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罵不解氣了，李氏又上手掐珠兒，珠兒嗷嗷叫，哭道：“少夫人，小的真沒騙您，我是真的聽到了，聽到吳管家跟春花姐說禮金的賬目不對。小的真的，真的沒撒謊啊！”

    李氏見珠兒將自己私下的盤問當著所有人的麵全盤拖出了，更是火冒三丈，覺得自己丟盡了臉，她“啪”地甩了珠兒一巴掌，怒罵道：“你這小賤蹄子，給我閉嘴了！”

    珠兒被打得懵了頭，趴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春花抱著薑茂官在門外還沒走，看見珠兒被打於心不忍，出麵為珠兒說情道：“少夫人，珠兒了真的沒有撒謊。我前些日的確有同吳管家說過禮金的事兒。我見今年入賬的禮金太多，比哪一年得都多，於是以為是哪裏弄錯了，便讓吳管家再核查一遍。可能珠兒是將這些話給聽去了。”

    李氏冷笑道：“這小妮子可沒你們說的那麽簡單，她在我跟前搬弄你們是非的時候，可不是這麽同我說的。”

    珠兒見李氏故意將話說的好似她在背後嚼舌根，又怕春花誤會，想辯解卻沒這膽量，隻能爬在地上嚶嚶直哭。

    李氏繼續道：“這小妮子還同我說，今年壽宴有多難辦，請不來人，也收不到禮金，全是因為壽宴是讓大小姐準備的，大小姐沒這能力也沒這手段，弄得是一團糟，讓吳管家都不好做了，隻能歎息今時不同往日咯！”

    吳管家沉吟道：“這話我倒是說過。”

    李氏暗喜：“是麽？吳管家，您這樣說，可是不給我茂欣妹妹麵子了！”

    吳管家道：“我那時說，老爺走後，大家都以為薑家生意要做不成了，沒想到大小姐接過去後，竟然辦得這麽好，現在的薑家已經將今時不同往日，當然來得貴人多了！”

    李氏臉氣得臉青一塊白一塊，咬牙憤憤道：“吳管家，您這話當著我的麵兒，當這我茂欣妹妹的麵兒還能說說，畢竟我是你主子，我茂欣妹妹也是你主子，你總要拍拍馬屁。但這話您可別當著我夫君的麵兒說，他這人氣量小，要是知道自家的狗認別人做主人了，那可一根好骨頭都不會給了”

    吳管家聽李氏竟然明裏暗裏的罵自己是狗，在心中咬牙暗罵道：“老子給薑老爺鞍前馬後的時候，你夫君那沒出氣的臭小子還沒出生呢！”

    李氏仰著脖子起身，雖然今日來是丟了不小的人，但氣勢上卻是不能輸的。她整了整衣擺，道：“小丫頭就是小丫頭片子，你以為你請來了幾個城裏的官老爺就了不起了麽？我可告訴你，人請來了不算本事，讓人個個都能高高興興地走，那才是功夫。不過茂欣妹妹也莫擔心，丟臉丟得驚天動地，那也算個本事。禍你隻管闖了，天塌下來也有你大哥這個真當家的在呢！”

    薑茂欣也起身，她看著李氏，緩步走到李氏身側。她比李氏稍高，李氏的頭頂正在她的眉毛除，她微低眸，李氏仰著腦袋，顫抖著下顎兩側。薑茂欣開口問道：“我隻想問問嫂嫂，你再看不得我好，也不肯等祖母的壽宴過去了再說麽？這是我祖母的壽宴，求的是福兆，你為什麽一定要期盼著它不好？”

    李氏冷笑，她靠近薑茂欣，輕貼薑茂欣右耳道：“妹妹可真會說一套做一套，口口聲聲說著是要給太夫人過生日，其實心裏打地是什麽算盤別以為天下沒人能看出來。你不就是想乘機拉攏幾個靠山，好讓自己名正言順地得到布莊麽？我告訴你，做夢！”

    李氏說罷便伸手推開薑茂欣的肩，冷眼看著她，然後轉身離去。薑茂欣往後退了一步，怔在原地。正在這時，屋外突然來人通報，說外麵來了兩位客人。

    “讓他們進來罷。”薑茂欣回身在桌邊坐下。薑茂苒湊了過來，道：“嫂嫂方才跟你說什麽了？瞧你臉白的，難不成你還怕她了？”

    薑茂欣搖了搖頭。怕是不會怕的。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知到了太夫人生辰那日，李氏又會出來玩什麽花招。呂斐然是外人，她防得了，李氏卻是自己的嫂嫂，她怎麽防？

    還有她那最後一句，一下拆穿了她的偽善。若她真的是為了太夫人，她大可關上門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過生日；但她沒有，她挖空心思讓薑茂苒寫請帖，一家一家敲門，按個送去，將這些她父親臨走了，連看都沒來看一眼的官爺們請來，難道真的為的是薑太夫人的福兆麽？自然不是了，在她的私心裏，太夫人的生日，太夫人的平安，似乎並不能與布莊的生意相比。

    想到這裏，她伸手去取桌邊的茶壺，茶壺裏盛著涼水，方才就是用這隻茶壺裏的水給薑茂官衝的涼。在她碰到茶壺的這一瞬間裏，她冷得一哆嗦，回過神來，吩咐道：“將這茶換了。”

    薑茂苒側頭看著她，逆著了光，一雙大眼睛比她的明亮，薑茂苒見她出神，便又問：“大姐，您想什麽呢？”

    熱茶水端了上來，薑茂欣喝了一口，沒回答薑茂苒的提問，而是反問道：“你說祖母會高興麽？”

    “當然會了！”薑茂苒有些驚訝，想不到薑茂欣心裏想的卻是這個問題。薑茂苒道：“祖母可高興著呢！要是這麽給我過生日，我也高興呢！有這麽多人來，給我送禮物，我可要樂得連覺都睡不好了！”

    薑茂苒說著笑了起來，低下眼去，露出一隻酒窩。

    薑茂欣便道：“你是高興誰來了？”

    薑茂苒搖著頭抬起眼，撇嘴害羞道：“姐，您又笑我了，我這不是高興家裏有客人來麽！”

    薑茂欣一笑，道：“好好，你高興家裏有客人來。”又扭頭問吳管家道：“周大人的禮金可送來了？”

    薑茂苒一聽，眼睛立馬也瞪圓了，可又不好意思多問，頭低下了，耳朵卻豎了起來聽得仔細。

    吳管家將記載禮金的冊子隨身攜帶著，薑茂欣一提便馬上取出來翻閱，道：“周大人……周大人似乎沒送禮金，也不曾說過要來。”

    薑茂苒聽到這一消息，肩膀沉了下去，額前掩住眼眸的碎發也掩不住她心底的失望。她兩手疊在一起，擱在膝蓋上，輕輕地捏住裙擺垂下的布料，布料在指尖摩擦著，還有她新生的那層微痛的繭。

    她幫大姐寫了很多請帖，隻有她自己知道，其實這些請帖中，她真正想寫的隻有一張，那一張是寄給周鴻宇的。她抱著這樣的心思，每一份都寫得很認真，每一份都寫得很快樂。

    她看著從筆尖流出的墨，在紙上渲染成了花，這份喜悅是她之所以熱愛作畫的原因——讓收到畫的人，能夠感受到她的心。

    她巨大的喜悅堆積著，向上攀岩著，成了一座沒有根基，搖搖欲止的小丘，然後在此刻從地基開始搖晃，轟隆隆地做著響，然後塌陷下來，成了混亂而渾濁的情緒。原來從頭到尾心心念念地，期待盼望地，僅僅隻有她一個人。

    薑茂苒送開手裏握著的布料，柔軟的緞子生出褶皺，像一個人的眼睛。

    薑茂欣看著薑茂苒，自己的妹妹不用說話也知道彼此在想什麽，她伸手想拍拍薑茂苒卻突然了起來說：“姐，我累了，想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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