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說罷。”茂苒毫不讓步。

    茂財見茂欣這般步步緊逼，決不讓步，隻得一五一十地招供道：“我這真的是沒辦法啊！這些天，爹生了病，原來給我們供貨的等著我家倒，壓根不肯再給我們貨，我隻好到處去找人，好不容易才收來了一匹緞子，但現在緞子進了庫，可前頭的尾款又收不回來，錢拿不出來，現在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逼啊！”

    說話間薑茂財的臉色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沉重，薑茂欣沉默了半晌，冷聲問道：“你的貨是從哪裏弄到的？”

    茂財一手捂額，哀聲道：“我找了城東的錢有貴……”

    “什麽？！”

    錢有貴在慶喜城誰不認得？靠一張不要臉的厚臉皮混出了名堂，是流氓中的流氓，痞子中的痞子，放起高利貸來毫不手軟，逼良為娼的勾當做得也是得心應手，前段日子剛費了何家米店小老板的一條腿，隻因瞧著那米店老板的老婆有幾分姿色。這樣的人，一旦沾上了，那就隻有吃不了兜著走的。

    茂欣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原來薑茂財最後那句被人拿刀子逼不是謊話。薑茂欣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有一天會淪落到和錢有貴那樣的人混在一起。

    “你……你找誰不好，為什麽偏偏要找他？”薑茂欣怒罵道。

    “我，我又有什麽辦法呢？”茂財低哮一聲，“你以為我們薑家還有昔日那般風光？你是藏在深閨裏頭的大小姐，哪裏知道外頭的早就變了天？人走茶涼的道理你懂不懂？你可知道，現下除了錢有貴再沒有人肯幫我？真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當年爹風光的時候，多少人排著隊踏破我家門檻來送禮。現在呢？你自己看看，他們送的花圈都是用白紙胡亂紮的！”

    薑茂欣知道自己的大哥在外頭也是受盡了委屈，不忍再繼續埋怨，問道：“你欠錢有貴多少錢？”

    茂財搓了搓手，道：“一萬兩……”

    “一萬兩？！”茂苒大吃一驚。

    一萬兩，一萬兩是一個大數目，就算是薑家風光的時候，想隨隨便便拿出一萬兩來都是一件難事，更何況是現在了。至於她平日裏攢下的那些錢，跟這一萬兩的巨款相比根本就是個零頭。

    薑茂欣急得眼眶發紅：“一萬兩，一萬兩這麽多錢，你說你讓我現在上哪裏去給你找這麽多錢來？”

    薑茂財嘭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兩手捂著臉，身體地貼著地麵，壓抑聲音嘶喊道：“你想想辦法罷，他們說了，如果我十日之內拿不出錢來，便要剁掉我的一隻手，然後是另一隻手，然後是腳，然後是另一隻腳。你說我該怎麽辦？你說我能怎麽辦！？”

    薑茂欣兩隻手攥成了拳頭，指甲殼一直掐緊肉裏，她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別喊了，娘跟奶奶已經睡下來，你是要把全家人都給鬧起來才罷休麽？爹才剛走，就出這樣的事兒，你是嫌娘跟老太太還不敢傷心麽？”

    薑茂欣說完伸手將茂財從地上拽了起來，她仰起頭，發紅的眼睛裏含著一層水霧，道：“你能拖多久就先拖多久，千萬不能讓他們進家裏來，至於錢的事兒……”她頓了頓，然後堅定地說道：“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交待完後，薑茂欣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個人回到房裏，一進屋，她便像脫了一層皮似的，頹然靠在椅背上。春花小心翼翼端來一杯茶水，在她手邊放下，怯聲問道：“小姐，出大事兒了嗎？”

    薑茂欣點了點頭，她突然有點想笑，她原以為，爹走了，是她生命裏最艱難的一個坎，而現在她才明白，原來這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她伸手拿去茶杯，徐徐抿了一口，略苦地液體順著幹啞地喉嚨灌下去，燙的心裏一個激靈。

    她費力地從座椅上起來，在床邊慢慢蹲下，然後伸手從床板下摸出一隻小小的錢袋。錢袋裏裝著一些碎銀子，這點銀子全是她平日裏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並不多，但托在手裏卻沉甸甸的。

    薑茂欣將銀子全部倒了出來，平鋪在床榻上，然後一點一點的數，大大小小加起來，不過四十五兩，連薑茂財欠債的零頭都不到。

    薑茂欣看著這些燈光下明晃晃的銀子，突然覺得又可怕，又可笑。

    這就是人賴以生存的東西，沒了銀子你就什麽都不是，沒有地位，沒有身份，成了和地上蠕動的爬蟲相差無疑的東西，用指頭一捏就碎了。

    薑茂欣吸了口氣，將銀子放好，又進屋捧了一隻首飾盒出來，對春花說道：“明個兒一早，魏家當鋪一開門，你便跟我一同去把這些東西都給當了，能當多少就當多少。”

    春花接過首飾盒，不知是自己的手在抖還是茂欣的手在抖，那紅木雕花的盒子險些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春花將首飾盒抱在懷裏，道：“小姐，我們若是跟魏家當鋪說一聲，他們知道是小姐有難，再怎麽，再怎麽也會看在跟小姐有婚約的份上幫小姐一把。”

    薑茂欣苦笑，道：“魏家和我有什麽情分？若是早讓他們知曉薑家有如此大難，他們不立馬將婚約給退了？退婚這事兒我倒是無所謂，隻是讓娘跟奶奶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慪多大的氣。”

    春花歎了口氣，隻得聽令將東西收好。她覺得這小姐當得可太不容易了，一家幾口，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現在可都得仰仗她。

    第二日用過早膳，茂欣便帶著春紅到了當鋪，當鋪的小夥計認得茂欣，知道她是薑家的大小姐，跟自家公子有婚約，便忙端來茶水，讓茂欣坐下，然後馬上到櫃台後麵跟掌櫃匯報，說薑家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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