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苓隨楚元姍到懿安宮的時候，莊宛宜正在閉目養神，手裏依舊握著隨身的珠串兒。

    怕擾到母後清靜，楚元姍特意讓侍女不要通報，悄悄的走了進來。

    直到楚元姍進了內室，莊宛宜才慢慢睜開眼睛。

    雲苓看得出，她的氣色比楚元暉的接風宴那晚差了一些。

    “姍兒？”看見女兒，莊宛宜眉間的病態少了一些，“你身子不便，不是叫你好好歇息。”

    楚元姍到母親身邊，“女兒聽說母後頭痛又犯了，可宣太醫瞧過，現在如何了？”

    莊宛宜欣慰笑笑，“老毛病了，太醫若能治得好，哀家也就不用受這個罪了，何況這次並不像之前那樣嚴重，已經好多了。”

    “真的麽？”楚元姍不放心，轉身問著太後的貼身侍女，“方姑姑，母後若是疼得厲害，一定馬上告訴我。”

    方華恭敬一點頭，“長公主放心，太後確是比昨晚好了些。”

    楚元姍這才點點頭，“那就好。”說著走到一旁，親自為母親倒茶。

    雲苓見了，立刻上前，“長公主，還是奴婢來吧。”

    楚元姍看了雲苓一眼，放下手裏的茶具。

    雲苓把茶端到太後跟前，恭敬道：“太後請用茶。”

    在宮裏這些日子，雲苓見過各色的主子，唯有楚元昭最為挑剔，她不僅小心翼翼，還和唐修學到不少，如今泡茶的手藝更是精進。

    太後嚐了一口雲苓泡的茶，不由讚歎，“羌人泡茶的手藝也不遜於咱們祁人嘛。”

    雲苓一怔，楚元姍卻笑道：“母後，綠波還在歇息呢。”

    莊宛宜慢慢抬起頭，視線落在雲苓臉上，“你不是皇上的侍女嗎？”

    “回太後，皇上讓奴婢暫且代為伺候長公主。”

    莊宛宜看了看雲苓，“你叫雲苓？”

    “是。”雲苓沒想到，初次見麵，太後便叫出她的名字。

    隻是她更沒有想到，太後繼續問道：“你是雲戈的女兒。”

    “是。”

    莊宛宜打量著她，“你的事，哀家都知道，宮裏麵的傳言，哀家也都聽說了。過去的事哀家從不多問，皇上既然肯留你在身邊，你就要忠心侍奉皇上，最好不要有什麽不該有的念頭。”

    明明是如話家常一般緩慢的語氣，雲苓卻聽出不一樣的含義在裏麵。她不得不承認，在聽到這樣一番話的時候心中是緊張的，連忙回道：“太後教訓的是，奴婢定會謹記太後教誨，忠心侍奉皇上！”

    還是楚元姍打破了突然緊張起來的氣氛，過來坐到莊宛宜身邊，“母後的壽辰就快到了，女兒聽說皇上已經命人在為母後籌備壽宴了呢！”

    莊宛宜慈祥的笑笑，“壽宴的銀兩都要出自國庫，皇上登基之初不宜鋪張，況且哀家不喜熱鬧，你去告訴皇上，他若執意，一切從簡。”

    楚元還姍立刻挽了母親的手，“母後以身作則清減用度，是皇上之福，是大祁之福。皇上也是位明君，勤於國政，又孝敬母後。”

    “哀家的女兒孝順又明理，羌國有你這位皇後真是福氣，如今你又懷有帝裔，羌國皇帝知道了定會欣喜。”

    楚元姍笑得甜美，“哪有母親這樣誇獎自己女兒的。”

    莊宛宜卻笑得不似方才，“若是皇上也能向你這般就好了。”

    “皇上？”楚元姍不解，“皇上怎麽了？”

    “皇上登基已近一年，如今國運漸漸步入正途，皇上也該考慮立後與子嗣的事了。”

    “原來母後說的是這個。”楚元姍若有所思。

    “是啊，帝王無子是大忌，先帝當初雖然有心傳位於皇上，可終究皇上是奪權稱帝，這件事恐怕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楚元姍點點頭，“母後可問過皇上的意思？”

    “皇上若允了這事，哀家也不必和你商議。”說罷，莊宛宜輕輕歎了口氣。

    楚元姍勸道：“皇上尚且年輕，母後也不用太過心急，女兒在祁國的這段時日也會好好勸皇上的。”頓了頓，向太後問道：“太後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莊宛宜想了想，“如今看來，大將軍雲戈之女雲榛，輔國將軍夏振坤之女夏希淳，參將羅定康之女羅心冉，中書侍郎阮世才之女阮丹笙都是後妃的極佳人選，不過相比之下，論家世論才學論容貌，哀家認為皇後的最好人選還是雲榛。況且皇上順利稱帝，雲大將軍功不可沒。”

    莊宛宜說完，楚元姍不由看了雲苓一眼。

    雲苓聽到太後的最後一句，整個人都是一愣。

    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助楚元昭奪位的，竟然是自己的父親雲戈？

    在她心裏，父親一直對楚元煦忠心不二，又受到重用，甚至還要她去做楚元煦的皇後……為什麽……

    雲苓一時反應不過來，隻覺得心裏好亂。

    楚元姍也隻看了雲榛一眼，朝莊宛宜道：“女兒知道了，不過母後沒有考慮文裕嗎？”

    “哀家確是考慮過，不過文裕畢竟是哀家的親侄女，擁立自己人，這樣恐怕會受人口舌。況且文裕自幼體弱多病，怕是不能勝任皇後之位。”

    “母後說的是，女兒會找機會與皇上商議的。”

    ……

    回到昱宸宮時，雲苓的腦子還蒙蒙的。

    她心裏始終想著太後的那句話。

    事實真的如太後所言嗎？真的是父親助楚元昭奪位嗎？

    既然如此，父親為何還要執意讓她嫁給楚元煦？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雲苓目光恍惚的回憶著過去的事，忽然想到某日在獵亭遇到楚元昭和雲棠，想到他們的那番對話。

    算算日子，她大婚在即之時，正是楚元昭謀奪皇位之日！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即便大婚之夜不出意外，她也是萬萬做不成大祁皇後的。

    不但如此，作為前朝廢後，論罪重可處斬！

    為什麽？為什麽父親會這樣做？

    她一直以為，多年來父親即便對她不聞不問不疼不愛，可至少不會害她，而現在看來……

    她的心驟然一疼，呆呆的望著某處，眼眶通紅喉嚨發緊，就連楚元昭已走到她身後，她也不曾發覺。

    “你今日去見太後了？”

    聽到背後響起的聲音，雲苓才遲鈍的回過神，慌忙回身看著盡在眼前的男人，“皇上！”她暗暗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看上去沒什麽異樣，“回皇上，是。”

    “太後好些了沒？”

    “太後服了藥，已經好多了，奴婢回來之前，太醫局又送去幾副安神的藥。”

    “嗯。”楚元昭繼續翻著手裏的書，“朕今晚不想吃禦膳局的飯菜，你給朕隨意做幾道清淡小菜。”

    “……是。”雲苓答應得有些遲鈍。

    禦膳局的飯菜有多精致她是知道的，可她一個樹芽都可以充饑的人，平時隻會做些粗茶淡飯，如何做的出山珍海味。

    她看著廚房裏的上等食材無從下手，最後還是挑了相對最普通的一些。

    “嘶……”手上感覺到疼，雲苓才發現自己切菜時竟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血頓時冒了出來，她扯下手帕將傷口裹住，才發現疼的不隻有手上的傷。

    離開司州時，她還妄想能完成母親的遺願，沒想到一切竟是雲家設的一個局。

    怪不得，雲夫人會不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做那萬人之上的皇後，原來所有所有都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

    她從不欠雲家什麽，為何他們要這樣待她！

    她捂著心口，強忍著心中的憤怒，總算將一頓飯菜做好。

    站在楚元昭身邊，她看著他拿起筷子夾了其中的一道菜。

    嚼在口中，他慢慢驟起眉頭，“這是什麽，好苦。”

    侯在一旁的唐修一聽楚元昭這樣說立刻警惕起來，他看了眼那盤綠油油的並未見過的青菜，盯著雲苓，“菜肴為何會苦，上菜前你可曾嚐過？”

    雲苓垂著眸子，“回皇上，皇上吃的是苣菜，生時是有些苦味，但奴婢之前用水浸泡過也嚐過，已經消苦了。”

    她的話令他眉間微蹙，看到楚元昭的表情，唐修立刻上前為他試菜，夾了一小口放進嘴裏。

    才嚼了幾口，唐修的表情也變了，他放下筷子指著雲苓，“你來親口嚐嚐，這菜苦是不苦！”

    “是。”雲苓吃了一口，卻麵無表情，“回皇上，奴婢不覺得苦。”

    “大膽奴才，竟然滿口謊言，戲弄聖上！”唐修頓時急了。

    雲苓卻一臉無辜，“奴婢真的不覺得苦。”這菜在她的嘴裏，她嚐不到一丁點苦味，就算真的苦，又如何能苦過她的心。

    “你——”唐修還要說什麽，被楚元昭揮手止住。

    他看著雲苓，聽她解釋，“皇上許是吃不慣這味道，苣菜可清熱解毒，有利無害，奴婢絕不敢戲弄皇上。”

    楚元昭沒有說話，繼續像平時一樣吃著菜，“像這樣的東西，朕也不是未曾吃過。”

    唐修聽了，神色突然變了，他有些心疼的看著楚元昭，“皇上忍辱負重，老奴每每想起，嘔心抽腸。”

    楚元昭卻麵無表情，表情自然的吃起了苣菜。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唐修的話，頓時刺進雲苓的心裏。

    貴為皇族之後，楚元昭養尊處優，辱從何來？

    細想起來，也隻有他密謀奪權的那段日子，過得算是艱辛。

    不管怎樣，他畢竟一舉奪宮成了萬人敬仰的一國之君，而她卻因此成了階下囚。

    想到這，雲苓的手刷的緊緊攥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