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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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帳房一聽這話頓時嚇了一大跳,忙扭頭去看薑茂財的臉色。薑茂財對自己妹妹這張利嘴也是服氣的,於是歎了口氣,跟周帳房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把賬本拿來。
周帳房立刻到櫃台後麵,把這幾個月份的賬本都取來了,十來本在桌上摞得老高。
薑茂欣一本一本的看,她平時性子談不上慢條斯理,但一碰著算賬數錢這種事兒,立馬就能定住神,坐在桌前一動不動,不吃不喝地看幾個時辰。
她隻看了一會兒,馬上就看出問題來了,布莊的生意是從去年冬天開始不行的,那會兒他爹正病重,布莊裏的事務全部由大哥薑茂財接手,從此以後,布莊的收入便一落千丈,全是赤字。
薑茂財這人兒並不是癡,聰明勁兒還是有的,但這股勁兒偏偏就沒能用到做生意上,然後耳朵根子又軟,從來都是聽風就是雨,在街上聽來一些言語,馬上腦子一熱,擼袖子就學別人瞎進貨。這麽東一欄頭西一棒子,沒個規劃,沒個章法,生意自然就差下去了。
薑茂欣合上賬本,向周帳房問道:“這個月城外的地租為什麽還沒收起來?”
周帳房一聽,又是嚇了一跳。這位小姐的眼睛可比少爺要毒多了,少爺往日查賬,翻上一翻,多一點少一點,隻要沒出大差錯,他都不會看出來,而小姐竟然隻這麽隨手一翻,便逮著漏洞了。
周帳房:“回小姐的話,前幾日下鄉收了,今年收成不怎麽好,現在又要過冬,我便說給他們寬限個幾日。”
薑茂欣便道:“周帳房您是宅心仁厚,說寬限幾日便能寬限幾日,我這哥哥就倒黴得很了,欠下的債說十日便是十日,哪能有寬限的?”
周帳房聽罷忙拱手行禮道:“小姐我知道了,日後絕對不心軟。”
薑茂欣又道:“周帳房這話說倒把我說成蛇蠍心腸了,家裏吃的米,都是從鄉下收的,經了我的手給的錢,您說鄉下今年收成好不好,難道我不知道?”
周帳房驚出一身冷汗,忙道:“小的知道錯了,日後,日後絕不再犯。”
薑茂欣沒有說話,她心裏有些氣不過。爹一走,莊裏竟然就變成這個樣子,大麵額虧空,賬收不齊,大家還習以為常。大哥如果早一點找她,或者早一點跟娘和奶奶說,事情都不會落到今天這地步,可他卻都沒有,固執己見的硬撐,撐到實在是撐不下去了,走投無路了,才無可賴何的找她幫忙。可現在她哪兒有能力幫上忙?
“你心裏清楚就好,我看這賬本上光有出的,沒有進的,又是怎麽回事兒?”薑茂欣問。
周帳房用手背抹了把汗,說道:“前幾個月,就是老爺剛病著的那段時間,一家在北方發家的布莊把店直開到我們這兒了。那家姓呂,當家的是個三十多歲的老爺,自從他們開店後,店裏進了幾批布料就怎麽也賣不動。按理說,這些布料都是是新樣式,長絨棉,鏡麵,素色的,應該能走俏,沒想到現在卻堆在店裏一匹都賣不出去……”
進來的布料款式過時,樣子不討人喜歡,堆在庫裏賣不出去。開頭的時候有些家底還能撐一段時間,越往後,隻進不出,沒有錢能流轉,便慢慢成了虧損,變成了債務。
周帳房說罷抬頭瞧了一眼在一旁立著發呆的少爺,壓低聲音對薑茂欣說道:“大少爺也是沒有辦法,剛經手的時候不熟悉,後頭運氣又一直不好,才會這樣的。”
薑茂欣道:“我沒有怪他,這布料都是姑娘家在買,他一個大男人的,哪兒猜得到姑娘們的心思?你帶我去瞧瞧囤在店裏的這批布料。”
周帳房帶著薑茂欣來到倉庫,薑茂財也跟著去了。薑記布莊的庫房裏屯著幾百匹湖藍色長絨棉布匹,顏色素淨,都是上好的料子。
薑茂欣挑了一塊,也在手裏握著,“這布料好得很,又輕又軟。”
薑茂財有些失神地望著布匹,將一塊布料放進手心裏,小心地摩擦了一下,喃喃道:“怎麽會呢?多好的東西呀,為什麽就是沒有人買?我那天在酒館裏聽人說呢,說這種布料是今年最興的樣式,賣得別提多俏了,怎麽我一進貨,就賣不動了呢?”
薑茂財喃喃自語著,薑茂欣卻歎了口氣,她這傻哥哥,聽到風聲時候再做,這風頭往往就已經過去了,先進場的已經賺了個盆滿缽滿,後進場的隻能自認倒黴。
“這是好東西,”薑茂欣寬慰道,“會賣出去的。”
薑茂財便道:“你說得倒是容易,你自個兒拿著到大街上去問問,看哪兒家的冤大頭肯要這些爛貨。”
正說著,一夥計慌慌張張衝了進來,道:“少爺,少爺,外頭來了人了!”
“來了人?”薑茂財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來了人,這種時候了,能來什麽人?
薑茂財顫顫道:“你慌個什麽?來了,來了幾個?”
小夥計道:“來了好幾個,這會兒正在大廳上鬧呢!”
錢有貴敞著兩條腿,大拉拉地往靠椅上一坐,兩腳翹在茶桌上,“你們少爺呢?人呢?死了嗎?”
一小夥計端來一壺茶,兩腿打著顫,說:“馬上,馬上就到了。”
錢有貴反手一扭,將店裏夥計的脖子勾了過來,衝著小夥計的耳朵就是一頓大吼:“馬上是要老子等多久?你們少爺那個軟爬爬的賤東西,這會兒指不定躲哪兒旮旯去了。”吼完便一把將人搡在了地上。
小夥計狠狠地跌了一跤,跌得手裏那白瓷都摔了個粉碎,碎瓷渣滓硬是把嘴巴都給劃拉開一條大口子,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躲到後頭避風頭。
錢有貴茶也不喝了,幹脆從椅子上站起來,環顧四周,看見店鋪櫃台上擺著幾匹上好的綢緞,顏色鮮豔觸感柔軟,便伸出黝黑的熊掌,抓了一匹布料,放在鼻子地下嗅了嗅,咧嘴淫笑道:“嗬,真是一股子脂粉味,是給漂亮姑娘做小衣裳的,但我覺得,漂亮姑娘還是什麽都不穿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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