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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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茂欣道:“瞧牛大伯這話說的,蠶蛹這樣的好東西,我們家平日裏還真沒有,隻有逢年過節吳大夫來往一下,才會給我爹送些蠶蛹來,讓他下酒吃些補身子,像我這樣的小孩子,哪裏吃得上?今日有機會能來吃,那我自然要嚐嚐了。”

    薑茂欣說完便夾了一隻,要送進嘴裏。方才說的那些話其實沒多少是真的,吳大夫是給他們家送來過不少,但怕薑老爺忌諱,便將它們全被磨成粉末,所以吃下了肚也並不知道吃下去的是什麽。而現在蠶蛹是可以看到的,好似活生生昆蟲,要直接吃薑茂欣心裏還是有些怕的。

    但飯桌上氣氛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牛大婦和牛少郎臉上是掛不住的尷尬,牛大郎似乎在偷笑,而牛大老爺則在一個勁兒地喝著悶酒,都等著她動這一筷子。

    生意場上都講一個痛快,講一個豪爽,就像大老爺喝酒,大白瓷碗牛飲,那興致就到了,上萬兩銀子便也談得攏。可若是扭扭捏捏地往外推,那便是不給人麵子,小家小氣,這生意不談也罷。

    此刻對薑茂欣而言,就是大老爺們酒局上是用大白瓷碗,還是用小破瓷杯。夠不夠好爽,夠不夠爽快,也就看這一下了。

    薑茂欣看著筷子尖上似乎還要往外跳的蟲子,心一橫,張了嘴便將蠶蛹送了進去。

    這東西看著嚇人,但嚐起來味道卻不錯得很。先吃到的是外麵一層酥脆外殼,經油炸又幹煸,逼幹了水分去腥,隻留鮮香,牙齒一咬便嘎嘣脆響。咬開後裏麵是蟲肉,這兒的蠶養得好,所以蠶肥美,蛹酥軟多汁。

    薑茂欣吃完放下筷子,說:“味道果然好!”

    婦人眉開眼笑道:“我就吃罷!一般人總是嫌樣子嚇人,其實隻要吃過了便知道,那是沒有的事兒!”婦人說著便又要給薑茂欣夾。

    “娘!”牛少郎在下麵輕輕推了推婦人,讓她趕快將筷子放著。讓一個小姑娘吃蟲子已經是很為難人家了,而讓人將一盤子都吃了,那就是在欺負人了。婦人也覺得這樣是有些過火,嗬嗬一笑,說:“是,是薑姑娘自己吃。”

    薑茂欣不推辭,又吃了些。

    掌櫃的驚得下巴幾乎就要掉了。那可是蟲子呀?是人能吃的麽?可薑茂欣不僅吃得麵不改色,吃完還用麵巾文雅地擦了擦嘴角,好像方才吃的不是蟲子,而是精致的糕點。

    掌櫃不覺有些自慚形穢,他一大老爺兒們的,竟然這麽膽小,人高馬大,卻連一隻小小的蟲子都不敢吃。便也學著薑茂欣的樣子,也從盤子裏夾了一隻,送進了嘴裏。

    吃了也拍案叫絕:“呀!沒想到這小蟲子還能吃,還好吃!”

    桌上人頓時被掌櫃的逗得哈哈大笑,又來了興致,一同又飲了些酒。牛大老爺飲完酒,將酒杯放了,開口道:“去年這會兒,家裏也來了一位跟您們一樣的生意人。”

    薑茂欣頓時心念一動,這生意人莫非就是呂斐然?

    果然,牛大老爺繼續說道:“那人長得又白又瘦,樣貌倒也端正,有些女相,但不怎麽喜慶,臉色總是發著青。他來我這兒要同我做生意,收我那年的所有蠶繭,一斤便給一兩銀子。我見他態度還可以,錢給得也大方,便答應了下來,又留他一同吃了一頓飯……”

    牛大郎知道牛大老爺這是要說呂斐然的不時,頓時也急了,怕牛老大爺真偏向薑茂欣他們那邊了,便忙開口打岔道:“爹您說突然說起這事做什麽?人家呂爺多好呀,定金尾款,沒少我們的一分錢,人模樣也英俊,那張臉生得是,一表人才,我都沒見過這般好看的人咧!唉少郎,”牛大郎話鋒一轉,對牛少郎說道:“你再來學幾句官話,讓你太爺樂樂!”

    牛少郎壓根沒跟自己爹一條心,追著牛大老爺問:“太爺,太爺,那後來呢?那人怎的了?”

    牛大老爺一捋須子,道:“那時念著他是貴客,怕怠慢了,便準備了好些酒肉,特地挖了一壇要給牛少郎娶親備著的酒,也拿了一盤蠶蛹請他嚐。可他嫌惡心,不願動筷,什麽也沒吃,隻喝了一口酒,早早便告辭了。”

    “第二天他便把銀票送來,但我心裏始終覺得不舒服得很,但又說不來是怎麽不舒服,畢竟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已之蜜糖,彼之砒霜,別人愛吃不愛吃,這種事,哪裏說得上對錯?現在想來,也明白了,大家都為財來,但他少了一點誠心。”

    薑茂欣聽罷自覺心中有愧,起身給牛大老爺敬酒。她一今天這一路來,沒一點靠得是心誠,救牛家長孫牛少郎是遠氣,討得牛大老爺喜歡也是遠氣,隻有這杯裏頭滿滿地是誠心。

    薑茂欣道:“周叔跟告訴我,我爹在的時候,算得上您生意場上一個熟人,我爹的品性,想必您是知道的。我做為我爹的女兒,也講一個誠心。實話實說,今天我特意登門,沒料著會有久別相逢的喜事,而是真心實意來與您做生意的。”

    牛大老爺緩緩喝了杯裏的酒,道:“薑老爺是我的老熟人,但不是生意場上的。”

    薑茂欣一愣,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牛大老爺放了酒杯,卻道:“當年戰亂,從京城逃出來的人在這兒定居,為討吉利,取了慶喜這名兒,到如今也有幾百年了。這幾百年搖船的做水路生意,養馬的做旱路生意,我們牛家種桑樹便做了蠶繭生意。”

    薑茂欣有些迷糊,不知牛大老爺不回她話,為何卻說起了這些。“牛大老爺,您是說……”

    牛大老爺緩聲道:“我是說橋歸橋,路歸路,哪家人做哪家生意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爹當年卻想得偏,放著好好的棉布生意不做,倒想把手伸到絲綢場裏來了。”

    “我也勸過他,跟他說絲綢生意不是那麽好做的!做生意要有下家,不然你東西做得再好,賣給誰去?絲綢生意賺得可都是官老爺的錢,人官老爺自己的錢都是從平民百姓身上揩來了,難道還真能讓你再給揩回去?”

    “你爹這人,性子也是執拗得很,勸他也不聽,非從我這兒收了不少的蠶繭回去紡絲,結果呢?”

    牛大老爺兩手一攤,下撇的嘴角生硬得擰成一團,“結果呢?賠了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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