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茂欣沉吟了片刻，道：“二百五十兩，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這次如果不罰得嚴了，以後指不定會出什麽亂子。這樣吧，周叔先與他談了，他若認了錯，又有心改，便看在我哥哥的麵子上，將那錢討回來，再打發他走，日後不許他再進我們掛了我們薑家的牌子的地方；若他不認，也不肯還這錢，那便沒什麽好商量的，直接報官。”

    “小姐說的是，可是……”周掌櫃吞吐道，“可這小李帳房，是少夫人的親弟弟，聽說在少夫人家裏排行老幺，最得寵了，我們現在要趕他走，是不是得跟少爺少夫人這邊說一聲？”

    薑茂欣聽罷思索半晌，指尖在桌上敲了敲，道：“這事我知道了，隻管按我說的去辦，我哥哥現在不在，等他回來了知道這事兒了，再要找我算賬也來不及。至於少夫人那邊，我自有辦法。”

    周掌櫃聽令下推下去辦事，春花將那銀兩冊子收了，又清了桌子，給薑茂欣重沏了茶，問薑茂欣道：“小姐，少夫人那邊您準備怎麽說呀？少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平日裏就看咱們不順眼，沒少給我們下絆子，現在我們將她小弟趕在了，她不得又同我們鬧啊？”

    薑茂欣卻笑，徐徐喝茶，道：“我就等著她鬧！她盼著我走人不是一兩天了。沒事沒少在我哥哥耳邊吹風，說三道四，搬弄是非。以前我看在我哥的麵子上，又念著她是我嫂子，便一直忍著，但現在她倒越發起勁，還攛掇起我哥，非要嫁我。這我可忍不了。該刹刹她的威風了，省的她一個不知好歹，真把我給嫁了！”

    春花便道：“那小姐準備？”

    薑茂欣笑意更深，道：“我準備什麽？隻管她來找我。”

    小李帳房李保有今年二十出頭，作為李家的老幺，沒學著別的本事，吃喝賭錢，倒是一把好手，又嫌李家做的生意不夠大，賺不來幾個錢，便整日跟他爹他娘鬧，吵著要做大生意賺大錢。李爹李娘向來將這個老幺捧在手心裏頭寵，什麽都由著他的性子去，要什麽給什麽，李家這幾年也是在走下坡路，便幹脆跟嫁到薑家了的李氏說了一聲，讓李氏想辦法將這個弟弟弄到薑家布莊裏去。

    李氏便跟薑茂財說了，那會兒兩人剛成親，兩人感情還好，正是郎情妾意，於是李氏這麽一提，薑茂財二話沒說就將這個李保有弄到布莊。起初李保有還隻是跟在周掌櫃身邊當個跑腿的，後來薑老爺一走，周掌櫃以為薑茂財會接手，便邀功地將這個大少爺的小舅子提拔成了帳房。

    這李保有腦袋瓜子聰明，在李家的時候就學了些生意經，跑腿的時候更是留了心眼，偷著從周掌櫃那兒學了不少管賬的學問，當上帳房後周掌櫃又手把手的教了幾手，便愈發不得了了，會做好賬，也會做壞賬。

    他看薑家每日的流水近千兩，這白花花的銀子統統從他手裏過了，卻不是他的，心裏是一日比一日的不平衡——憑什麽？活都是他幹的，錢倒是別人拿了！為這事兒，李保有沒少跟他爹娘發脾氣，他爹娘也是被他弄得沒辦法，便要他別在薑家幹了，反正學了這麽一身本事，回來給爹打下手也是挺好的。

    可李保有心高氣傲，這哪裏肯？李爹李娘沒法兒，隻能又去跟李氏說，李氏心裏也不舒服，這明明是薑茂財的家產，她就連憑什麽指手畫腳了？於是也有心給自己弟弟在店裏謀個好職位，可哪想薑茂財心壓根沒在生意上，對她的臉色也日益不好，她說話不僅不管用了，還被薑茂財嫌，事兒說不成就算了，還被爹娘還怪她，落得個裏外不是人，更是恨那薑茂欣了。

    李保有見姐姐使不上勁兒，便動起了歪心思。他自以為自己聰明，做的假賬別人看不出來，便偷偷動了這二百五十兩去喝酒賭錢，又在賬本裏留了個幌子，想將那周掌櫃騙去。周掌櫃到底是老江湖，他的那點把戲還是看出來了，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沒想到李保有還有後手，若不是薑茂欣心細，這事兒還真要被李保有瞞了過去。

    周掌櫃去李保有屋裏捉人，店裏的夥計卻說沒見著李保有，周掌櫃心裏一驚，怕這李保有這會兒是拿著錢已經跑了，便搜李保有的屋子，李保有屋裏的東西都在，從枕頭裏頭摸出來一隻繡花口袋，裏頭裝了二三十兩的，又從李保有留下的靴子裏又找著些碎銀子，總共也不到五兩，再剩下的，就找不著了。

    有一個與李保有關係稍近的夥計想起來，說李保有今天出門前好像說過什麽——

    “出門拜財神，”估計是去迎春樓私下開的盤口賭錢去了。

    周掌櫃又帶人去迎春樓裏捉人，門口的門衛見周掌櫃來了，又是樂嗬嗬的迎，“喲周掌櫃，發財發財，”然後伸著手要賞銀。周掌櫃不搭理，直接問：“李保有是不是在你這兒？”

    那小門衛一看周掌櫃帶了不少人，有的袖子裏硬梆梆的，應該是藏了家夥，知道要出事，便一邊將周掌櫃拖著，一便讓人趕緊將李保有給叫出來，免得到時候在店裏動了手，將紅夭花大價錢新置的幾個古董花瓶給砸了。

    人來的時候李保有還在賭錢，玩的是骰子，這把他賭得不小，一口氣壓了五十兩，全壓在“大”上了，對家加了注，賠率一賠一百，賭贏了便是五百兩，將挪用的錢還回去，還能落下二百五十兩，李保有賭得眼睛都紅了，手又摸到口袋裏掏了起來，搜掛著了三兩八錢，又壓了上去。

    買定離手，莊家唱了一聲，“開盅！”他這盅是五氣朝元，對家是六六大順。全沒了，什麽都沒了，五十三兩八錢雪花白銀，隻聽這了一聲響。李保有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懵了，這時候外頭進了人，一人捉了他一根胳膊，將他提了出去，他隻聽著模模糊糊地似乎聽著一個人同他說：“周掌櫃……了。”

    找你了。

    捉你了。

    告你了！

    李保有腦子嗡嗡直響，被人拖這往前走，然後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到了地上，抬眼便看見周掌櫃黑緞子鞋尖尖。他仰著頭往上看，周掌櫃俯身看他，歎氣道：“你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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