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便道：“春花怎麽胳膊肘往外拐了？春花是胳膊肘往小姐那兒拐。我雖是薑家的丫鬟，但自小都是跟著小姐的，日後小姐出嫁了，春花也是要跟著去的，我隻管小姐好不好，不管薑家好不好。”

    薑茂欣有些感動，道：“你這丫頭心眼也是實。”

    春花笑笑，微微一頓，突然將手放在薑茂欣肩上去挑線頭，然後裝作無意間說道：“春花有件事情一直放在心裏想不明白。”

    薑茂欣便問：“什麽事？”

    春花道：“小姐昨日從衙門回來之後，是一直同春花一道的，直到小姐睡覺，前前後後也全是春花服侍。小姐又是何時，從哪裏得來了染缸的消息？”

    薑茂欣心頭一怔，一時不知如何搪塞。

    春花卻又繼續道：“還有，昨夜春花睡得淺，不時聽見門外頭一股一股的風刮窗戶，開始以為是要下雨，結果半晌又沒動靜。於是下床看了看，聽見小姐屋裏有人說話，起初我以為是小姐這些日心思沉，便夢囈了，可一細聽，卻是男子的聲音。小姐您說我這是做夢了麽？”

    薑茂欣不由自己拍了拍肩，不動聲色道：“我屋裏哪兒有什麽男人？是你做夢了。”

    春花便道：“看來是春花做夢了，盡說些胡言亂語。但……”春花微頓，道：“但春花也是為小姐好，小姐是還未出閣的閨女，名節比什麽都重要。更不能跟男子相比。”

    春花看著薑茂欣微側的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早已察覺到薑茂欣情愫的變化。小姐至少是動了心的，這樣才會讓一個陌生男人在半夜進出閨房。

    雖然她相信小姐一定沒做過什麽有損傷名節的事，但就算如此，這樣的行為也不成體統。春花願意當西廂記裏那個紅娘，為小姐的幸福牽線搭橋，但這的前提是小姐不是所托非人。而那位公子哥兒絕不屬於這一類。

    薑茂欣將手裏的線頭丟開，道：“他是混跡於青樓，夜夜尋歡作樂的浪子，我怎麽會對他動心思？這道理我自然知道，你不必擔心，更不必多言。”那晚他說他同友人喝酒，她並不是不信，他隻是熟練的不提迎春樓這一地點，善意地讓她以為他們是在清雅的茶館共酌。隻是這一點，已經能看出李盛的心機不是她能比得上的。薑茂欣看向窗外，覺得自己的鼻尖又浮現那股清淡的幾乎不可聞的清香。

    馬車停下，馬車夫掀起車簾，說衙門已經到了，請薑茂欣下車。薑茂欣從車上下來，快步往牢房去，沒想到剛到牢房外便被攔住了。

    這次薑茂欣運氣不太好，看門的是一個脾氣不怎麽好的小個子男人，操著極其濃重的南方口音，每個字最後一個音節都被舌頭含住，連在一起，黏糊糊地說道：“起開起開，今日不能探監。”

    薑茂欣好脾氣地詢問道：“這位官爺兒能否通融一下？”然後示意春花掏錢袋出來。

    小個子男人小眼睛噌地一亮，春花遞來的錢袋裏裝了五兩雪花紋銀，是個至少兩個月的俸祿，還有樣學樣的遞了隻旱煙。旱煙好聞極了，將他抑製了好些日子的癮全給勾了出來。但馬上小個子男人眼裏的精光又暗淡了下去，冷聲道：“起開起開，說不能進就不能進。”

    薑茂欣以為是她給的錢少了，便又示意春花加價。春花便又摸出一些碎銀兩來，前前後後加起來，有將近八兩銀子。

    那小個子男人眼睛幾乎都要掉出來了，他喉嚨中小小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徐徐咽了口口水，喝道：“起來起來，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給多少錢都不能讓進。”

    說話間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春花手裏白花花的銀兩，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薑茂欣有些意外，八兩銀子走個後門絕不是一個少的價錢，可他竟然這麽堅決，這實在有些反常，便問道：“官爺兒您出個價，隻要我給得起我一定能給。”

    那小個頭男人突然冒了火。他恨得牙癢癢，他難道不想要這個錢嗎？他想要得很！但這個錢他是不能拿的，他接不了，碰不得，這種感覺就好像有一根肉骨頭就在眼前，卻被一根線給吊著，想吃吃不到的感覺，簡直逼得他要發瘋。

    “你們是聽不懂人話麽？”小個子男人大罵道：“都跟你們說了，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給多少錢我都不讓你進！縣太爺下的令，誰放人被發現，是要罰款收監的。我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哪兒能冒這個險？我知道你姑奶奶有的是錢，你可快走遠些吧！”說罷便要動手搡薑茂欣。

    就在這時，門後又出來一人，五大三粗，頭發又粗又硬，昂著朝天鼻，看見小個子男人要推薑茂欣，立馬大喝道：“小蘿卜丁子，你他娘的給我起開，你是眼瞎了麽？這可是薑家的大小姐。”

    “什麽？”那小個子男人頓時收住手，往後退了一步，想從頭到腳認真打量薑茂欣的模樣，又怕不合規矩，慌忙點著頭道：“原來是薑小姐，失敬失敬！我也是繡村出生的，多虧薑小姐菩薩心腸，才讓我娘跟我妹妹能賺到錢財，過個暖冬好年！您是大善人，您是女菩薩。”

    薑茂欣認出那大漢正是上次看望薑茂財時守門的門衛，打了招呼，讓他們不必客氣，又問道：“既然這樣，能否再通融通融，讓我進去見見我大哥，有要事想告。”

    小個子男人跟門衛大漢對視一眼，還是搖頭。那門衛大漢賠笑道：“薑家小姐，這次是真沒辦法，不是我們不願意幫您，是我們縣太爺這幾個天心情不好，昨日剛發瘋將一衙役的耳朵給減去了半個，衙門裏的人現在個個噤若寒蟬，生怕做錯事。而他又特地下令，說不許探監，抓到一個通融的便開除罰款還要收監。我們也都是老實人，賺個幸苦錢，家裏還有老有小，多少張嘴巴張著呢，實在通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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