺一個人。

    她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說,當時五爺出村,目的也隻是尋覓給村民配陰親的少女,其實當時看中的是她。五爺看見她的時候,她腦袋上綁著根又粗又黑的麻花辮,盤條靚順,衝五爺揚起笑,便勾走了他的魂。

    他們兩個一見鍾情,也因此,五爺改換了人選。

    當然,她也不知道,外貌上絕對不超過三十歲的五爺在當時其實已經達到了八十幾歲高齡。

    後來,因她別無掛礙,加上有五爺在,她接觸到村裏的秘密也越來越多。等五爺壽終時,村裏主事的男人也換了一批,而德高望重的五奶奶就被推舉為村裏新的主事人。

    她是頭一個接觸到村子裏秘密的外村人,五爺死後,幫死去的男人擇選陰親的重擔就落在五奶奶肩上,甚至於五爺的那門陰親,就是她親自給配的。

    五奶奶斷斷續續地講著,周善陷入了沉思。

    這個村子古怪的地步,實在是已經超脫了她的想象,簡直是聞所未聞。

    “為什麽五年才會死一個人?偏偏又是五年生一個人?為什麽非要配陰親?”

    周善有很多不解,但是五奶奶畢竟是個外鄉來的女人,加上時日變遷,許多秘密已經不見天日,她也無法為她做出解答,隻是驚恐地望著她。

    周善開了慧眼,死死地盯著五奶奶的眼睛好一會,直到盯得自己頭暈目眩才猛地閉上眼睛,冷聲道:“為虎作倀這種事情,你倒是做得挺利索的。當初你知道村裏有活殉少女這個習俗,心裏好歹有點憐憫之心,但是現在——”

    周善搖了搖頭,“你卻是最大的幫凶。對了,我們的手機在哪?”

    五奶奶現在怕極了她,周善冷血的程度,與她青春活潑的少女麵貌簡直格格不入。五奶奶身為苗女,在同周善一般大小的時候都做不到她的果斷,她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沉默地垂下頭顱,指了指祠堂外麵,“東西都在穀倉裏。”

    周善哼了聲,抬腳就往屋外走,傅其琛緊隨其後。

    五奶奶頹然倒地,她心知此時大勢已去,看見她們舉步離開方才顫顫巍巍從地板上撿起一隻碩大的蠍子,那隻蠍子在她所養的毒物中是最毒,一般的毒物她的身體已經可以免疫了,唯獨這隻蠍子不行。五奶奶毫不猶豫豎起蠍尾往自己幹瘦的手臂上狠狠一紮,“五爺,我來陪你了。”

    傅其琛果然在穀倉裏找到了他們的東西,兩部手機也還在,此時月已將上中天,村裏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除了祠堂這邊一絲燈光都沒漏出。

    周善撥通了派出所的電話,她也不含糊,直接向警方說明這裏發生的拐騙事件。因為可能涉及受害者是少女,警方的態度很嚴肅,當即就立了案。傅其琛的記憶力不錯,來時他又留了個心眼,因此村子的大概方位他也清楚。

    報完案以後,兩個人又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兩家父母都快急哭了,打了幾十個電話也沒接通,正急得要去報案的時候,二人就聯係上了他們,父母們方才放下心來,周善麵對父母時沒有把經曆的事情告知,騙他們兩人是去了網玩通宵,結果睡著了才沒有聽到電話。潘美鳳聞言怒不可遏,在電話裏先是一通痛罵,又問他們到底在哪,要去接。

    周善打了個哈哈,說自己明天自然會回來,然後她就在潘美鳳的怒火中鎮定地掛斷了電話。

    傅其琛鼻子動了動,“好像有什麽東西燒起來了。”

    “確實——”

    話音未落,這倆貨就想起了什麽,驚恐地抬頭看。隻見祠堂那邊火光衝天,滾滾的黑煙從後半部分冒了出來,木材燒得劈裏啪啦的聲音越來越大,祠堂逐漸陷入火海之中。

    他們都專注於聽那個所謂五奶奶的故事,一時居然忘記了棺材還在燒著!棺材上刷了桐油,火勢本來就盛,又遇上了後麵的破爛帷幔,加上祠堂的主要結構還是木材,燒起來也不足為奇。

    反正是個罪惡的地方,燒了也就燒了,隻是……

    “那個女人還沒有出來。”

    五奶奶本就年事已高,加上身受重傷,現在可能連逃出火海的力氣都沒了。

    周善不敢怠慢,提氣飛起,腳下幾個輕掠就往火海裏衝了過去,傅其琛甚至都來不及攔她一把。

    她掩鼻衝到火焰熊熊的靈堂時,卻看見五奶奶倒在地上,七竅全都出了黑血,生死不知。

    周善再試她鼻息,發現她早就停止了呼吸,五奶奶死了。

    盡管如此,周善也不想將她的屍體遺留在火海中,她把那具屍體帶了出來,放到祠堂前那大片的空地上。

    她出祠堂時,村民們已經被驚動了,個個端著木盆木桶忙得熱火朝天,喊著救火的聲音此起彼伏連綿不絕,“著火了,救火啊。”

    大壩村年邁的村長也拄著拐杖來到了火災現場,當他看到祠堂燒起的洶湧大火和空地上停放的屍體時堪稱麵如土色,一個勁說著,“完了,完了。”

    燒起的大火招來了火警,火警幾乎是與公安同時到達的。

    撲滅了火以後,在場所有人都被拉去盤問。

    大壩村,一個看似平平無奇不過的小山村,也終於走進了國家的視野。

    周善跟傅其琛作為目擊證人在一邊做筆錄,村民們還想打哈哈把這事蒙混過關,周善直接捅破了他們拐騙少女的事實,加上空地上還停放著一具屍體,警察都不敢掉以輕心,由周善與傅其琛二人指認,涉事的所有相關人員都被拉上了警車。

    為首的就是那個鐵石,他對五奶奶頗為敬重,在被拷上警車的時候,異常怨恨地看了二人一眼。

    2006年,轟動全國的大壩村拐騙少女案浮出水麵。

    因為周善提到的“生殉”傳統,警方尤為看重,經過對村民的一番盤問後才知道事情的惡劣,當即就請了專家前往大壩村的祖墳掘墳。

    大壩村的男人都埋在祖墳,積年累月下來,密密麻麻快要堆滿整座山頭。

    掘開第一座墳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是五年前下葬的最新的那座墳,棺木早已腐朽,打開靈柩,就可以看到裏麵的兩具屍骨。

    一具屍骨在下,應當是正經入殮的,還有一具屍骨蜷縮著,身上套了件破破爛爛的喜服。這具屍骨異常嬌小,臂骨直直地往上伸著,五根指骨深深地嵌入棺材板上,有極高的磨損痕跡,應該是在悶在棺材裏掙紮許久最後因為缺氧而被憋死的。

    從少女屍骨的破爛喜服中,專家還發現了油菜籽的存在。

    這在南方的喪葬習俗中幾乎是一種人人皆知的惡毒詛咒,傳說隻要把油菜籽放到死者的殮衣內,那麽死者就會永世不得超生,找不到前往陰間投胎的路。

    掘開第二副,第三副……每副棺材裏都一模一樣,有個死掉的男人,必定有個被配陰親的少女。

    漫山遍野共有百餘副棺材,不知有多少枉死的生靈在其中。

    這個案子,受到了極大的關注。媒體都瘋了,爭相報道,幾乎所有衛視裏麵的法製節目都開始追蹤案件的進度。大壩村五年一死一生的詭異之處也為全國人民所熟知。

    平遠市的警方也因此背負了巨大的壓力,即使過年都沒有得到休息,迷失在浩如煙海的檔案中。勘察失蹤少女的身份,查處相關與事人員,這麽多的被拐騙少女,而平遠市卻對其一無所知,可以說,平遠市政府機關今年這個年異常難過。

    無數雙眼睛都在關注案件的進度,警方迫於壓力下草草提供了個結論——大壩村的村民愚昧無知又重男輕女,他們擔心男人死後沒人服侍,所以找了少女來配陰親。

    這個結論異常粗暴簡單,至於大壩村五年一死一生的詭異之處,以及高齡長壽人員的普遍存在,警方也隻是提供了個大壩村山好水好,尤其是大壩村的泉水裏有種延年益壽的特殊礦物質,人們不易生病,往往都能夠活到高齡,至於五年隻是偶然。

    因為官方提供的大壩村泉水裏含有延年益壽特殊礦物質結論,導致風波過去後,已經落敗的大壩村又重新恢複了生機,商人在這裏建成了巨型水廠,泉水銷往全國,解決了平遠市大批就業難題,而這個水廠生產的泉水名字就是“農村山泉”,當然,這是後話。

    周善自然不相信警方得出的結果,她對大壩村的種種怪異之處很是好奇。她決定親自去查,但是大壩村已經被封鎖得十分嚴密,大壩村裏的男人也全都進了拘留所,周善自然不能再進去。不過她是風水師,這也難不倒她,從活人身上問不到,從死人身上總能問到了。

    她先以問米的方式招到了王清生的魂魄,王清生的靈柩被燒了,還沒來得及下葬,也就沒有入土為安。加上因為周善的攪和,他沒有找到配陰親的少女,其中不知道有什麽影響,總而言之,王清生成為一個孤魂野鬼,整日隻能在陰陽兩界中遊蕩,他又不是很惡,遊蕩的同時還要避免成為那些真正惡鬼的口中食,可以說,死活異常艱苦。

    因此,周善一提出可以為他開陰路送他去往生的交易時,王清生把什麽祖宗什麽規矩全都一幹二淨地忘在腦後,一股腦把他做鬼時探知的事情全部倒出。

    ————

    若幹年以前,應該說很久以前,有一對夫婦攜帶家眷親屬來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安家立戶,男女都是風水師,厭倦了往日的生活,向往著安寧,他們在這裏紮下了根,並給此地起了名,喚作大壩村。

    起先這一家人過得倒也快活,男的俊秀女的嬌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異常和諧。

    但是這種和諧的日子僅僅持續了兩年。

    彼時正逢亂世,許多人都在逃難,很快,就有一對父女逃難,逃到了這個還未成形的大壩村。

    那個父親染上了重疾,女兒又還年輕,女主人心善,就留下了他們,同時也給那個父親治好了病。

    治好了病的父親把女主人一家當成再造恩人,不肯離開,立誌要為他們幹活償還恩情。男女主人皆無異議。

    兩家人的關係走得越來越近,男主人也對父女二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有次喝醉酒以後衝父女倆大倒苦水,鬱悶不已。

    原來,這對夫妻平日裏恩恩愛愛,卻有個最大的煩心事——生不出兒子。

    女主人連生五胎,全是女兒。當時注重子嗣傳承,男主人也不例外,整日為自己沒有兒子而傷心煩惱,可是尋醫問卜都沒有用。因為女主人是個風水師,注定有五弊三缺,她命格又硬,這輩子都注定命中無子。而男女主人成親之時,女主人就要求男主人立過一個誓約,除非她死,不然男主人不能另娶,也不得納妾。風水師最重契約,男主人想違背都不敢。

    也有一部分是因為無子還不納妾這個原因,男女主人受不了世人異樣的眼光,方才決定隱居山林。

    男主人越說越痛,最後醉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父女對視一眼,得知了恩人最大的心病。父親看了女兒一眼,女兒會意,嬌羞地低下了頭。

    是的,他們決定了,既然女主人生不出兒子,為了報恩,他們可以給男女主人生個兒子,而女兒完全可以不要求名分,這樣也就不違背男女主人之間的誓約。

    當夜,女兒就羞解羅裳,同男主人滾到了一起。

    等男主人清醒時,他當即就落荒而逃。

    但是當時,女主人已經年滿三十,在這個時代,她已經老了,怎麽比得上青春少女的美妙胴體呢。

    男主人禁不住誘惑,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很快,女兒便挺起了高聳的肚子,男主人是風水師,自然能夠算出她腹中的那胎,是男胎。

    “立意報恩”的女兒也改變了初衷,她才不要沒名沒分地這樣過著,她要堂堂正正地帶著自己的兒子,站到男主人身邊,至於女主人,早已被她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邊是溫憐蜜愛的小情人,一邊是感情越發冷淡的妻子。一邊是心心念念的兒子,一邊是不能傳宗接代的女兒。到底怎麽選,已經很明顯了。

    可是當初的誓約猶言在耳,他不能納妾,更不能另娶。男人沒了感情,是可以心狠手辣的。

    於是,男主人一杯毒酒,送走了毫無所覺的女主人性命。

    自從歸隱後,女主人就再也沒有算過,她萬萬想不到,最親近的枕邊人早就變了心,心心念念算計的乃是她的性命。

    很快,女主人腹如刀絞肝腸寸斷,毒酒裏下的是斷腸散,男主人對她這個礙手礙腳的人真的是毫不留情。

    在臨終前一刻,女主人對男主人下了死咒。

    她要男主人與他的兒子後輩,個個永世不得超生。既然男主人想要傳宗接代,那她就要男主人傳不過三代,三代以後,無子而終。

    風水師死前下的密咒威力無窮,男主人同為風水師也解不開她的密咒。

    毒死了女主人,誓約的一個重要條件就沒了,男主人風風光光娶了那個女兒,把那個父親真真正正當成自己的嶽父。

    女兒的肚子也頗為給力,女主人接連生了五胎全是女,她也接連生了五胎,全是兒。男主人把她當成自己的福星,極盡寵愛。

    男主人壽高,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壩村四代同堂,當時他的子孫枝繁葉茂,濟濟一堂。

    可第五代的時候,卻沒有一個生出了兒子,個個生的全都是女兒。

    男主人這才想起女主人臨死前下的密咒,當即一驚,直接吐血。

    他生平最重血脈,並不把女兒當成一回事,自然接受不了絕嗣的結局。但是那道密咒是女主人臨終時含恨而下,他法力不及女主人,到現在也不能解開。

    在快要被氣死的前一刻,男主人終於想到了破解之法,把所有子孫全都喚到了麵前。

    女主人要男主人的男嗣永世不得超生,也不能投胎轉世。而男主人的破解之法就是,捉芳齡十五六歲的少女活殉,少女體質屬陰,十五六歲的少女基本上都來了葵水,體質更陰。

    隻要將少女與死者配成陰親,畫在一處,少女的魂魄就與死者糾纏在一起。到那時候,在少女的殮衣內放入一把油菜籽,少女就代替了王家的男嗣,永世不得超生。

    而男嗣有了替代品,也就可以前去投胎轉世。

    女主人又要王家三代絕嗣而亡,男主人也同樣想出了破解之法。三代以後,所有成功解除束縛可以前往投胎轉世的男嗣,隻準繼續投生在王家,別處不可去。從男主人那一輩開始算起,一共四輩,所有的男丁都將繼續投生在王家。

    男主人在臨終時動用所有法力,在王家的血脈上布下禁製,五年一死一生,恰好是個輪回。

    王家加上男主人一共四代子嗣,共計二十九人,代代相傳。

    幾百年過去,王家經曆了好幾個輪回,男嗣依然保持在二十九人,這二十九人,就是幾百年前的二十九人。

    而五奶奶嫁的那個五爺,正好是男主人的投胎輪回,五爺死後,鐵石出生,鐵石是男主人的第五次輪回。

    也正是因此,五爺在村裏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周善聽王清生的鬼魂所言,嘴巴忍不住越張越大,這個大壩村,其實應該叫輪回村才對。

    王清生對她的感歎不置可否,隻是灼灼地看著她。

    周善也相當守信,幾百年前的女主人下的密咒對她來說不值一提,她遵守諾言為王清生打開陰路,送他前去輪回。

    這次輪回肯定是不能再投生為王家人的,周善也沒有為他美言,甚至她稍稍提點了帶路的陰兵幾句,陰兵很快就領悟到了她的意思,衝著王清生陰森森地笑了下。

    至於王清生投胎成豬成狗,甚至豬狗不如,與她何幹?

    她不是不記仇的人,她現在還記得那夜在靈堂裏,王清生想要與她配陰親,如果她不是山辭,豈不是要做王清生的替死鬼,被困在棺材底下永世不得超生?

    在家裏過完年,又到了開學的時候。

    北上之前,周善一個人又偷偷摸摸越過崗哨,去了大壩村一趟,給祖墳裏那些少女的魂靈做了場法事,送那一百多個魂魄前往投胎。

    送走少女魂靈以後,男主人設下的破解之法就徹底解除了。

    很快,警察局裏的王姓男嗣好幾個出事了,先是高達一百五十歲壽齡的村長打破了五年界限,自然死亡。然後就是男主人輪回成的鐵石,警察局裏犯人的夥食都是一樣的,別人吃了都沒事,但是鐵石吃下以後就忍不住捂著肚子嚎叫,七竅流血而死。

    人死在警察局裏,自然掀起了社會上的轟動。單從鐵石的死狀上來看,他應該是中毒致死,但是法醫把飯菜和大體拿去化驗,卻查出兩者都沒有毒素,鐵石的身體內也是幹幹淨淨的,他離奇的死因成為一樁無頭懸案,過了很久也沒人能夠破解出這樁案子。

    ————

    出了元宵,周善就跟傅其琛兩個人一起買了票回到帝都高中報名。

    他們兩個人住得近,報名也是一起去的,報名以後學校慣例放半天假,第二天開始正式上課。結果報完名以後,幾個同班女生挽住了周善,“跟男生有什麽好玩的,我們去做指甲。”

    一夥男生拖住了傅其琛,“整天跟那些女生混在一起有什麽意思,我們打街機去。”

    周善與傅其琛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被無情地一個往左一個往右拖走了。

    周善也沒有孤高傲世的態度,她跟同班同學的關係都還可以,至於傅其琛——有些人生來就是不公平的。他不用多說話,就有人主動開口跟他說話,他不用刻意去跟人打交道,就有人主動來跟他打交道。

    即使在這臥虎藏龍的京城一中,傅其琛混得也非常好,他為人冷淡,卻有許多人花癡地尊稱他一聲“傅神”。因為人家是全能的,成績好,拿到了不少競賽的一等獎,體育好,籃球課上隨便露了手就技壓群雄被老師推薦進了學校的籃球隊,電腦課成績他永遠是第一,化學物理實驗也遙遙領先大家,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長!得!帥!

    可以說,傅其琛在京城一中裏,絕對算是個風雲人物,成為許多一中學子心裏當之無愧的男神、校草。

    周善有些無語地聽那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忍不住開口,“那你們剛剛為什麽說跟男生有什麽好玩的?”

    那幾個女生齊齊忸怩地捏了下衣角,“這不是害羞嘛。”

    ……

    周善想不通這些少女的腦回路,因為她實實在在是個偽少女。

    偽少女跟著少女團進了指甲店,少女團興高采烈地在那選指甲,周善實在提不起興趣,拿了本畫冊坐在沙發上看。

    隻是她的心思卻沒有在畫冊上,腦子裏不住開始浮現傅其琛頂上金光閃閃被人賦予的名頭“傅神”“男神”“校草”……

    說起校草,她記得學期結束以後,校園bbs上發起過一次投票,很中二,非常中二,中二得不得了,叫做“校園男神女神競選”。高一的傅其琛在那次競選裏力壓群雄,成為當之無愧的男神校草。

    也正是因為那次競選,傅其琛在學校裏的知名度大大提升,甚至到了炙手可熱的地步。

    女神的競選就沒有那麽眾望所歸了,幾十個人選在相互競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就連周善,也在投選快要結束時掉到了“校園女神”名單的車尾上,神奇的是,投選她的就兩個人,還全都是實名投票的。

    這兩個投票給她的呆瓜,一個叫做傅其琛,還有一個叫做鄺念齊。因為知名度極高的傅其琛,周善也炒了把熱度,許多外班的學生來他們班上看她,周善的長相,即使大美人算不上,小美人也絕對有的,她皮膚白皙麵容姣好,加上與生俱來的氣質,即使站在大美人身邊,也絕對不差什麽。由於傅其琛的帶動,她也成為十大校園女神之一。

    校園十大女神……仔細想一想,真是雞皮疙瘩都快要起來了。

    好好的高中生不去讀書,淨學肥皂劇裏的偶像路數!

    陪她們做完指甲,又逛了會街,最後周善拖著兩條酸麻的腿準備去找傅其琛匯合。

    真累啊,陪女孩子逛街尤其累,曾經她在早上一口氣跳躍幾十裏山路,都氣不喘心不跳的,陪女生逛了一下午街,她感覺整個人都快要廢了。

    跟同學道別以後,周善就來到傅其琛所在的新開業的遊戲城。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了那幾個男生,他們都在老虎機那邊,走過去一看,卻發現傅其琛並不在那裏。

    周善心裏狐疑,繞著遊戲城找了一通,卻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她已經習慣身邊有傅其琛的存在,盡管他話也少,但是仿佛傅其琛站在她身邊才是合理的,現在他不在,周善心裏反而有點空落落的,不好過。

    不過周善很快就撇開了這種詭異的情緒,她也沒有再找傅其琛了,出了遊戲城剛準備打車回家。

    等到出租車,周善抬腳就要上去,她忽而心念一動,望向了遊戲城的後巷。

    司機等得不耐煩了,狂按喇叭,“你走不走啊?”

    周善想了想,還是決定跟隨自己的心,“謝謝,先不走了。”

    司機有點鬱悶,“不走你攔什麽車。”

    出租車很快就開走了,周善則略有些遲疑地往後巷走去。

    遊戲城的後巷,時常有些打完遊戲的學生在那咬耳朵耍朋友,周善也清楚,沿路走來,她看到了好幾對摟摟抱抱在一起的學生。那些學生抱在一起滋滋地咬著嘴巴,十分狂熱,看得周善麵紅耳赤。

    她越走越往裏,還是沒有看到傅其琛的蹤影,心裏覺得自己約摸是想多了,舉步剛要離開,就聽到後巷拐角的一個死角處傳來清朗的男聲,“同學,你冷靜點。”

    周善精神恍惚了下,那是傅其琛的聲音。

    與此同時,還有細弱的女聲傳來,女孩子一聲一聲地在那細細喘氣,聽聲音與外邊那幾對野鴛鴦親吻在一起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周善忍不住皺起了眉,她心知即使傅其琛另談個女朋友也是他的自由,卻還是按捺不住心裏的奇怪感受與好奇,一步步靠近聲音的來源地。

    她悄咪咪把頭往那個死角迅速一探,就看到了極其辣眼睛的一幕。

    現在還在正月,仍算是數九寒冬,帝都的天氣在此時還很冷,個個都穿著厚棉襖,恨不得縮著脖子躲在暖氣室裏不要出來。

    但是背對著周善的那個女生,卻把棉襖毛衣全都褪在地上,僅穿了件薄薄的秋衣,就跟個樹袋熊一樣死死地攀在傅其琛身上,“其琛,其琛,我喜歡你,好喜歡你,你在這裏要了我。”

    ……

    她就像感覺不到冷一樣,拚命把嘴巴往傅其琛臉上蹭,身軀也使勁往傅其琛懷裏依。

    傅其琛一手推拒她蹭來蹭去的臉,一手卻伸向女生的後輩摩挲著,嘴上仍是正經地說著“同學,你冷靜點”。但是周善怎麽看,他都像是在那欲拒還迎。

    周善看到這幅場景時,覺得自己腦袋裏有根弦一下子就斷了。

    光天化日,簡直不要臉!

    周善冷冷地站出來,“你們在做什麽?”

    哪知“欲拒還迎”的傅其琛看見她時,眼睛當下一亮,“你快過來。”

    周善的語氣十分嘲諷,“三p?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麽開放,謝謝。”

    傅其琛皺了下眉,“你在說什麽?你快過來幫幫忙,我快按不住她了。”

    周善方才隻覺一股火氣堵住了腦袋裏的弦讓她想不出什麽,現在細細咂摸了下她才覺得眼下這幅場景實在是有些不對勁。

    她眯著眼睛盯了女生好一會,忍不住指著傅其琛,“傅其琛啊傅其琛,我看錯你了,你給她下了□□了是不是?”

    傅其琛:……

    當著周善的麵,傅其琛也沒有方才那種憐香惜玉的感覺了,他麵無表情地扯住女生的長馬尾,往後一撕,直接把女生從他身上撕開。

    然後傅其琛就踢開女生散落在地的棉襖,把她摔在棉襖裏雪地上,其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周善都看呆了。

    傅其琛默默地瞄了她一眼,才冷著臉繼續往女生後背上摸。很快,他就摸出了一張黃紙疊成的小包,“是這玩意作祟。”

    周善打開黃紙瞧了一眼,“是姻緣符。”

    這姻緣符她當初算計陳紅彩的時候也製過,可催動天喜紅鸞星神、和合二仙、催情祖師等神仙助益,簡單來說,就是招桃花,這招的還不是一般的桃花,而是讓你神思繾綣恨不得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性事的桃花。

    這姻緣符平常倒也不會有效用,唯獨你遇上心怡的那個人時才會發揮作用,在二人之間產生曖昧的情愫。

    周善捏著那張姻緣符手指忍不住顫了顫,她像看怪胎一樣難以置信地看著傅其琛,“這個姻緣符有催情祖師等幾大神仙助益,你居然能夠對她不心動!”

    尋常男人,早在對方貼上來的那一刻就被迷得七葷八素,恨不得摟過對方細細親吻共赴雲雨巫山了,傅其琛卻能夠不為所動,甚至極為鎮定把人從他身上撕開。

    古時的柳下惠恐怕都做不到啊!

    難不成他是個性冷淡?

    陽痿?

    因為早泄而自卑?

    ……

    傅其琛好歹也跟了她幾年,怎麽能夠看不出她眼神裏的意思,當下忍不住扶額,“不要胡思亂想,不是因為那些原因。”

    他忽而重重地抬頭,眸子璀璨若星辰,一字一句道:“因為我早就有了心上人。”

    周善剛想開口問“是誰”,卻猛地閉了嘴。他的心上人,與她何幹?

    周善轉過眼睛,沒有跟他對視,而是蹲了下來,“還是先管管她,要是把人凍死了可不好。”

    她蹲下來在那個女孩的眉心給她畫了個圓形的符咒,又幫她把棉襖裹緊了些許。

    姻緣符雖然有效,卻始終是旁門左道,在愛情上用這種東西,實際上再傻不過,你愛他,他不愛你,即使你用了姻緣符,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道催情符,縱使當下他會沉迷於其中。但是每個人對另一個人隻能用一次姻緣符,等效果過去了,還是會回歸現實。

    他如果不愛你,你用了姻緣符,他也依然不會愛你。在姻緣符能夠發揮作用的日子裏,你愛的他還是原來那個他嗎?

    不,並不是,他隻是一個看到你就會發情的陌生人,還是違背了自己本心的陌生人。

    這樣手段得來的東西,有什麽意思?

    女生剛剛受姻緣符加上傅其琛摔的那一下影響,已經昏迷過去,等周善畫上那個眉心符咒以後,女生也逐漸醒了,神色也恢複了清明。

    她明顯恢複了感覺,在這冰冷的空氣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周善重新給她套上毛衣。

    這個女生其實周善也認識,她叫程麗麗,正是高二的風雲人物,她跟傅其琛一起參加過競賽,傅其琛拿了高一組的一等獎,她拿了高二組的二等獎,長相也十分溫柔漂亮。在那個勞什子校園十大女神野榜上,她排名第五。

    其實上個學期末程麗麗就給傅其琛遞過情書,當時還有人起了哄,程麗麗也紅了臉。傅其琛接了那封情書以後直接塞到了桌肚,繼續坐在那看書,並沒有表態。

    後來,程麗麗是哭著跑了的。

    周善耐心地同程麗麗講這姻緣符,程麗麗越聽臉越紅,她用了姻緣符,剛剛發生的事卻還是清楚地刻在腦子裏的,攀著傅其琛的醜態,讓她覺得羞恥。冷硬的拒絕,更讓她覺得窘迫又羞憤。

    是啊,有這被吹得天花亂墜的姻緣符,傅其琛都沒有對她動心,她還指望什麽呢,她還能指望什麽呢?

    程麗麗穿好衣服以後,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傅同學,不好意思,剛剛讓你困擾了。”

    傅其琛也有些尷尬,擺擺手示意這沒什麽。

    周善開口詢問她,“你這姻緣符在哪買的?”

    程麗麗擦了下眼淚,“不是買的,是我一個遠方表舅給送的,他自己做的。”

    周善來了興趣,“哦?你表舅叫什麽名字,能告訴我嗎?”

    程麗麗有些遲疑,“叫、叫趙輝。”

    又他娘的是那個奸商!

    把哭哭啼啼的程麗麗送上車以後,周善忍不住暴走了。

    她拿出自己的直板手機,找到聊天qq,點進那個“科學玄學協會”的群。

    周上神:【趙輝,奸商,出來!】

    群本來很安靜,在她那條消息發出去的那一刻,安靜的群躁動了。

    莫道婆:【小周,咋了?被騙財騙色了?不要害怕,跟奶奶說說,奶奶教訓不死他。】

    高真人:【這不是上次進群那個小朋友嗎,接老趙任務的那個。】

    張道士:【別欺負人家小姑娘,老陳說了,人小姑娘才十六歲,你們一個個的,都讓著點哈。】

    莫道婆:【不會,十六歲就能進協會了?這是哪位天才啊,我怎麽沒聽過?】

    陳天宗:【我親自認定的,自然不用你聽說。】

    陳天宗出現在群裏的那一刻,原先躁動的群安靜了會,很快就又迎來了更大的躁動。

    張道士:【老陳,你還沒死啊。】

    莫道婆:【老陳你這是什麽意思?好歹我也是元老級別的人,怎麽沒人問過我呢?讓我也見見這個小天才嘛。】

    高真人:【就是,陳老,咱們協會都多久沒有吸收過新鮮血液了,好不容易收個年紀這麽小的新人,也該讓大家都見見。】

    陳天宗:【謝謝關心,沒死。以後有機會。對了,小周,你叫小趙這小子做什麽?他閉關去了。】

    周善眨著眼睛想了會,陳天宗作為趙輝的老師,對他的威懾無疑比她對他更大,想到這裏,周善忍不住陰測測地笑了下,她決定了,她要告狀。

    周上神:【陳老,你這個徒弟,先是騙了我兩百萬。】

    莫道婆:【我就知道,趙輝這小子。】

    周上神:【這個還不是重點,他給了個十七歲的女孩一張姻緣符,那女孩來勾搭我十六歲的徒弟,我現在很生氣,非常生氣。】

    張道士:【姻緣符?這小子還在畫這鬼玩意?師門不嚴啊,家門不幸啊。】

    高真人:【其實我的重點是為什麽你有個同樣十六歲的男徒弟。】

    周善瞥了傅其琛精致的眉眼一下,忍不住打字:【我說了她是男的嗎?她也是女孩子,我更生氣了。】

    莫道婆:【現在這些年輕人……】

    張道士:【不得了了……】

    王和尚:【女的。甘拜下風。】

    最後威望最高的陳天宗還是出麵了,【臭小子,且等他出關。小周你稍等兩天。】

    周善自然相信陳天宗的人品,她頗為得意地收起手機。趙輝這個奸商,恐怕有好果子吃了,錢財還是小事,這個姻緣符卻絕對是大事。絕大部分姻緣符已經被禁止使用,因為這是會讓人違背本心的道具,風水師一旦畫了這種符且被利用的話,就會加劇五弊三缺的命。

    現在趙輝不僅畫了,他還給個未成年用了~

    周善決定,待會就跟沈冰聯係,一旦趙輝出關被陳天宗算賬,一定要拍照給她看。

    就在此時,群裏又發布出來一個任務,這次是莫道婆給發的。

    【任務:帝都江灣大橋看風水

    照片:無

    陳述:新建大橋,澆築水泥好幾天了,遲遲無法合龍,未知原因。

    補充:老身腰有點痛,準備去看醫生,約好下午四點鍾到帝都江灣大橋,抽不出身

    報酬:政府承包商出資,五萬。】

    看到報酬這塊時,群裏的人也就心知肚明了。五萬的價格實在是太低了,尤其是這橋還是個大工程,涉及的方方麵麵有很多。

    科學玄學協會裏的人幾乎都是風水界裏的巨擘,平時接一單普通生意都不會低於十萬,而這種大項目才給五萬,實在是太小氣了。可是又不可能跟對方講道理,隻能跟燙手山芋一樣把這個任務轉手給別人。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莫道婆發布任務以後遲遲沒有人接單。

    周善想了會,又敲了字上去:【我接。】

    這次就連張道士都忍不住吐槽了,【小丫頭怎麽又接?還是這種擺明就是坑的任務。】

    周善懶洋洋回複,【近。】

    帝都江灣大橋離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並不遠,走路十分鍾就能到了,現在三點多,走到那應該正好四點左右。

    再說,這種大工程,又是修橋鋪路這種極好攢功德的工程,隻要做成一樁,周善能夠攢下的功德就必然不會少。她都願意幫忙去做,更何況還有五萬塊錢可以拿。

    接到這個單子時,周善十分興奮。

    這種對於別人來說是坑的任務,有多少她想接多少啊。

    帝都江灣大橋周善也聽過,在帝都中心繁華的地帶,是兩年前就開始的項目,卻遲遲沒有竣工。整個帝都城裏就一條江,而帝都江灣大橋所在的地方正好是江水最為洶湧的河段。在帝都江灣大橋落成以前,想要開車過河的人都要繞很遠的一條路才能從另外一座橋上通行。

    如果帝都江灣大橋成功通車的話,這些車流也就可以不用再拐個大彎了。

    修築橋梁時往往是從兩端開始施工,最後從中間接合,也成為“合龍”。帝都江灣大橋兩端都已經修築得差不多了,卻始終無法合龍,還有大約一米的距離,搭了鋪板會掉,倒上水泥不能幹,焊上鋼筋也會斷,怪事頻頻。承包商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方才通過關係找到了協會的人。

    那些承包商拿的都是政府的錢,吃了好大一筆回扣不行還扣得很,仗著有後台,即使請動了協會的人,態度也十分倨傲,報酬更是像打發叫花子一樣,協會裏的人都有心氣,不接這個單子。周善卻沒有這個顧慮,反正她也不是為了誰的態度和錢來的。

    她來,隻是想讓帝都江灣大橋盡快通車,給旁人造成便利,給她創收功德。

    周善跟傅其琛商量了下,還是決定走路過去。幸好路途不遠,他們腳程又快,在三點五十時就到了目的地。

    橋身尚未合龍,兩端都拉了橫幅,擺放了施工牌和路障,禁止行人與汽車通過。

    周善也隻能站在這邊望向那頭。

    帝都江灣大橋在江水最湍急的地方,橋身很長,大約有一千米,普通的斜張橋結構,底下就是黃滔滔的江水,許多機械還在轟鳴,鋼筋鋼板還沒有全部卸掉,有輛巨大的吊車正往橋中心那伸出吊索。

    橋梁一共有六個巨大的橋墩,就像是警衛一樣拱衛這座橋梁。

    看著看著,周善就眯起了眼睛。

    很快,身後就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施放路障這個地方,兩個男人從車上下來,“怎麽還沒到?”

    “請神棍能有用嗎?”

    “死馬當做活馬醫,不管了。”

    周善從這兩人的對話中聽出了什麽意思,當下含笑走過去,“袁老板朱老板是嗎?您好,我是科學玄學協會的小周,幸會。”

    袁敬和朱成威看著這兩個也就十六七歲的半大孩子時,都愣住,“協會?協會讓兩個孩子來?”

    這麽大的工程,讓這兩個半大孩子來看豈不是搞笑?

    周善點頭,“我的本事足夠對付了,朱老板要是還想往上請,這工程就還得再大點,不然請不動。”

    袁敬擦了擦麵上的冷汗,“我去跟協會溝通一下,讓他們換兩個人。”

    周善收住了臉上的笑容,“不用。”

    “你一個孩子能看出什麽名堂,別來這裏瞎胡鬧,讓你們師父來。”

    這個態度,確實不行啊,周善搖了搖頭,卻懶得解釋什麽。

    “我方才站在這裏看了會,心裏大致清楚怎麽回事了。我就問你們一句,這橋開始修前,你們祭過河了沒有?”

    袁敬跟朱成威迷惑不解,“祭什麽?”

    “祭河。想要在江河上修橋,就必須祭河,河底的河神同意了,方才能夠動工。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麽繁瑣了,小工程可以不必進行祭河,畢竟河神也少了,但是這種大工程,就要在動工以前將四牲綁上紅繩,牽到江河之中,河神受用了,這裏就可以修路建橋,如果河神不肯受用把四牲趕回來,那麽也隻能另擇福地。”

    袁敬跟朱成威忍不住哈哈大笑,“祭河?河神?小妹妹你電視劇看多了,這些神棍可真有意思。”

    周善一本正經地同他們解釋,“河神與山神這兩種神靈現在雖然越來越少了,但是實際上還是存在的,山神一般就是龍脈。河神倒是見得少了,不過咱們華國的母親河肯定有河神,所以母親河兩岸的人家年年都會進行祭河活動,以求風調雨順。像這條江,因為地處帝都人傑地靈風水好的緣故,也有河神,四牲禮未下,他是不會同意你們在他身上動工的,即使動工了,工程也完不成。”

    袁敬跟朱成威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話倒是新鮮,還有沒有,繼續說說,你們這些孩子書不好好讀,故事倒看了不少啊。”

    周善好說歹說,磨破了嘴皮子說,這兩人看著他們的年紀也沒有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繼續嚷嚷著要換人。

    傅其琛生氣了,一把拽住周善的手腕,“人家既然不把你當一回事,咱們也不是非要做這筆單子,我們不做了!”

    袁敬跟朱成威不當一回事,擺擺手,“快點走,我們好跟協會說趕緊換人,派兩個孩子過來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們嗎?”

    周善自認為她的脾氣已經好了不少,現在也忍不住發火了,“既然如此,協會不會再接你們的單,你們另請高明!”

    她怒氣衝衝地指著橋梁,“希望你們請來的高明早點幫助你們合龍才好。”

    要說這江裏的河神也忒有脾氣,你不曾祭過河,它便不許你完工。現在河神已經發怒,周善就不相信,這個沒有進過四牲禮的施工隊,能夠在帝都請來什麽協會外的風水師,幫助他們合龍。

    河神一旦記恨,想要消解可就難了。大不了不要這裏的功德,她現在不稀罕了。

    周善冷冷一笑,“我們走了,不用送。”

    袁敬跟朱成威再次失笑,那笑聲裏說不出的鄙夷。

    周善是協會裏唯一一個願意接帝都江灣大橋的單子的人,現在袁敬跟朱成威得罪了她,還真沒有第二個願意接單的人出來。

    袁敬跟莫道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袁敬拜托的也是莫道婆,可是莫道婆本來心裏就不怎麽願意接,現在又知道這兩個智障把周善也給氣走以後更加不想接了。不管袁敬來多少趟,她也隻有一句話,“你們另請高明。”

    也不知道那兩個承包商動用了什麽人脈,半個月以後,周善就從電視上看到帝都江灣大橋合龍竣工的消息。

    媒體采訪到這兩個承包商時,他們十分得意,著重渲染了番當初合龍有多麽艱難,但是最後竣工,還是非常振奮人心的。想到合龍時的狀況百出,那個袁敬甚至摸了一把壓根就不存在的眼淚。

    周善在電視上看到他們虛偽的嘴臉時,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帝都的人工很快,效率也很高,三個月以後,所有清表工作完成,帝都江灣大橋試通車。

    試通車那天,幾輛掛著紅綢彩的試驗車轟轟烈烈地從橋的一端往橋的另一端駛去。

    袁敬跟朱成威在車上興奮地看著表,他們根本用不著那個勞什子協會的人,從別的地方請來的法師得知這裏無法合龍以後,很快就講了些對應的原理,袁敬二人都聽得似懂非懂。

    不過那個法師一副世外高人的打扮,年歲也高,讓人不知不覺就起了信賴之心。

    也因此,那個法師說要想成功合龍,必須購買一隻黑貓封印到鋼板之中,然後架到橋梁的縫隙處,橋梁即可成功合龍,他們也信了。

    當下就買了隻活蹦亂跳的黑貓封在裏頭,果不其然,下一次,橋梁就成功合龍了。

    法師說,黑貓帶煞,橋梁不能成功合龍必定是因為此地有煞,唯有用以毒攻毒之法才能解決。

    不管怎麽說,法師說的果然靈驗了。

    袁敬兩人可以說是誌得意滿,有了這座成功的大橋做基本,以後政府肯定還會繼續找他們合作,到那時,他們就能夠賺得盆滿缽滿了。

    幾輛車順利地走完整座橋梁大概三分之一的距離,然後往中心靠攏。

    就在到達橋中央的那一刻,前麵一輛試驗車車輪一個打滑,直直地往大橋的右側撞擊過去。

    很快,橋上傳來了接二連三的幾聲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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