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茂財沒有回禮，而是扭臉去用台幾上的茶。

    後背那股涼意更加強烈了，他終於想明白呂斐然像什麽，他像一條蛇，黏糊，陰冷，皮膚下的血是冷的，所以不見紅潤。這樣的人，難道真可以放心將妹妹托付過去嗎？他覺得這是一個火坑，薑茂欣再有心眼，也是玩不過這個人的，所以並不能。

    “就你有禮了，我們都沒禮。”薑茂財低聲嘀咕道。

    薑夫人卻聽見了，便忙嗬嗬笑，道：“今兒用的什麽茶，這般香。”

    薑夫人身邊的小丫鬟機靈，嘴也甜，說：“今兒用的是上好的西湖龍井，又是用無根水泡的，所以這般香。這也是按夫人的吩咐，特意準備的。”

    薑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吳嬸見薑茂財來，便拉近乎道：“呀，姑父來了。”

    薑茂財道：“嗬，吳嬸，這名兒您叫了，我可不敢應。”

    吳嬸隻能訕笑道：“怎麽不能應了，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薑夫人，您說是罷？”

    薑夫人口風也鬆了，便道：“能不能成，可不是看外人的一句話，還是得看這月老的意思，若這緣分到了，也是說不準的事！”說罷又對薑茂財道：“這茶香得很，再備一些罷，我屋裏的用完了，你同我去你屋裏取。”

    薑茂財還以為薑夫人是直要取茶葉，便說：“茶葉在哪個屋裏我怎麽曉得，您要也是叫下人去。”

    薑夫人便衝薑茂財使了個眼色，薑茂財這才會意了，道：“去我屋裏取，我記得在內屋的小葉紫檀木櫃子裏頭放著。”說罷同薑夫人一起出去。

    薑夫人跟薑茂財去了薑茂財那屋，李氏還在裏頭沒出來，見薑茂財進來了，開口便要數落，卻看見薑夫人跟著進來，忙將到了嘴邊的話壓了下去，細聲細氣地問：“呀，爺您回屋做什麽？”

    薑茂財便道：“這事你別摻和，”然後扭臉問薑夫人：“娘，您有什麽話快就在這兒說罷。”

    薑夫人便拉了薑茂財的袖子，道：“我兒，這樁婚事我起先也是不準的，但你猜方才他同我說什麽了？”

    “說什麽了？”

    李氏耳朵也靈著，聽薑夫人有變主意的意思，便也湊了過去，問：“娘，您同意這婚事了？”

    薑夫人便接著說道：“這婚事不同意也得同意，他同我說了，隻要這樁婚事能成，那他們呂家便同我們一起做生意！你們想想，呂氏可是從京城來的，後頭靠山來頭，那可大著咧！背靠大樹好乘涼，若是日後有他們呂幫襯著，我們還有什麽可愁得？”

    薑茂財聽了這話，卻沒有高興。他總覺得這事有些怪，但他又一時說不上來哪裏怪了。

    薑茂財雖然是個紈絝子弟，平日最愛花天酒地，瞧見漂亮姑娘便邁不開腳，走不動道，但有一項惡習他是不沾的，那就是賭。因為他知道，賭一沾上就戒不了了。

    他時常在迎春樓裏見著一些賭徒，他們總是一開始鮮衣怒馬，沒過多久卻衣衫襤褸，再過上一段日子，便見不著他們了，他們成了迎春樓外麵，流連忘返，卻又摸不出半個子來的混子，而這背後的原因就是一個賭字。想以小博大，想不勞而獲，贏了還想贏，輸有眼紅著要反盤，總之到不到不玩得一分錢不剩，誰也別想下這個桌！可薑夫人現在打的這個算盤，不就是在賭麽？

    人呂斐然憑什麽幫他們薑家，一不是善菩薩，二沒沾上親故，怎麽就上趕著要送上錢來？

    薑茂財道：“這話我怎麽不信，他幫我們了，他們能落著個什麽好處？”

    薑夫人便道：“你別不信，他們怎麽沒得好處了，錢大家一起賺，有我們的份，也有他們的份，半點都不虧待他們的，還搭上了個好媳婦，怎麽就沒好處。”

    薑茂財還是不信，道：“城就這麽大，人就這麽多，錢也就那麽些子，你賺了，他就少賺，他賺了，我們就少賺，哪有什麽一起賺的道理。我看他不是什麽好人，心裏指不定盤算些什麽呢，娘您別被他誑了。”

    薑夫人便道：“誑我？我一半死不活的小老太婆子，他誑我作什麽，誑我了，他又能落著什麽好的？人家家大業大，又是從京城來的，做得絲綢生意，他們織布就是在印錢，要什麽沒有，誑我們，人圖什麽呀？”

    說著，薑夫人又將呂斐然方才送的那隻禮盒拿了出來，給薑茂財看，“瞧瞧人家的見麵禮，這得有多厚的家底，才能這般大方。”

    薑茂財隻瞟了一眼，接也不接。李氏卻接過去瞧了，她雖然是小戶人家女兒，但嫁到薑家後，沾了點運氣，趕上薑家最有錢的時候，跟著薑茂財也見過不少寶貝，便認得這盒子是用小葉紫檀做的，就光這盒子就能值上二十來兩，更不用提盒子裏頭裝著的東西了。”

    李氏道：“這真是好寶貝，沒想到他們心胸也還寬廣，昨日那般灰溜溜地被趕回去了，今天還備著這樣的厚禮再來。”

    薑夫人又道：“就是，我看那孩子人也不錯，長得也端正，是姑娘家喜歡的模樣。要我說你妹妹現在拗，指不定是因為沒見著人，擔心是個醜八怪，現在把她叫出來看看，說不定一眼就喜歡了，求著你要嫁呢！”

    薑茂財摸著臉上的淤青，又道：“行罷，把薑茂欣叫去再說。”

    搓著手說：“大少爺，這會兒太夫人還沒起呢。”

    薑茂財一聽，這家裏他說話，還真不管用了！薑茂財臉一跨，想發作又被管家拿老祖母壓著，發作不得，隻得忍氣道：“老祖母什麽時候起？”

    管家道：“不知。”

    李氏在帳子裏後頭聽著聲，呀呀笑了幾聲。

    薑茂財聽不得李氏這麽笑他，便說：“算了，我自個去跟老祖母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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