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裏回得晚，這日李盛起得有些遲，日上三竿方才下床梳洗。李盛仍然保持著自己打理自己的習慣，不喜外人幫忙梳理，自己穿了衣服挽好發髻出門，一出門便聽見屋外有啾啾鳥叫。

    啾啾聲音極其淩冽，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疼苦，不似家雀般委婉動聽。但這聲音李盛又極其熟悉，是他在邊塞時時常聽到的獵鷹的叫聲。李盛心裏納悶，這南方小城裏怎麽會出現邊塞的獵鷹？一邊循聲去找，果然看見府裏管家提了隻金絲鳥籠，正在跟一小廝叮囑什麽。

    管家看見李盛往這邊來，忙上前行禮，李盛道免禮，開始饒有興趣地審視那隻金絲鳥籠裏被禁錮的獵鷹。

    獵鷹鵝黃眼眸，瞳孔烏黑，嘴堅硬而彎曲，兩隻鵝黃色的腳爪緊勾在金絲鳥籠裏的一根小小木棍，上麵是龜裂開的小口，一道一道結著血痂，通身覆蓋著褐色白色相交雜的羽毛，垂頭搭腦，病怏怏的沒有一絲生氣。

    李盛不由蹙眉問道：“陳管家，這是您從哪兒弄來的？”

    陳管家跟李盛的時間不長，卻十分敬愛這個主子，他時常看見李盛一個人的時候會站在樓亭裏舉目北眺，然後一望便是半日。每每看到此幕，他便會上前勸說道，遠眺傷神，但李盛聽了也就忘了，怎麽也改不了，直到後來他才慢慢明白，李盛眺望的不是遠方，而是他回不去的邊塞。

    陳管家一臉欣喜，舉起鳥籠給李盛看，道：“十七爺您看啊，這可是一隻從邊塞捉來的獵鷹！您看看他的毛發，實在是太漂亮，太神氣了，哪兒還有家雀能比得上？我剛拿到的時候便說了，十七爺您見著了肯定會喜歡。”

    李盛的臉上卻沒有笑意，他伸手去拉鳥籠上夾著的一片小小的金鎖，那鎖鎖芯極其簡單，不過就是一根銅絲穿過卡在另一邊的凹槽裏，隻需用一根鐵絲線便能輕鬆打開，但就這麽一隻簡單到簡陋地步的鎖片，竟然讓荒漠中的霸主淪為階下囚。

    李盛道：“誰弄來的。”

    陳管家見李盛看見獵鷹心情不但沒有變好，反而有些不悅，忙收起笑容，正色道：“是今日縣令大人送來的禮物，說是從邊塞捉來的，貨真價實，一批裏本來有四五個的，但邊塞到南地路途遙遠，一路下來死了四隻，僅僅活下來了這一隻獨苗苗。”

    “劉縣令說南方乃荒蠻之地，是無趣得很，怕十七爺悶得慌，便特意派人將這隻送來，給您解悶。”陳管家問道：“十七爺是不喜歡？”

    李盛搖搖頭，道：“我隻喜歡在天上飛的獵鷹，被關在金絲籠子裏的獵鷹和鸚鵡有何區別？”李盛冷笑了一聲，又道：“還比不上鸚鵡，至少鸚鵡會唱歌，會學舌，關在籠子裏的獵鷹又有何能耐？”

    陳管家便道：“十七爺若是喜歡飛在天上的獵鷹，我便將這籠子打開，讓它飛到天上去不就好了嗎？”

    李盛道：“已經沒用了，南方天氣不比北方，北方冬日雖然寒冷，但卻幹燥，南方冬日卻陰冷潮濕，放它飛出去它也飛不了多遠，飛上幾裏便死在路上了。”

    “這樣啊……”陳管家不由歎息道：“那該拿這獵鷹如何是好呢？”

    李盛又看了那獵鷹一眼，獵鷹的眼眸也對上了他的，瞳孔一縮，依然尖銳，冷漠而高傲。李盛道：“每日喂點水喂點肉末，這麽養著吧，也活不了幾天了。”說罷便披了大氅準備出去，陳管家便問：“十七爺天冷，您這是要去哪兒，我好給您備車。”

    李盛便道：“再到衙門去坐坐。”

    陳管家便道：“十七爺，這有些不妥吧……”

    李盛便問：“有何不妥？”

    陳管家便道：“十七爺您是遠道之人，這裏的一些風俗人情，您還不甚了解。”

    李盛道：“說說看。”

    陳管家便說了起來：“正所謂廟小妖風大，池小王八多，在這裏辦事，沒什麽大規矩，說到底也就四個字——人情世故。劉縣令此次送了禮，便是在求十七爺在薑家的案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然劉縣令官位地位肯定比不上您，但您畢竟是初來乍到，像他那種人精兒似的人，不沾上還好，沾上了保管要濺一身髒。要我說，您便給他做個人情，給他留條後路，得人之處且饒人，對您日後或許幫不了多大忙，但也一定不會害了您。”

    李盛笑道：“陳管家的話是字字珠璣，聽完收益頗豐。但這話卻不適用於我。”

    陳管家道：“您這意思是……”

    李盛道：“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怕濺他個一身髒，反正這地方我也待不久遠，到時候也是他一人在泥巴裏頭打滾玩兒。”陳管家忙為李盛備好車，送李盛出門前特意叮囑道：“這幾日府外雜人多，十七爺小心為妙。”李盛點點頭，便上馬車。陳管家忙為李盛備好車，送李盛出門前特意叮囑道：“這幾日府外雜人多，十七爺小心為妙。”李盛點點頭，便上馬車。

    這邊薑茂欣從麵攤出來立馬拐進一藥房裏。正是晌午，藥房裏沒病人，隻有一梳著兩隻發髻的小童趴在櫃台上搗藥。小童未曾與薑茂欣打過照麵，以為薑茂欣也是來找吳大夫的病人，便說吳大夫這會兒正在後屋用膳，要等半柱香才能出來。

    這時又一人從後屋撩簾出來，手裏捧著本賬目，應該是藥房掌櫃，見來的是薑茂欣，慌忙道：“呀，薑大小姐怎麽親自來？什麽事兒派個人來知會我們一聲便是了，”掌櫃又突然想到今早吳大夫也是急匆匆地去了，回來說這次不得了，病倒的是薑家太夫人，便問道：“莫不是……太夫人她老人家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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