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茂欣想起上次李盛請他吃麵的似乎就在這裏，不由止住腳步多往裏麵看了一眼，卻看見狹小的麵攤鋪子一角的八仙桌上坐的淡紫色錦緞夾襖男子正是李盛。

    李盛也看見薑茂欣在看他，衝薑茂欣挑眉道：“傻站在外麵做什麽？外麵天涼。”

    薑茂欣一笑，讓春花先上馬車，到一個暖和點的地方等她。麵攤鋪子裏放了一隻燒黑炭的青銅火盆，火燒得正旺，暖和得很。薑茂欣在李盛對麵的座椅上坐下，李盛今天穿的這身衣服布料正是那日薑茂欣給挑的，那時還隻是在臉邊比了一下，便覺得這眼色適合得很，現在布料縫製成精美挺括的夾襖，更顯得人俊逸非凡。

    李盛麵前擺了一隻小碗，盛著白嫩滑膩的豆腐腦，豆腐腦上澆了一一層白糖，擱著一隻勺，碗裏隻缺了一道口，應該是李盛隻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你怎麽在這兒？”薑茂欣問道。

    李盛道：“方才和一朋友喝酒，喝多了，便出來醒醒酒，不知不覺走到了這兒。”

    薑茂欣果然聞到李盛身上傳來的一股酒的醇香，她不由吸了吸鼻子。這股味道並不討厭，還莫名的渾厚，淡而醇厚，和方才牢房裏的惡臭相比，簡直讓人心曠神怡。

    薑茂欣道：“怪不得這麽巧。”

    李盛嘴角一揚，笑道：“你不陪我喝我也沒辦法。”

    李盛一眼便看到薑茂欣的眼睛是紅的，應該放在哭過，外麵那麽冷，還下了雪，她一個姑娘家得是多難受。李盛想問問薑茂欣現在好不好，又覺得這簡直是廢話，自己親哥哥被關起來了，能好麽？又想安慰幾句，搜腸刮肚半晌也想不出什麽好話，他嘴不笨，就是不正經管了，隻會拆人台的俏皮話，最後索性不提了，拾起桌上的菜單，問：“餓了嗎？要不要隨便吃些什麽墊墊肚子？”

    李盛這麽一說，薑茂欣才想起來，今天用過早膳後便一直在四處奔波，再也沒吃別的什麽了。但現在她卻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掃了眼麵攤的菜單，東西也都清淡得很，沒雞鴨魚肉，隻有各色加臊子的湯麵，和一些開胃醬碟。薑茂欣看了看，沒看到什麽想吃的，便說：“我看你正吃著的還不錯，我也來一碗吧。”

    李盛卻搖頭道：“不好，不好。這豆腐腦味兒怪得很。”

    薑茂欣道：“怎麽怪了？”

    李盛道：“豆腐腦應該加花生油鍋炸熟撒鹽，涼研成碎粒；青紅辣椒去籽切碎，芹菜取莖切粒，再加芝麻葉以蔥、鹽稍醃，千張切絲，澆在豆腐腦上，淋麻油才對。隻加一勺糖這是在糊弄人。”

    麵攤老板給薑茂欣端上豆腐腦，店裏隻有他們三人，李盛說的話每一句他都聽見了，麵攤老板脾氣好，笑眯眯地對李盛說：“入鄉隨俗。”李盛隻得作罷，攤手投降，他的模樣又可憐又好笑，薑茂欣不由忍俊不禁。

    李盛給薑茂欣遞筷子，道：“終於笑了。”

    薑茂欣明白過來，道：“你也聽說我家的事了？”

    “嗯，”李盛點點頭，“我有一個朋友在織造局做事，跟我說了幾句。”

    薑茂欣道：“不可能是我哥哥幹的，他不是那種人。”

    “你哥討厭得很，”李盛道，“在外頭沒什麽風光的，被跟你們這些家裏人耍威風。但我知道這不可能是他幹的，因為他沒這膽量，偷雞摸狗殺人越貨，都不隻要有賊心，還要有賊膽，可他哥哥沒這膽量。”

    薑茂欣道：“可他再怎麽樣，也是我哥呀。”

    李盛微頓，覺得自己的話似乎說得過了，清了清嗓子，道：“不過我信不信是沒有用的，到時候對樸公堂，你說你哥哥無罪，是要拿出證據來的，你現在想得到嗎？”

    薑茂欣搖搖頭道：“那中毒的孩子的確穿的是我們薑記的衣服，孩子的父親也一口咬定，說是我們染料有問題。現在沒有證據，百口莫辯。”

    李盛微微頷首，心裏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薑家隻有可能是被陷害，但如果是普通的陷害那還好說，找到內鬼家賊，便可證明清白；但從現在的局勢上看，應該是擋人道了；擋人道也還好說，找到被陷害的證據，便也能洗掉罪名。而現在的問題是，劉奉喜應該已經被收買了。

    這樣薑家局勢就極其不樂觀了，因為不管他們有沒有罪，這個屎盆子是硬扣在頭上了。薑家想早點洗掉嫌疑，現在隻有一個捷徑可以走，這個捷徑就是他。

    劉奉喜雖然貪財，但腦子還是好使的，知道什麽時候該舍卒保帥。如果他跑敲側擊的向劉奉喜施壓，不經意間透露一下他和薑家交情頗深，劉奉喜肯定為了自保，會立刻放掉薑茂財。但京城的人已經來了，密切的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這種時候他若向劉奉喜授意，那些密探們肯定會將這行為又解讀成他想掌權，想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自己當王稱霸。

    正如周鴻宇再三叮囑的，他的下場便是再往南貶，再往南貶，貶到一個鳥不拉屎的狗屁地方客死了，稱那死老頭的意。他倒不是怕死，舞槍弄棒出生的，最不怕的就是死了，他隻是有些舍不得。這地方不錯，很養人，有山有水，冬暖夏涼，比京城邊塞風沙天氣怡人得多，雖然沒有浩淼星海，但有不少跟星星一樣閃耀的人。

    他去過那麽多地方，頭一回不想走了。李盛猶豫著，辨別對錯權衡好壞，薑茂欣還是太稚嫩了，雖然聰慧，但總把人往最好的地方想，這樣太危險，因為大多數時候，人都是沒有那麽好的。他最後決定，還是幫她一把，但在默默地，用一種不易察覺的辦法。

    李盛道：“或許我們該往另一個方向想。”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