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茂欣便道：“莊裏夥計們午膳吃的總會剩上一點，放過了夜就餿了，也吃不了，還不如給他算了。”

    薑茂欣又一頓，說：“掌櫃的倒是提醒我了，再給他置辦身衣服，咱們開布莊的，別的沒有，衣服總歸是多罷。”

    掌櫃的縱然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也隻得去給那乞丐拿了飯，又給了身衣服。那乞丐對衣服一點興趣也沒有，一手抱著碗，另一手抓起飯便往嘴裏塞，那狼吞虎咽的模樣活似餓鬼投胎。

    掌櫃的看著心煩，往那乞丐身上吐了口口水，又罵了句：“看我咽不死你，你吃完了便滾遠點！”罵完一身清爽前去備車。

    那乞丐是吃得極快，一大碗白飯，什麽下飯的小菜都沒有，就這麽梗著脖子吃了個精光。那乞丐吃完飯掌櫃還沒回來，他便給正在等馬車的薑茂欣端端正正地磕了一個頭，然後跟猴一樣一下子攛進人群中消失不見。

    薑茂欣並沒有將這個小小的插曲放在心裏，掌櫃駕車過來後，便一同乘車去蠶農住的地方。

    蠶農主要集中在城東的一條窄巷子裏，巷子有十來丈深，住了幾十戶人家，每家每戶都一個姓——“牛”姓。這條巷子有一個與其它巷子與眾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別的巷子是越往裏走越窄，而這條巷子卻是越往裏走越寬，而最德高望重的人，便往在最裏麵的那一間屋子裏。

    這個巷子就像一個龐大的家族，同誰做生意，怎麽做生意，做多久生意，全由最年長的長老決定，這樣的規矩的確不可理喻，畢竟年紀越長，頭腦便越不靈光了。而他們與呂氏的連襟，大概與長老的年邁脫不了幹係。

    在馬車上，掌櫃的便與薑茂欣說起這個地方，說：“你別看這兒地方不大，還在慶喜城裏，其實這裏的來頭也不小咧。這兒的牛家人老愛吹牛自己的什麽嫘祖娘娘的後人，因機緣巧合才到這兒安頓。這話您聽聽便是，嫘祖娘娘的黃帝的元妃，嫘祖娘娘的後人便是黃帝的後人，咱們是炎黃子孫，說起來全是黃帝的後人咧。”

    掌櫃說完哈哈笑了幾聲，說：“不過這兒巷子倒的確是有些名堂的。這蠶喜熱喜濕，而這巷子房屋低矮，到了春天陽麵曝曬，又熱又濕，剛好適合養蠶。”

    薑茂欣一看果然如掌櫃說的，這裏的房屋一麵受陽光，又熱又濕適合養蠶，但陰麵剛當好相反，涼爽幹燥，適合人住。

    車裏的春花也探出頭來看，驚歎道：“呀！還真是。”

    掌櫃見大家竟然對他的話信以為真，便哈哈大笑起來，道：“小姐，您可莫信我的這些胡話！這全是我說來與小姐路上解悶的，其實這兒好養蠶，不過是巷子外頭圍了一圈桑樹罷了。不過……”

    掌櫃正色道：“不過老爺在的時候，倒真的也與這兒牛老大，打過不少交道。”

    薑茂欣愕然問道：“可如果是有交情的，為何我爹送葬那日，也沒見他們牛家人來吊唁，薑家之後的蠶絲生意，也是從鄉下收的，不是與他們做的？”

    掌櫃的歎了口氣，道：“小姐，您日後便懂這裏麵的道理了。所謂樹倒獼猴散，人走茶涼，老爺這麽突然就走了，誰敢再與我們薑家沾上半點關係？隻求這次他們能看在錢的份上，當初怎麽背叛老爺的，這次怎麽背叛呂氏。”

    不一會車開到小巷子外，巷子太窄，二來駕馬車進去也不合他們牛家巷的規矩，於是幾人便下車步行。薑茂欣一下車，便看見對麵一戶人家開了麵窗，窗邊站了位白胖中年女子，手扶在框上，伸長了脖子看他們。見薑茂欣抬了頭，便“嘭”的一聲將窗子關了。

    掌櫃的也看見了，便對薑茂欣道：“小姐，窮山惡水出刁民，他們這兒的人就這樣，沒見過什麽世麵，心眼更是小得很，您莫放在心上。”

    幾人又走了一段，一路上開了幾扇窗，又同樣“嘭嘭”地關了幾扇。走了一會果然路越走越寬，從開始隻能進一個人，到後麵可以並行，到了最末已經是幾丈長的寬闊大院。

    大院裏幾個白發老頭兒坐著下棋，見有外人來，十分驚訝。

    掌櫃的下了車，對薑茂欣低聲道：“小姐，我這話您可千萬便誤會。但等會兒的談話，請您莫做聲，由我來與他們說，若您覺得我有哪兒說得不好了，或者價不滿意了，您便踹上我一腳，我便知道了。”

    薑茂欣明白掌櫃的苦心，她是女子，在這種場合是連桌子都上不了的，更何況談生意了。可道理縱然明白，心裏還是會有些不悅。

    春花沒有薑茂欣的心思細密，說話是直腸子，便說掌櫃：“你哪來的膽子敢不讓小姐在桌上說話？小姐心活嘴巧，還怕錯話的不成？”

    掌櫃的嚇了一跳，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小姐您可莫聽那那嘴碎丫頭胡言亂語。我不是不信您，隻是……隻是這商場如戰場，是不講人情世故的。”

    薑茂欣笑了笑，讓掌櫃的放寬心道：“是，商場好戰場，掌櫃的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像我這樣小兵自然該跟著多學學。”

    掌櫃的放下心來，讓春花回車上待著，然後同薑茂欣過去給那幾位老人打聲招呼。

    三位老人裏一位胡須淺灰，一位胡須灰中摻白，一位胡須白中摻灰，應該是三位中年紀最長的。那年長老頭冷眼打量了掌櫃的和薑茂欣一眼，漠然道：“哪來的？走錯地兒了罷？”

    掌櫃被這般怠慢了也不能惱，清了清嗓子，好聲道：“沒走錯地兒，這次我們是特地來的，隻為見上您們這兒當家的一麵，有樁上好的買賣要跟您們談咧！”

    三位年長老人全都露出狐疑之色，極其不認可的眼神飄向薑茂欣站的地方，上下打量，然後連連搖頭——來做買賣，卻帶著一位姑娘，真是稀奇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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