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神仙亦凡人
字數:14137 加入書籤
夕陽垂落,天邊的雲霞燦爛如火,有晚歸的鳥兒拖著長長的璀璨尾翼飛進樹林,林間可以看見嫋嫋炊煙升起,那是山裏麵的人家開始準備晚飯了。
獅頭峰下的客棧,午後炊煙就未停過,做完了年糕仇寶成用酒糟發的麵也好了,大家又開始做包子,無論是會做的還是不會做的,都參與其中,純肉的、蘿卜絲肉餡的、青菜素包子、牛肉胡蘿卜的和蝦仁玉米的……光是包子,客棧就做了七八百隻。
這些平時也可以做,但大家更喜歡為了新年準備,這個過程很快樂。
桌案前,秦深喊住了端著籠屜的黃三尾。
“你跟著王樂彬回家,也不知道他父母是什麽樣子的人,同不同意你們的事情。不過外界因素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你們兩個要堅定在一起的心。”明天秦深就放了王樂彬假,他會帶著黃三尾回東洲市的家裏麵,和父母一起過年。
秦深繼續對黃三尾說:“三尾,你可是我們望鄉客棧出來的,硬氣點兒,什麽都不怕。”
“嗯嗯。”黃三尾用力點頭,認真地記下老板說的每一句話。
在客棧這麽長時間,黃三尾褪去了初來時的怯弱、膽小,雖然還是容易害怕,卻已非那時的生活在灰暗中的雜毛狐狸了。一張小臉兒白嫩,五官精致,眼神中已經沒有了畏畏縮縮,因為生活有了希望和奔頭,始終帶著喜悅的笑意。
“他們家有錢,估計什麽都不缺,缺少的就是心意,你們走的時候多帶一些我們自己做的東西,今天帶的包子也各撿一些帶走,讓他父母嚐一嚐。”捏著包子褶的秦深身姿自信挺拔,循循善誘地對黃三尾說:“王樂彬生魂離體在床上躺了兩年,要不是客棧,還不知道什麽樣子呢。聽小王說他父母因為他的事情已經篤信道教,他媽媽更是成了白水觀的掛名居士,就算是知道了你妖怪的身份,也不會太害怕。”
“我知道,彬彬對我很好的。”
“好就好,你們都是客棧的員工,我希望你們長長久久。”
“嗯!”黃三尾認真著一張小臉兒,非常嚴肅地點頭。
端著籠屜的王樂彬被蒸汽熏紅了一張臉,他聽著老板完全向著黃三尾說話也不生氣,反而樂滋滋地想自家三尾有了堅強的靠山,比中了頭等獎還要開懷,他揚著聲音說:“老板你放心,我對三尾是認真的,絕對不欺負他。”
“好,老板相信你。”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王樂彬的人品,秦深還是相信的。
王樂彬把抽出來的籠屜拿到中庭去,裏麵個個白胖的包子彌散著蒸汽,將這些剛剛蒸熟的包子晾涼保存,以客棧的消耗速度,估計可以吃到元宵節。
中庭內,已經鋪展開了竹簾子,上麵曬了幾十個包子,王樂彬把籠屜端過去,五娘和六娘接手,赤手抓上滾燙的包子,白嫩的手指沒有一點兒影響。
王樂彬放下籠屜喘喘氣,看到身穿黑衣的驚鴻蹲在牆角,高大的身影蜷縮成一團,看著還挺委屈,“他怎麽了?”
六娘抬首望了一眼驚鴻,嗤笑了一聲,“腦子有包,誰給他的膽子說我們老板的,嗬嗬,被章先生罵了,讓他麵壁思過呢。”
“他也挺可憐的,與身體離開的時間長,孤身一人飄零在外,就有些看不清形勢,章先生調(教)調(教)、引導一段時間就好。”五娘心底柔軟,看著再不順眼的人也不會說一句重話。
六娘眼睛裏容不下沙子,聽了姐姐的話臉上嘲諷意味更甚,“他根本就是腦袋壞掉了,傲慢又嘴賤,總是說我們老板不如他的王爺,感覺委屈但哭不出眼淚都是因為腦袋裏麵的坑太大,還要裝更多的水。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靈魂是一個,我們老板多善良啊,樂天派的健康青年,到他嘴巴裏就是窩在客棧不思進取的頹廢,老板不和他計較,我卻是不會罷休的,他要死再嘴賤,就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為止。”
王樂彬聽了氣憤,他們的老板竟然被一個新來的員工說成這樣,簡直可恨,“好想打他,來個客棧霸淩。”
“不用你出手了,我已經打過了。”離開了身體的劍靈無法發揮原本實力的十分之一,正好被六娘吊打,教教他在客棧究竟要尊敬什麽人。“還好章先生出手了,不然我看不起他。”
章俟海能夠得到客棧眾多員工的尊重,個人魅力是一方麵,還有一方麵是因為秦深喜歡,而後者起了決定性作用,不然一個人類精英才不會讓妖怪們高看一眼。
麵壁思過的驚鴻想不明白,為什麽主人會為了一個普通人懲罰自己?之前說過,驚鴻一雙白目隻能夠看到世界的大致輪廓,他是用感知在看世界。他能夠從章俟海的身上感知到熟悉的氣息,是他的主人沒錯。但是,他在秦深身上感受不到一點兒熟悉的味道,哪怕主人口口聲聲說秦深就是他從前世追隨到現世的人。
驚鴻不信,他想要讓主人遠離秦深,去尋找真正的王爺轉世,生前生後守護了幾十載的人,不能夠因為轉世重生之後就淡忘了這段刻苦銘心的感情。
作為這段愛情的見證人,驚鴻覺得自己有義務去捍衛它。
龍未點睛,用心看世界,不過當心瞎了,世界就看不清了。
被驚鴻惦記的主人正在院子裏,看著章元懷的警衛員(來了幾個就一個有緣人,其他看不見客棧的人正在懷疑人生)和客棧員工郭躍將車上的東西一一搬運下來,章元懷給秦深、給丟丟、給親家帶了許多東西,吃穿皆有,禮物裏麵給丟丟準備的最多,各種玩具、圖書、食物堆放在地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章元懷很喜歡丟丟,那聲老爺爺喊得他心都酥了,激動地可以給丟丟全世界,隻要丟丟說一聲,要星星不給月亮。
“丟丟呀,你爸爸為什麽要給起你這個小名呢?”站在院子裏,章元懷拉著丟丟問他。
丟丟拿出了最官方的解釋,“爸爸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小小的,小臉還沒有他的掌心大,放在床上隻有一丟丟。”
這就是秦深告訴他的,絕對不是因為想要把孩子丟掉,按照紅葉鎮的習慣,不健壯的小孩子起個賤名好養活,秦深靈機一動就想到了這個。
“真可愛。”章元懷笑著讚美,“那能夠告訴老爺爺你大名是什麽嗎?”
“秦時宜。”
“‘器械者,因時變而製宜適也’好名字。”章元懷又問,“那丟丟的媽媽是誰呀?”
丟丟看了一眼章俟海,因為奶奶不讓他對外說媽媽是誰,這個老爺爺是爹爹的長輩,那可以說嗎?章俟海在丟丟的腦袋上摸了一下,“進去玩吧,包子應該做出來了,有你最喜歡吃的蘿卜絲肉餡的。”
丟丟高興地彎起了眉眼,甜甜的和爹爹,還有新認識的老爺爺老奶奶說了一聲,轉身進了屋子裏,他要去吃包子啦。
剛才彎著腰和丟丟說話的章元懷站直了身子,看著丟丟的小身子進了客棧,感慨地說道:“這孩子被教導的很好,他對你有孺慕之情,你好好待著,以後會是個貼心的好孩子。”
章俟海和秦深在一起,章元懷唯一擔憂的就是他們年紀大了之後孤苦,這種感覺太悲涼了,沒有兒孫繞膝、沒有兒女相伴的他們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章俟海也看著丟丟的小背影,笑著說出讓章元懷錯愕的話,“丟丟是我和秦深親生的孩子。”
“什麽?”章元懷驚訝地著重問了一句,“誰生的?等等,難道是秦深他?”看著不像是個女娃娃啊!
無論是章俟海還是章瑞澤,都沒有和章元懷說起過丟丟的身世,所以章老爺子不知道。
章俟海點點頭,將自己與秦深七八年前那一場相遇簡單的說了出來。
章元懷聽後感慨,“你和這孩子真是有緣,當年他才成年不久、還不到二十歲,因為你承受了這麽多,你以後好好待他。”
本來是愛屋及烏、喜歡丟丟的章老爺子,現在更是打心眼兒裏愛上了這個乖巧懂事的小家夥。
老爺子激動萬分,抬腿就往屋子裏麵去,他要好好看看那個孩子。
“我會的。”章俟海拉了他一把,老爺子這麽激動,別嚇著孩子。“爺爺,你冷靜冷靜,這麽去會嚇到孩子的。”
“好好。”章元懷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
平靜下來的章老爺子瞧妻子去了一邊看長在客棧的一棵水鬆,他猶豫了一下說:“俟海,你爸爸他……比以前老了很多,他並不好。”
“嗯。”章俟海沉默了,對於家人,他從渴望到失望,經曆了那麽多,已經情淡如水。他已經決定不再追究家庭中這段錯亂的關係形成的根由,就讓生活這麽糊裏糊塗下去,他會給祖父、父親養老,可是更多已經無力交付。
見章俟海不想多談,章元懷歎息了一聲,“我們就來看看你,看看秦深和丟丟,在客棧住上一夜,明天離開,家裏麵還挺多事兒的。”
“好,我明天送你們。”
“好,好……”挺拔的背顯出了幾分佝僂,似被澆了一桶涼水,章老爺子心中的失望濃濃,讓他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重重歎息了一聲,以前造的孽,要還的、要還的。
中午吃了海鮮大餐,晚上就簡單一些,大米小米混合在一起煮的粥,新鮮出爐的包子來上幾個,仇寶成還用海米、青菜、鹹肉炒了個年糕片。自家做的皮蛋也可以吃了,青黑色的蛋白上有白色雪花狀紋路,是非常成功的鬆花蛋,用來和豆腐拌上,很下飯。
作為親友來住店的章元懷夫妻二人不是客人,住在店裏麵不需要付房錢,老人家睡得早,吃飯不久就回房間了。客棧落鎖之後,其他人也紛紛回了房間,章俟海拉著丟丟回了他和秦深的臥室,他回來的時候可是給孩子帶了新年禮物的。
丟丟撲到了床上,在爸爸們的大床上滾了好幾圈,趴在上頭問爹爹,“爹爹,我可以晚上和你們一起睡嗎?”
“為什麽呀?”
“就是想。”
“喵。”跳上臥室內小沙發的白虎神君鬱悶地叫了一聲,丟丟要是和他兩個爸爸睡的話,自己又要睡沙發了。直到現在秦深都不允許自己上主臥的床,白虎神君覺得好委屈,自己明明很幹淨的。
“可以啊。”
“太棒啦。”丟丟高興的歡呼,當看到爹爹拿出來的禮物時,歡呼更大聲了,“爹爹,老師說這套書已經絕版了。”
丟丟的新班主任給孩子們上課的時候介紹了一套神話書,裏麵用淺顯易懂的字句、形象生動的插畫講述了一個又一個華夏古老的神話故事,丟丟看了幾頁老師做的ppt就愛上了這本書。問老師要了這套書的電子版之後,放假後就一直看。
這套書是幾十年前出版的老書,書齡比章俟海的年紀還要大,絕版多年。
“丟丟喜歡就好。”絕版了,章俟海也能夠想盡辦法弄到手。
吳老師收集到的電子版隻有一冊內容,而這套書足足有十冊,丟丟跪坐在短毛地毯上,手肘抵在貴妃榻上撐著下巴看它們,高興得眼睛裏麵都是星星。
章俟海從一位文學大師那邊得到的這套書,那位當代知名學者還在扉頁上寫了贈言——送給丟丟小友,祝他一切順利、學業有成。
“打開看看。”
丟丟抬頭看爸爸,小臉上滿是認真地點點頭。拽了一張紙巾擦擦手上的汗,丟丟拿出第二冊打開,彩繪的插圖映入眼簾,是兩個頭戴金盔、身披龍鱗鎧甲的魁梧大漢,左邊那位一臉絡腮胡子、手持板斧,右邊那位麵白無須、手持雙鐧,這是兩位門神——神荼和鬱壘。
丟丟對這套書愛不釋手,但裏麵雖然用通俗易通、生動活潑的語言來描述神話,但很多神話傳說人物的名字本就艱澀,超出了丟丟的所學範圍,在看的時候困難重重。
丟丟放下書,站起來抱住章俟海,“謝謝爹爹。”
章俟海回抱住他,“不用謝,我的寶貝。”
“我不在的時候感情升華了?”秦深端了芝麻糊推門進來就看到他們兩個抱在一塊兒,笑著說:“那你們抱在一塊兒好了,香噴噴的芝麻糊我一個人吃掉。”
秦深承諾過孩子的一定會做到,吃完了晚飯之後就開始做芝麻糊,虛度原上出產的黑芝麻炒熟後用石臼磨碎,和熟核桃磨成的粉、糯米粉均勻地攪拌在一起,就是最最地道、簡單的黑芝麻糊了。根據個人的喜好在裏麵加糖,衝泡出自己喜歡的粘稠度。
小丟丟嘴巴含著碗邊喝了一大口,抬起來時多了一圈“芝麻胡子”,小家夥伸出舌頭舔了一圈,“我要多吃點兒,讓頭發快快長起來。”他還是蠻介意自己的發型的。
秦深和章俟海相視一笑。
沙發上,白虎神君把自己那份芝麻糊吃得稀裏嘩啦,嘴邊白毛上沾了一圈黑色,他就差把腦袋整個埋進芝麻糊裏了,吃著碗裏的他還要點評,“手藝一般,味道與我六百年前在皇帝行宮內吃到的那個差了點兒,人家禦廚做出來的芝麻糊那才叫一個香。”
秦深,“……”
好好的氛圍被破壞掉了,不過多了煙火氣,更顯溫馨。
章俟海給秦深準備的禮物很用心,乃是一位製酒大師的親筆手劄,裏麵記載了他多年製酒過程中累積到的經驗、摸索到的小竅門和控製火候、溫度、濕度等等的一些心得體會,還有一些製酒的方子,是秦深在網上無論怎麽變化搜索關鍵詞都無法找到的秘籍典藏。
“太好了,有了這個,做酒的時候事半功倍。”秦深翻了幾頁,喜出望外,材料好、釀造工具好,可沒有合適的方子、沒有好手藝,釀造出來的酒水依然無法讓挑剔的酒客買單。
隻有釀造出獨一無二,無出其右的酒水,才能夠讓酒客們心甘情願的交付壽元。
章俟海這一舉動解了秦深的燃眉之急,也讓自己的前行的道路更加平坦。
和章俟海精心的禮物相比,秦深給眾人準備的新年禮物就俗氣多了,員工是豐厚的年終獎,家人是大紅包,他感覺錢最實惠。
這麽實惠的老板,應該給全天下辛勞一年的員工配一個……
按照老規矩,丟丟睡在二人中間,遺傳自秦深倒頭就睡的良好睡眠,丟丟的呼吸很快就變得平穩。秦深掀開被子,在章俟海疑惑的目光下了床,溜達了一圈跑到床的另一邊、章俟海這一側,擺擺手,讓他進去一些,自己躺了上去。
現在,一家三口就占了半張床了。
“老章,你十六七歲時候來客棧的事兒,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嗎?”睡在章俟海身側,秦深不死心地問道。
章俟海握住他的手,遺憾地搖搖頭,“不記得了,真的好可惜。”今天聽老爺說起他才知道,自己卻在記憶中遍尋不到,可惜的比錯過幾個億的訂單還要難過。
“不記得就算了,反正我們現在在一起。”秦深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章俟海的胸膛上畫圈圈,他想事兒的時候總喜歡讓自己的手指幹些什麽,沒個安分。“你爺爺奶奶明天走嗎,家裏麵還有其他人?”
“還有我父親。”
“沒有其他親戚了?”
“他們同輩的人不是離得很遠,就是已經故去,和其他小輩來往不多。”
年紀上漲就要麵對更多的生離死別,當周遭的一切都已經不再是自己熟悉的樣兒時,蒼涼垂暮之感席卷而來,那時候想的就不是長壽了吧。
“哦。”秦深點點頭,“那回去之後也是冷冷清清的,索性讓他們在客棧過年吧,把你那個爸爸也喊過來,大家一起過年。怎麽樣?”
秦深沒有權利讓章俟海去原諒什麽人,年幼時造成的傷痛沒有經曆過的人不會懂,但他看得出來,章俟海是渴望家庭的。章俟海他注重現在的家、注重秦深和丟丟,因為秦深去接受他的親人,而他自己的呢,內心深處又何嚐不是渴望著親生父母和家人。
“我……”章俟海張口,卻詞窮無語,心情很複雜,不知道如何表達。
“一起過個年唄,又沒有啥啊,尊老愛幼是華夏傳統美德。”
“謝謝你秦深。”章俟海握住在自己胸口畫圈圈的手,將側臥在自己身邊的身子抱緊,“謝謝。”
秦深躺得靠下,現在這個角度腦袋正對著章俟海的鎖骨,他抬起頭,撅著嘴巴在章俟海的下巴上親了一下,“沒什麽,應該的。”
章俟海低下頭,擒住秦深的唇,“謝謝。”將上午未完成的吻加深。
唇齒交纏的水漬聲在黑暗中纏纏綿綿,沙發上的白虎神君翻著白眼,挪動了幾下把自己埋進了沙發墊之間的縫隙裏,耳不聞為淨。
…………
……
臘月三十,今天除夕,全家起了個大早,開始為年夜飯做著準備,食材都是提前準備好的,今日白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加工處理,一些費工夫、費時間的菜要事先處理好,好在年夜飯上呈現它們的鮮美。
“牛肉胡蘿卜的……”丟丟掰開了包子,一看裏麵的內餡兒嫌棄上了,他討厭吃胡蘿卜。
包子上也沒有做特別的標記,抓到一個包子吃到什麽內餡兒的就要看自己的運氣了,丟丟抓了一個,很不巧,就是他最不喜歡的胡蘿卜牛肉餡兒的。
丟丟咬著唇,左右看了看,手上的這個包子沒有人幫他處理。
秦深故意不出聲,就看丟丟怎麽辦。
秦深的另一邊,章俟海也得到了一個紅紅火火的開頭,牛肉包子裏麵的胡蘿卜絲那樣的鮮豔,看得他舌頭在嘴巴裏抽抽。
“嗷嗚。”丟丟咬了一大口,把裏麵的一團肉擠出來吃掉,小臉兒皺巴巴起來,味美的包子餡兒被他吃出了苦藥感,盡快吃掉了就好了。
自家做的包子個頭挺大,麵皮鬆軟有厚度,有著淡淡的酒糟香,吃上一個,丟丟打了個嗝,本來還想吃一個的,現在吃不下了。
“哇,這些包子好好看,我們肚子還空著,可以吃嗎?”
不知何時有兩個客人進了大堂,他們身穿龍鱗鎧甲、頭戴金盔,頭盔上有寸長紅纓垂落,胸前護心寶鏡飾有虎頭、獅頭,尖利獸牙銳不可當,好似有恐怖吼聲從它們口中發出。
左手那位豹眼大髯,目含凶光,手持一把板斧,威風赫赫,這是鬱壘。
右手邊這位鳳眼細長,麵白無須,一雙銅鐧被一隻手拿著,看似無害,卻如平靜水麵下藏著無數暗流,危險更甚,這位是神荼。
門神,就是門戶的守衛之神,在農曆新年的時候有些人家會在門扉上貼上兩張畫,看上去威風凜凜的兩位便是鬱壘和神荼,當然各個地方不一樣,隨著時代的變遷,還有兩位人類武將也成了門神的人選之一。
現如今還有人家貼抱著大元寶和大鯉魚的金童玉女,搞笑一些的,還有貼拿著福字的卡通動漫人物的。
貼了門神的人家就希望門神能夠驅邪避鬼、衛家宅、保平安、助功利、降吉祥等等,不過是過年過節討個好彩頭,並沒有多少人真的認為有門神的存在。
“我們是正神,隻要門上貼著的‘門神’就都歸我們管,哈哈,那些卡通動漫不算,那不是咱們家的。”神荼向秦深道了一聲謝,接過了他手上的包子,“貼這些的,本身就不信,那就算了,我們也不強求。”
“唔,這個包子好吃。我們二十天沒有下凡了,感覺吃食堂都要吃傻了。我們兩也不會做飯,窮當當的,請個食神殿那邊的小仙當廚子都難。”鬱壘大手抓了一個包子一口就咬掉半個,是個純肉餡兒的,仇寶成做的水調餡兒,蒸出來的包子汁水豐厚,軟韌的包子皮吸收了這個汁水,比肉餡兒吃著還要香。
“神仙也一日三餐?”秦深攬著好奇的丟丟坐在一邊問。
“對啊,神仙亦凡人,我和鬱壘以前也是人間武將,因戰功赫赫升位做了神仙。天上如天帝那般天生天養的神人畢竟少數,大多是其它界升位而來,自然就保留了下麵的習慣。”鳳眼細長的神荼動作斯文,飯量可一點兒都不斯文,一口幹掉半個包子小菜一碟,細細品嚐口中的感覺,他享受地說道:“真是好吃啊,九重天上神仙千萬,像我等這般不會做飯的比比皆是,天帝體恤,讓食神殿開了食堂。”
“嘖嘖,休要說食神那個小老兒,這種人怎麽可以升位為神仙,為了討好君王能夠蒸自己的兒子,還興亂世、暴行種種。開個食堂弄的就是豬食,連紫微宮第一神將都敢懟,嘖嘖,等天帝閉關出來,肯定能夠收到很多彈劾書。”
“這位是玉帝撥冗要求升位的,我們少說兩句吧。”神荼給鬱壘塞了一個包子,讓他閉嘴。
鬱壘憤憤地不再會說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九重天上的神仙世界也不例外。
白虎神君昨晚把自己塞進沙發坐墊之間睡的不是很好,早晨就起晚了,出現在大堂時就姍姍來遲。
“啊~”白虎神君打了個哈欠,“真是困,昨晚一點兒都沒有睡好。早晨吃啥?”
“吃包子。”五娘將小奶貓抱上了桌,“還有粥。”
白虎神君看這“簡陋”的一餐,粉嫩的嘴巴噘了起來,“過年啊,你們吃這麽素?!”
“年夜飯在晚上,早晨吃簡單點兒挺好的。”秦深讓白虎神君不要挑剔。
白虎神君懶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好吧,你是老板你最大,聽你的。啊——”張開了嘴巴,等喂。
這個世界最後肯定是要被貓控製的,萌萌噠往那邊一站,擼貓的人為之傾倒,心甘情願奉獻出一切,包括全世界……就連彪悍如六娘,也願意喂小奶貓,拿了一個包子撕開,“素餡的,要不要吃?”
白虎神君懶懶地說:“吃,換換口味,弄點兒素的降降火氣。”
“好。”染著大紅色丹蔻的纖長手指撕了一小塊兒的包子送到小奶貓嘴邊,“小白白,慢慢吃。”
……變成小奶貓的白虎神君成功俘虜了客棧內的女性,胖萌胖萌的時候就沒有這個效果,果然小而萌才是人間大殺器。
“監兵神君安好。”看到小奶貓,神荼和鬱壘驚喜地拱手行禮,神荼說:“多年不見,您威武更甚,小神欽佩。
秦深:“……”
客棧其他人:“……”
白虎神君撩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原來是來下界巡視的門神啊,你們倆倒是比以前更加魁梧了,少吃點兒,吃太多盔甲都套不上了,可不要荒廢了習武。”
“不敢有絲毫荒廢,一直勤加練習。”
“嗯。”小奶貓吃掉喂到嘴邊的包子,應得含含糊糊。
吃完了早飯廚房內就正式忙碌了起來,煎炸烹煮,酸甜苦辣,在氤氳的蒸汽中匯聚一堂。
丟丟和白虎神君在大堂內玩耍,背景音樂是遊戲音效,鬱壘和神荼還沒有走,正在客棧裏麵玩遊戲呢。
“你這水平太菜了,一直讓你練練,你怎麽不聽啊,和你組隊真累。”鬱壘扔掉手機,上麵大大的血色“失敗”二字是對武將最大的侮辱,最最讓鬱壘氣不過的是,“媽的,竟然還有人罵你,我要輪白他。來,把手機給我,我來操作你的號。對了,我切了一個大號在手機上,全套頂配裝備,你操作再菜也可以完虐絕大多玩家。”
“尉遲恭,你玩這個啊。”神荼點亮鬱壘的手機屏幕,看到上麵的人物挑眉,“你和他不是不對付?”
“能怎麽辦,這人間的遊戲都不做你我的英雄人物,我就忍忍用它吧。”鬱壘摸了一把自己的絡腮胡子,做了個深呼吸,“來了,我要用你的秦叔寶砍死那些菜鳥。”
三界雖然因為望鄉客棧關門,斷了二十年的來往,但按照星辰運轉的天網有一天無意間連上了人間的網絡,自此人間遊戲、八卦、、電視劇等等在九重天上流行了開來。
足以做到不出門,就了解人間事。
不過就衝鬱壘和神荼的表現來看,沉迷遊戲的估計更多。
“你們不是要去人間巡視嗎,怎麽還沒有走?”端著一盤新炸出來的肉丸子出來的秦深看到還窩在客棧裏麵的兩位門神驚訝了一下,之前說要走的,怎麽還在?
鬱壘在遊戲上“殺”的天昏地暗,忙得頭也不抬一下,是神荼放下手機回答的,“因為各地風俗習慣不一樣,門神貼的時間不同,我們一般都是下午才行動。”
神荼和鬱壘巡視人間的時候會在凡人家庭張貼在門扉上的門神像上附上一縷神識,正神回到九重天上之後這縷神識就會代替他們為人類看守門戶。
秦深了解地點點頭,將炸丸子放到他們的桌上,招呼丟丟和白虎神君一起過來吃。放到桌子上才發現,盤子裏麵不僅僅有炸丸子,還有炸耦合,用的藕產自於客棧外那叢四季都有花開的荷花。
花開賞美、花謝有蓮、水下有藕……這叢荷花並不是常開不敗,而是錯亂了四季,終年有花開、終年有蓮子吃,水下的藕還是抓魚時無意識發現,自此客棧的菜譜又增加了新內容。
“待在這邊我都不想回去了。”把一群在網絡上吐髒字兒的玩家虐傻之後,神清氣爽的鬱壘撿了一個炸耦合扔到嘴裏,有些碎屑落在了大胡子上,他渾然不在乎地擼了一把。
“望鄉客棧開門做生意,隻要你們願意,可以一直常住。”有客人來,秦深並不拒絕。
吃了一個肉丸子的神荼站了起來,將放置在桌麵上的一雙銅鐧拿到把玩,“歇了這個心思吧兄弟,想要常住就賺錢,以你有啥錢就往遊戲裏麵氪金的架勢,我們至今能夠吃得起食堂,已經是萬幸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