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少郎似乎又想起這些天的風餐露宿，垂淚道：“為了從京城回來，我想盡了一切半法。沒有船便走旱路，沒有車便用腿走，鞋破了便光著腳，磕了一路頭，受了一路白眼才回到慶喜城，沒想到到了城裏，便再沒力氣走了。”

    “我是真的覺得自己會死了，可是虧大發了，沒死在外地，卻死在家門口。走到薑記布莊門口的時候，薑家小姐出來給了我一碗飯，讓我吃了，還要給我衣裳，但我沒要，因為我已經要回家了。”

    牛少郎眼眶裏滿是淚水動情道：“這些年我隻身在外，見過不少人，壞人不多，但也不少，好人不少，但也不多，薑小姐便是一個好人，您給我的這一碗飯，在您看來或許隻是一碗飯，但於我牛少郎，我欠你一條命！”

    牛少郎說的字字真情，在場人無不落淚，就連掌櫃的也覺得自己無地自容，悔不該當初竟踹了人一腳，如此落井下石。

    牛少郎說完便要給薑茂欣下跪，婦人已哭成淚人，也跟著要跪，薑茂欣趕緊將人扶起，“大娘，您這樣不是折我的壽麽？快起來快起來。”好不容易將人扶起了，大娘道：“薑姑娘，好人長命，您是大好人。”

    牛大老爺開口道：“薑家小姐，若是不嫌棄，能否留下吃頓飯？”

    薑茂欣一口答應，牛大郎縱然有二心，但薑茂欣畢竟是自己兒子的恩人，也不好多說，便進堂做安排。薑茂欣讓車夫帶春花回府捎了句話，然後與掌櫃的一同入大堂。

    由於事出突然，牛家沒來得及好好準備，用的隻是粗茶淡飯，但為了給薑茂欣表示心意，也為了給牛少郎接風洗塵，牛老爺特地叫人從豬圈裏抓了兩隻雞，又宰了一隻豬仔。兩隻雞一隻做成了白斬雞，一隻燉了雞湯，雞珍雞心等下腳料剁成了方塊，用椒鹽爆炒下酒，豬仔子穿到鐵釺上，放在大院裏摸鹽直接烤，熟了便切片裝盤，放到桌上一同吃。

    這些菜色賣相極好，也都是薑茂欣在家裏常吃的。由於薑茂欣是位女客人，所以牛大婦特許上桌，與他們一同吃。大家邊吃邊閑聊，氣氛和樂融融。婦人喝了些酒，興致上來了，說話便口無遮攔了些。

    婦人拉著薑茂欣的手，道：“多好看的閨女，人美心善，還會做生意，真是不得了！有沒有定親呀？瞧瞧我這傻小子，人雖然是愣了些，但心地還是好的，又一個人在外麵吃了不少的苦，會疼人！”

    “胡說八道什麽！”牛大郎一臉不悅，女人就是女人，看不明白事。薑家小姐是他們能隨便攀的麽？薑家雖然是沒了老爺，但餓死的駱駝也比馬大，留下來的那些家底至少能夠那薑小姐找著個像呂公子那樣的富貴人家。而他們賣蠶繭為生的，起早貪黑，賺的不過是個辛苦錢，哪有膽子做這個白日夢？

    牛少郎也更是羞得滿臉通紅，看也不敢往薑茂欣那兒看。

    他去了不少地方，從南方一路走到北方，又從北方一路回到南方，也看過不少的人。有生得極美的，穿著羅裳錦衣，捏著鼻子往他身上吐口水；有生得不美的，用像從蜂蜜罐裏伸出來的深棕色的手，給他遞燒餅。薑茂欣不是這些人裏麵長得最美的，也不是這些人裏麵待他最好的，卻是最讓他心動的。可憑良心，家世清白，心地善良，又住在家門口的姑娘誰會不喜歡？

    這些年在外的漂泊，讓他明白了不少的道理，讓他感觸最深的，讓他最希望自己能早一些明白的，那便是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娘，您別說了！”

    “好好，我不說了，薑小姐莫把我這老婆子的胡話放在心上。”婦人歎氣道。薑茂欣便出來打大圓場，“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牛少郎故意怪模怪樣地說了些京城官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方才的尷尬也就過去了。

    可薑茂欣心裏開始盤算，她今天來，全部是為了蠶繭生意，現在好不容易一同吃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定要找著個由頭來說。可牛家人太為牛少郎能回家高興，說話也全是圍著牛少郎來說，難得接上。

    薑茂欣正發著愁，廚娘又上來了一道菜，這道菜一放上來，掌櫃的便被嚇了一大跳，隻見一隻白瓷盤裏盛著黑色的東西，橢圓形，有小拇指大小，密密麻麻地簇擁在盤子上。

    婦人嗬嗬一笑，獻寶似地說：“薑小姐，這東西您可沒吃過吧？這可是個好東西咧！你且聽我說道說道。”

    盤子裏裝的是蠶蛹。蠶蛹是蠶吐絲結繭後變成的。開關有些像一個紡棰，頭部很小，有複眼和觸角，胸上還有胸足和翅，腹部鼓起分節。被油炸過後體形不變，顏色發亮，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盤子，盛了一盤子的爬蟲。

    婦人道：“這個呀，叫蠶蛹。你別看它看上去不怎麽樣，但是吃了可補了！而且味道也特別的好。先要洗幹淨，然後加醬油、紹酒、白糖、雞湯、蔥段、薑片醃過入味，再往熱油裏一炸。那滋味，又鮮又脆。”

    掌櫃的聽著臉色越變越慘淡，幾乎快要吐出來了。說的天花亂墜的，這什麽東西啊，不就是蟲子麽，沒毛病的去吃它做什麽？

    婦人笑眯眯地往薑茂欣碗裏夾了不少，道：“薑上姐，吃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掌櫃實在看不下去，他從不知道蟲子還有能吃。盤子裏的蟲子看上去像是活的，鼓脹的小腹下一秒便要蜷縮起來咬他一口。隻覺得喉嚨裏泛起一陣酸水，幾乎就要吐出來了。

    掌櫃握著嘴小聲對薑茂欣說道：“小姐，算了算了，為了那麽幾個銅板子，不值當，不值當呀！”

    掌櫃的雖然是壓著聲說的，但還是被耳尖的牛大郎聽了去了，他靈機一動，便故意大聲說牛大婦，“你看你，多沒眼力勁兒？人薑小姐什麽人？哪裏看得上我們這粗茶淡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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