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從那日後便沒再來找她。他說到做到，真的讓她不能如願。

    薑茂欣竟然有些後悔，是不是她繼續裝聾作啞，他便不會消失的，她不該逼他的。

    到了夜裏，薑茂欣回到房間休息，她在床上筆直的躺著，兩眼合上又睜開，睜開又合上。腦子也不安寧，時常想起之前的一些小事，都是他怎麽給他布菜，怎麽給她上藥，怎麽對她笑。沒有人可以如此真誠地假裝對一個人的關心，可是顯然李盛不是一般人。

    於是她開始做夢，時常夢見李盛又要走了。但這次她將他衣袖抓著，“為什麽要走？不讓你走了。你騙我也好。”李盛卻拂了她的手，橫眉冷對，道：“我最不喜你這樣的女子了，真沒意思，沒意思了！”她開始哭，李盛卻置若罔聞，抬腳便往外走，薑茂欣再想攔他，卻連衣角都摸不著。李盛到了窗邊，又對她說：“我日後不會再來了……你愛嫁給誰便嫁給誰，與我何幹？”

    每每夢到這裏，薑茂欣便一身冷汗，她不是怕李盛的離開，而是突然間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在一段並不深刻的感情裏，將自己放在的了一個極其低微的地位。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她的喜怒哀樂，她的立場和自尊，竟然全部被一個對他並無真心的男人握住了命脈，她被操縱了，蒙蔽了雙眼，無法思考，隻能因為他高興，又因為他不高興。

    薑茂欣想快刀斬亂麻，就這麽斷了算了。但兩人似乎連開始都不曾有過，談不上什麽斷。李盛還有一身坎肩在他這兒，於是薑茂欣讓春花將東西還了。春花去了迎春樓，又原樣回了，說紅夭姑娘不收，說不樂意做信差，要還自己到西城寬巷子裏還去。可西城寬巷子卻沒人，隻有間老房子，掛了麵“南興王”的新匾，卻沒住人。薑茂欣不覺泄了氣，這事便不了了之。

    對於薑茂欣的婚事，呂斐然似乎並沒有死心。但他顯然並不懂求親的訣竅，一次也不曾親自登門造訪，而是派人三天兩頭便往薑家送東西。於是呂斐然手下的人很為難，每天兩眼一睜便開始操心今天要變個什麽花樣討佳人歡心，最後實在沒東西送了，便送了黃金，送大米；送了首飾，送臘肉，逮著什麽送什麽，似乎薑家人沒有他以前是吃不上飽飯的。於是這們婚事最占便宜的是薑家的廚子，每天退禮物的時候乘亂用瓢子偷上兩瓢米，夠養活一大家子。

    喜事顯然漸漸發展成了鬧劇，城裏人開始風言風語，說薑家人狼心狗肺，不識好歹，呂家公子這麽英俊善良，又誠心誠意，而薑家人卻故意為難他，仗著呂家公子心底好欺負人，真是該死！日後誓不去薑家買東西！這正中呂斐然的下懷，好在路人的誓言是廉價的，他們要為呂斐然出氣的熱情，被呂氏的定價澆了個透心涼，薑家布莊的生意依然蒸蒸日上。

    又過了幾日，呂家派了人來。這日薑茂財剛好在府上，一口就回絕，在心裏犯了嘀咕——“怎麽還不死心？”

    說起來，他這個妹妹也並不是什麽天仙似的美人兒，呂斐然為什麽這麽想娶？但這個疑問沒有在他的腦海裏盤旋太久，因為他不愛想事情，而呂斐然在他眼裏本來就是一個古怪的人。

    “來了就來了，你安排些果盤，然後打發他們走就是了。”

    管家卻道：“今兒呂爺親自來了。”

    薑茂財問：“他來了？這事太夫人知不知道？”

    管家道：“叫人去請過了，說太夫人還沒起，昨夜裏咳了好一會兒，天明才睡。”

    “夫人呢？”

    “薑夫人那兒倒是已經知道了，這會兒正在堂上同呂爺說話。”

    薑茂財點點頭，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大堂替我將他看著，我一會兒就過去。”要小丫鬟給他再去取一身好衣服，要墨綠紅緞子的。

    管家出去後，李氏還沒起床，在簾子後頭聽了不少，便問薑茂財：“你待會過去了，要同他說什麽？”

    薑茂財被問得心煩，問他？他哪兒知道？這種事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若是生意上的事，他不知道還能推到薑茂欣身上，可現在沒了爹，長兄如父，這樁婚事，他肯定是得表態的。

    可怎麽表態？

    薑茂財隻覺得後背發了涼，像是又坐回那日陰潮而惡臭的牢房裏，後背抵上了黴石磚的牆壁上，冷颼颼的寒氣順著脊梁骨往上攀。他是一點苦都吃不了的，呂斐然既然有能耐將他扔進牢房裏一次，就有能耐將他扔進牢房第二次，甚至更嚴重。當著自家人麵兒的那點骨氣已經泄完了，薑茂財沒頓時沒了底，待會是拍著桌子怒罵呂斐然：我妹妹嫁誰也不嫁你！或者是……認慫算了，將這婚事半推半就地同意下來，大不了再挨上那殺千刀的死小子一頓拳頭，這筆賬他是怎麽都算不明白的。

    薑茂財摸著臉上的淤青，半晌不曾言語。

    李氏急了，真是一棒子打不出一個響屁是好是壞，是行是不行，總得給句準話呀！薑茂財平日就是個沒主意的牆頭草，旁人說幾句就跟著人跑了，但這回他的立場卻難得堅定，說什麽也不肯同意這門婚事，簡直古怪。

    李氏猛得推了薑茂財一把，道：“琢磨什麽呢？在自家飯桌上掀桌子的時候，你可硬氣得很咧，現在人到家裏來了，你不出去賞人幾巴掌，在我屋裏躲著算什麽東西。”

    薑茂財被說到了痛處，頓時勃然大怒，罵道：“你這死娘們怎麽生了這麽一張臭嘴！你才不是東西呢。我同你沒話說。”說罷薑茂財拂袖便要走。

    李氏拉著薑茂財的袖子，說：“你同我沒話說，我同你可有話說。這門婚事，你到底同不同意？我也不是什麽不講情理的人，人茂欣是我小姑子，她這會兒沒了爹，長嫂如母，我這個做嫂子的，怎麽也要過問一句她的婚事罷？”

    薑茂財冷哼道：“行了罷，我娘還沒死呢，你就惦記著當她娘了，怎麽我跟她是一個娘生的，你還要當我娘呀！”

    李氏氣得臉紅，憤憤道：“你真是該死，聽聽你說的是什麽鬼話！”

    薑茂財不同她廢話了，搭理也沒搭理，徑直出去。

    李氏在後麵罵道：“到時候你那妹妹不知道嫁給什麽鄉巴佬去了，回來同你哭過得不好，你可要記著我今天是問過你的。”

    薑茂財一聲不吭地走遠了，像是什麽都沒聽到。李氏罵得一點，都不過癮，便又在簾子後頭冷笑、

    薑茂財能耐不大，脾氣倒是不小。她算是看出來了，別看他那天說得是義正言辭，實際上，不過是有人在他跟前撩撥了幾句，踩到痛腳，於是腦子一熱，硬要起麵子了，她今天在堂上多說幾句呂斐然的好話，這人主意肯定會又變回來了。這麽一想，李氏便將小丫鬟叫了進來，服侍她洗臉穿衣，梳妝一番，也要去前廳上去，一定要讓薑茂財將這門婚事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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