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傷回望著雲苓，心中像是在想什麽，遲遲沒有開口。

    “你說呀！”她語氣迫切，眼中滿含期待。

    隻是，看著無傷輕輕搖頭，她的眼神頓時暗淡下去，“你不肯幫我？”

    “真的不肯幫我嗎？”仿佛不信他，她追問，“你不是說過，不論發生什麽，你都會幫我的嗎？你說啊！”

    無傷輕輕啟唇，“你的苦難，我比任何人清楚，我也清楚複仇之路艱辛。我不能放任高明送命，更不能讓你再有危險。”

    “為什麽？”她苦苦哀求，“此仇一日不報，我便一日不得安寧，你真的要我這樣煎熬著過一輩子嗎！”

    “不會的。”他柔聲勸慰，“我會陪著你。”

    “我不要你陪！”她叫嚷著，“我要報仇，我要報仇啊！”

    他眉間一動，“一定要報仇嗎？”

    “是！一定！”她的眼睛紅得快要滴血。

    “那好。”

    她滿懷期許的看著他，幾乎不相信他的話，“你答應我了？”

    他不答，“你先要回答我。”

    “什麽？”她迫不及待。

    “你要怎樣報仇？”他簡單問出，她卻微微一怔。

    “我……”雲苓的唇翕動著，卻答不出。

    他再問：“你可有周詳的計劃？”

    她的表情，漸漸變了。

    “隻怕你還沒回到京城，便被他們的人抓了。”

    “可我還有你呀！”她求救的看著無傷，“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嗎？”

    “阿彌陀佛。”他態度平和，“我一介布衣僧徒，隻會醫病救人，不會殺人。”

    雲苓整個人一下子垮了，癡癡的喃念著，“連你也不肯幫我……不肯幫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呢？”

    憤怒與失意交替上湧，卻無法消除，心中積累的鬱憤和無奈已然承受不住，心中一痛，喉嚨裏湧上一陣腥鹹，一口血噴了出來。

    “苓兒！”無傷瞬間撐大眼睛，一把扶住雲苓的雙肩。

    蒼白的唇色被鮮血染得通紅，眼神映出絕望，如果不是他及時扶住她，她早已倒下去。

    即使這樣，她還在歎著，“不……不……”

    她不想，她不想！

    “苓兒，別這樣。”他用一隻手撐住她虛弱的身子，另一隻手抬起，長指一下一下輕輕抹去她唇角的血跡。

    她的眼神漸漸從暗淡到絕望。

    他心疼的凝眸望著她，唇瓣微微開啟，“人若欠你，天會還你。”

    雲苓呆滯的目光裏微微有了一絲光澤，她似懂非懂的慢慢轉向無傷。

    無傷的目光飽含暖意，“在這裏，沒有仇恨，沒有爭鬥，隻有你和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分毫傷害。至於其他，自有天會決斷。”

    她的心微微一動，艱難的抬手撫著自己的臉，指腹清晰的感覺到傷疤的痕跡，每到一處，她的心就跟著一痛，“我不甘心……”

    他輕輕挪開她的手，視線掠過她的臉，與她的目光交匯，“在我心裏，你和從前並無差別。”

    他語氣誠懇，眼神堅定，他從來沒有敷衍過她，現在也一樣。

    看著他的樣子，她的心終於動搖了。

    “無傷哥哥？”

    她的語氣滿含著不確定，現在的她，就像一隻被折斷羽翼的飛鳥，不知所措。

    是他，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朝她點頭。

    ……

    ……

    “太好了，母親，你終於可以走路了！”

    簡陋的茅屋裏，一個年輕人一臉驚喜的看著年邁的婦人從床上站了起來。

    “母親，我扶您走走。”年輕人驚喜之餘，過來挽住老婦人，“小心，小心些。”

    老婦人亦是難掩心中喜悅，“想不到我這老太婆癱在床上十幾年，竟然還能下地走路，真是謝謝老天爺呀！”

    看著母親激動的樣子，年輕人笑著提醒，“母親該謝淩姑娘才是。”

    “是呀！”老婦人自知失禮，略帶歉意的看向一旁的女子，“多虧了淩姑娘妙手，我做夢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站起來，我……”

    老婦人越說越感慨，眼眶也跟著紅了，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激動的朝著女子就跪了下去。

    女子連忙過來，雙手將老婦人扶起，“楊大嬸快別這樣。”同時示意年輕人將老母扶起。

    老婦人感動的看著女子，“因為這雙腿，我就是廢人一個，這些年一直拖累振兒，若不是你，我隻怕已經自我了斷了。”

    年輕人聽著，眼圈也跟著紅了，一吸鼻子，“母親快別說了。”

    老婦人看了兒子一眼，“你要好好報答淩姑娘，知道嗎？”

    楊振鄭重點頭，誠懇的看著女子，“淩姑娘不止救了我母親，更讓我避免背上不孝之罪，姑娘請受我一拜！”

    女子連忙將他一擋，“楊大哥不必放在心上，醫病救人是天道，我隻是盡我所能。”

    楊振感激的朝女子點了點頭，女子岔開帶些悲戚的話題，朝著母子倆一笑，“楊大哥倒是該想想，帶楊大嬸去哪裏走走才是。”

    楊振也轉悲為喜，“淩姑娘說的是。”

    老婦人看著女子，這姑娘身材姣好，行為舉止亦十分得體，又有醫病救人的善舉，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這姑娘的臉上一直蒙著麵巾。

    見老婦人一直在看自己，女子不由問道：“大嬸有事嗎？”

    楊大嬸很想問問，可她突然覺得這樣有些失禮，話到嘴邊立刻變了，“我隻是想冒昧的問姑娘一句，姑娘可曾婚配？”

    女子一愣，露在外麵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

    楊振看在眼裏，帶些責怪的看著母親，“哪裏有母親這樣問人家姑娘的。”

    楊大嬸也尷尬的笑笑，“是啊，我隻是隨便問問，淩姑娘千萬別介意。”

    女子淡淡一笑，搖搖頭。

    收好藥箱，女子朝兩人略一點頭，“我該回去了，兩位保重。”

    “等等。”楊振將女子喚住。

    “還有事麽？”她問。

    楊振撓撓頭，“我送你吧。”

    “不用了。”她拒絕，“你還要照顧楊大嬸不是。”

    楊大嬸看了眼兒子，又看向女子，“我沒關係的，再說我不是已經好了，現在外麵不太平，還是讓振兒送你吧。”

    “是啊。”楊振接話過來，“正巧我要去私塾，咱們順路的。”

    女子見此，也不再堅持，“那好吧。”

    ……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楊振悄悄的看了身邊的女子一眼。

    從他見到她的那天，她就帶著麵紗，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是能看到她細膩的輪廓。

    他想，她一定是有著姣好的容顏，而她又那樣內斂，所以才將自己容顏隱藏起來。

    這樣想著，他對她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她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想必尚未婚配。

    想到這，他的唇角不由揚起一些。

    這時，身邊的女子突然停下來，“楊大哥就送我到這裏吧。”

    楊振回過神，也跟著停下。再往前走，他們就不再順路了。

    “嗯……”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令她顰眉。

    “楊大哥有事？”

    “是啊。”楊振幹脆承認，“淩姑娘有沒有空？”

    “怎麽了？”她疑惑。

    他坦誠的朝她笑著，“不知淩姑娘對私塾感不感興趣？”

    “私塾？”她問。

    “是啊。”他點點頭，“我待會兒要去給學生授課，淩姑娘要不要來？”

    他的話瞬間勾起了她的回憶，小時候，她總喜歡溜到私塾外麵，羨慕的朝裏麵瞧著，偷偷聽著先生講學。

    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去，她的確有些期待。

    楊振看著她猶豫的樣子，以為她要拒絕的時候，她突然抬眸，朝他點點頭，“好。”

    去往私塾的路上，她問他：“怎麽以前從沒聽說你在私塾授課？”

    楊振謙虛一笑，“我不過是區區一介書生，私塾的先生病了，我是去代他幾日。”

    “原來如此。”她會意。

    他卻自嘲，“說來慚愧，我寒窗十載，也隻是在三年前中過一次秀才，之後再無建樹。”

    她略顯驚訝，“考取功名很難嗎？”

    他搖頭，“難的不是科考，而是人脈。”

    “什麽意思？”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院試之後我本可進入鄉試，誰知與我同考的知縣之子卻未能考過，於是他們便打算在鄉試名單中除去一人以保全知縣之子。大家得知這個消息都悄悄送禮給主考官，於是我便是那個被除去的。”

    “竟然有這種事！”她頓感不平，也為他可惜。

    他卻淡淡笑了，“也罷，好歹我也中了個秀才，雖不能高官厚祿，至少可以養活一家，讓母親少受些苦。”

    她聽得出，他的語氣十分真誠，沒有一丁點抱怨和偽裝，不由讚賞的朝他笑了。

    她的這一笑，楊振竟有些看得癡了。

    雖然遮著臉，可她的眼睛仿若有靈氣，深深的將他吸引。

    “是這裏吧？”她的聲音讓他回過神。

    他尷尬的笑了笑，朝裏麵伸手，“淩姑娘請。”

    裏麵都是些七八歲的孩子，已經陸陸續續坐好了等著上課，她便在最後麵找了個位子悄悄的坐下來。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雲苓才一進來，就有人發現，“快瞧，新來了個學生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孩子們聽到了，紛紛轉過頭看著她。

    她在孩子們眼中仿佛是個異類，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這時，突然有人問她：“你是誰？叫什麽名字？”

    她的目光掃過眼前的一眾孩童，“我叫淩雲。”（m.101novel.com）