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茂苒從太夫人屋裏出來後便去了薑茂欣那屋，在薑茂欣房裏穿珠子玩。薑茂欣拿了本賬冊想看，但心裏亂糟糟的，也看不下去，又同薑茂苒穿珠子，穿了幾顆便又煩了，將線放下想心事。薑茂苒瞧見了便道：“大姐你也莫心急，太夫人雖然同意了，但大哥還沒回來，他若是不同意，這事兒也定不了。”

    薑茂欣道：“你是第一天認得你大哥了？瞧瞧後院裏的那些寶貝，夠他在迎春樓裏耍一輩子了。他不同意那便是將財神往外推，他會有這個心思？”

    薑茂苒聽這話也有道理，隻能說：“還真別說了。”薑茂欣垂了眼，卻沒說話。

    薑茂財到了用晚膳的時辰才回來，進門便又發脾氣，用帶尖尖的馬靴頭連著踹了門口掃地的小廝好幾腳，“好狗都知道不擋道，你還真不如狗了。”那小廝心口都被踢腫了，嚇得不敢說話，兩條腿抖如篩糠。薑茂財便又來了氣，罵道：“還站在我眼睛前頭做什麽？給我叫人去啊！”那小廝這才回了神，慌忙去給薑茂財叫人來伺候。李氏跟薑夫人聞著聲也出來了，一瞧見薑茂財那模樣，頓時也嚇了一跳——“我兒呀！你臉，你臉這是怎麽搞的？”

    也難怪薑茂財這般大的火氣，原來他臉上又帶著了彩，烏眼眶上頭一圈紫，是被人結結實實打了一拳頭。薑夫人立馬心肝跟著痛了，連連道：“我的兒，我的兒呀，這是……這是誰把你給打了？”

    薑夫人伸身要去摸薑茂財的臉，薑茂財臉一偏，怒道：“做甚？”

    薑夫人心疼道：“我的兒呀，你這都是麽麽搞得？快與吳大夫說了，讓他快些來。”跟著薑夫人的小丫鬟便要去，薑茂財卻唬了那丫鬟一聲，道：“去什麽？！多大點事了，又沒見血的。我餓得很，把晚膳布了去。”

    薑夫人聽了也隻能由著他，叫人先把晚膳布了。坐下桌後又問薑茂財那傷是怎的來的。薑茂財卻憑薑夫人怎麽問也不說，最後跟薑夫人摔了個臉色薑夫人方才罷休。

    薑夫人不覺在桌邊淚流，歎她這兒命苦，整日在外奔波的，被人打了也不願與她說，怕她傷了心。便更覺得不能放薑茂欣走了，得替她哥擔待點才行。

    這天薑太夫人也出來同大家一起用膳，說是有話要說。廚房的人不知道這事，聽說將犖菜收了，又多做了幾樣素菜送來。薑茂財見一桌子清湯寡水的，便又沒了胃口，筷子撥了幾根葉子便要下桌。

    “慢著。”薑太夫人道，“你先坐著，我還有話沒說。”

    薑茂財耐著性子道：“太夫人又什麽話現在便說了罷。”

    薑太夫人擱了筷，道：“今天有人跟你妹妹提親，這事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薑茂財翻了翻眼皮子。

    這城裏沒什麽傳得能比消息還快了。他今一大早在迎春樓聽曲兒的時候就曉得了，說起來比薑茂欣知道的還早。

    薑太夫人便道：“你是他大哥，這事你不說一句？”

    “我說什麽？”薑茂財臉色一冷。

    李氏道：“還能說什麽？太夫人應了，夫人也應了，就等你點這個頭。”

    薑茂財臉色卻一變，也沒個態度，低頭扒飯，道：“我點什麽頭，茂欣妹子的婚事，不該茂欣丫頭自己應？”

    薑茂財這麽一說，桌上人倒都愣住了。

    李氏忙拽了薑茂財的袖子，低聲道：“你這是胡說什麽？你知不知道呂家光送來的夜明珠子，都有你拳頭這麽大？”

    “什麽？”薑茂財愕然，握著拳頭大眼前比劃了比劃，“這麽大？！”

    這般大的珠子不知能值多少錢！夠他在外麵風流多少天……可是，薑茂財想要答應下來，臉上的傷口便猛地一抽。她娘的，那小子下手也太狠了！

    李氏見薑茂財變了臉色，以為要鬆了口風，便趁熱打鐵，又道：“可不是，你若不信便自己去後屋瞧去，看我誑你了沒！瞧都不瞧上一眼便要推了這婚事，不是欺負茂欣妹妹麽？”

    薑茂財咬了牙，一反常態，大聲道：“拳頭大？腦袋大的珠子我都不稀罕他得！”

    李氏道：“你這說得又是哪裏的話？隻有把財神爺往屋裏請的，哪有把財神爺往門外推的？再說了，茂欣妹妹都被人退了婚，若再不把這好女婿留著，往後你養她一輩子？”

    “養就養了！薑茂財突然說道：“他害我關進牢裏那麽些日子，我這麽好的妹妹，我才不讓他占了這便宜去。這樁婚事，我是不許的！”

    薑茂財說得斬釘截鐵，提得又是入獄的事。都知道薑茂財在牢裏吃了不少苦頭，心裏有氣消不了，也是應當的。於是桌上沒人再多說兩句，給薑茂財找不痛快，便由著薑茂財去了。

    薑茂財說完甩了碗筷，起身跟薑夫人薑太夫人行了禮，說：“乏得很，兒先回了。”

    薑太夫人讓他回，薑茂財一走薑夫人也跟著吃不下飯了，說：“好好一樁喜事，怎麽搞成這樣子，算了算了。”嘴上倒是說著算了，但心裏哪兒放得下？還是對李氏囑咐了幾句，讓她也莫再吃了，將那撤下了的幾道葷菜給薑茂財屋裏端去。

    李氏在心裏抱怨，但也不用飯了，端了蒸魚和半隻燒雞送薑茂財屋去，擱在床上支著的台幾上，薑茂財正在摸小丫鬟上藥的手，數那丫鬟的手指頭玩，見李氏進來，也沒什麽好氣，手一撒，道：“擱下了便走。”

    “我走個屁，”李氏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手一指讓那丫鬟滾蛋。少夫人的話哪敢不聽，那丫鬟連忙出去，把門給掩實了。屋裏又隻有夫妻倆，李氏便開門見山道：“不是我說你，我看你今天挨打的不是眼睛，是你那腦子罷！”

    “滾你娘的蛋，我看你才沒腦子！”薑茂財怒罵道。

    李氏道：“那你做什麽將你那妹子的婚事給推了？我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那丫頭心眼多著呢！往日裏就硬定著家裏的賬本看，現在又那往老爺原來的書屋裏頭跑，不知道又是想摸點什麽東西。養鼠為患這道理你懂不懂？”

    薑茂財不耐煩道：“你又罵誰老鼠呢？若沒茂欣丫頭給你算賬，你還指望能穿著綢緞的好衣服？我還就舍不得她嫁了呢！這麽好的妹妹我還就放在身邊養著了，誰都別打她主意。”

    “行行，”李氏冷笑道，“你便將她在跟前養著罷，也不看看呂家財大氣粗那樣。現在滿大街的人都知道了呂家要娶你那沒人要的妹妹，你現在不答應，那就是不給人麵子，不給人麵子，那就是給人擺臉子。你就等著罷，你不招惹他，他都有心將你扔牢裏去，你現在招惹他了，看他不把你往死裏整！”

    薑茂財一聽這話給頓時也驚出一身冷汗，這一點他怎麽沒想到呢？他一手摸著打紅了的眼眶，一邊在心裏細細琢磨著，過了半晌方才道：“那也不行，我還就想看看他有多利害了。”說罷便一把將麵前的半麵雞拆了腿，大口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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